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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书籍名:《朔日》    作者:绿痕




律滔乐得当媒人,找了舒河一搭一唱地在风淮的耳边不停游说,不过多久,为了公事而疲惫不已的风淮,就被他们两人给灌下了一盅又一盅的劝婚酒,随后当阿爹在律滔的示意下亲自向他提出此事时,那个表面上看来无丝毫醉意,仍是一脸清醒的风淮,当下并没有反对,并含糊地点了点头。

在那景况下,任何人都会以为他的举动即是代表着应允。打铁还需趁热,阿爹隔日就在朝上向圣上奏禀此事,圣上也乐见其成地当下同意了这件婚事,赐婚的圣谕甚至是立即拨下,可那一日,他却因宿醉和染了风寒而告病未上朝听旨……

等待出阁的日子一日过一日,却迟迟不见风淮上门来商讨婚期,逐渐的,她等待的心情从满心欣喜变成了惶然不解,周遭等着喝喜酒的亲朋好友,也由欢喜攀上皇亲的热络,演变成讥笑她的自作多情,就连圣上也对此事颇有微词。

难堪的流言蜚语使得她开始不敢出门、不敢见人,甚至连爹娘回避着不知该如何面对,温柔的想恋也在空虚的等待中渐渐变了质,打从许婚给他后,她这辈子日子从没过得如此躲躲藏藏、如此幽怨,但在落泪之余,她还是希望他会伸出双臂,将她拉离这无边无际的等待愁海。

可是他竟在她耗费了五年的等待岁月后跑了,不声不响地离京远走,只言片语都没有,所留给她的,就只有一腔解不开的伤怨和愁绪。真是枉费了她爹还特意将她取名为无愁,以期她在未来的人生里无忧也无愁,无愁?在遇见了那个男人后,她有一箩筐说不出的愁!

为了给自己一个交待,也为了因她而忧心不已的爹娘,她不再等了,效法他的作法偷偷离家,而后开始了大江南北四处寻他的寻人生涯,结果找上他后,他居然就只有一句忘了,忘了?他忘得了她可忘不掉。

他怎能明白一个女子的等待?在焦心的煎熬和难堪的泪水中,她也不过只是个脆弱的血肉之躯。

颗颗晶莹的珠泪掉进火盆里,随即在炭火里蒸发消蚀,一如她的心。

一场温柔的错误,令她用六年的青春来等候他的音息,到头来,她所等待的人,却从不记得她的存在。

“别哭了。”风淮的声音自房门边缓缓传来。

“走开。”无愁没有回首,声音里充满了硬咽。

他走进房内轻轻带上房门,“我来道歉的”“不听,我不。…。。”她才想开口抗拒,可是凝结在她喉中的酸楚却让她欲语泪光流。

看着她落泪的模样,风淮又再次挫败地宣布投降。

一下子凶悍无比,一下子又泪眼汪汪,唉,他对这种女人最没辄了……不,应该说,他是对所有女人的眼泪都很没辄。

“擦一擦。”一条干净的帕子递至她的面前。

无愁负气地刮过臻首,拒绝他此时所提供的温情。

‘别哭了。“风淮叹息连天地转正她的小脸,拎着帕子为她拭去泪珠,”我为我的记性向你道歉。“她凄眯着眼,”你能把我失去的光阴还给我吗?“

“我还在想。”他拭泪的动作顿了顿,“不过,你总该给我时间去思考吧?

再怎么说,我也是今日才知有你这名未婚妻。“恐怕她永远也无法体会他今日所遭受的震撼程度。

“你还是很意外?”

他有着一副直肠子,“是受惊。”意外?哪有这么轻描淡写?她也说得太客气了。

她霍然站起,“那可真是失礼了。”

“等等……”风淮拉回她,困难地解释,“我老实说好了,我从没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身上。”公事忙不完的他本原就抱定独身一生了,加上他又有八个皇兄皇弟,要说未来皇族的香火也不差他这一门,因此他从没有机会去想象过婚姻这件事。她吸吸俏鼻,“你本来打算赖掉就算了是不是?”

他半开着玩笑,“谁教你一副悍妇的模样?”他可没见过女人动粗。

豆大的泪珠瞬间在无愁的眼眶中汇聚,无处诉的委屈,化为玉泪淌下她的面颊,她低下臻首拉起他的衣襟,把小脸埋进布料里,将所有的心酸全都化为泪水倾倒给他。

“别、别……”风淮手忙脚乱地失了方寸,不知该怎么收拾这些眼泪。

无愁的一双柔荑紧紧纠扯住他,整颗心都沉浸在泪海里不可自拔。

他哪知道,这一年来,为了寻他,她吃尽了苦头过着日夜流离的生涯,一人独自在外,既怕全然陌生的环境,又怕隔着肚皮的人心,好几次,险险地遭抢遇劫,每次暗夜无声哭泣,她都咬着牙苦撑过来,一心只想要找到他,可他……他……

软至温香满怀的风淮,浑身僵硬无法动弹,阵阵不自由主地绯红,热辣辣地掩上他的脸庞。

软绵绵的……就像朵软嫩的云朵似的,又像是全身上下都找不出一根骨头,仿佛多用点力道怀中的人儿就会碎掉,他不禁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不动的姿势,但温热芳甜的馨香味,正淡淡地自她身上沁出。。很香,说不出那是什么香味,似胭脂也似蜜糖,并非缠绵粘腻却是清冽索稍,是种他未嗅过的芳香,袭人的香气逐渐将他包拢,像张温柔的网,他稍稍挪出两人的距离,静静凝视她沾在眼睫上的泪。

晶澈的泪珠在光影中缓缓落下,停留在他的衣襟上不久,悄悄地渗进其中而后染上一层深色,他的心绪不禁悄悄被那滴落的泪珠抽离。

他有些痴迷。

不知道……那泪珠摸起来是否就如珍珠般的光滑?她是水做的吗?这么哭,不伤身吗?

只是,现在他该怎么做才好?该安慰她吗?而又该怎么安慰才对?他的手,到底该摆在哪才好?

就在风淮仍在拿捏着两手该摆往何处时,伏在他胸前哭泣的无愁,泪水因他迟迟未有反应的态度就快干涸。

她都哭成这样了,他不但没出个声,或是连拍拍她的肩头安慰她一下的动作都没有,自始至终就只是硬梆梆地僵挺着胸膛,跟个刚躺进棺木的死尸一样无动于衷,没血没泪得完全不近人情。

不满的心绪渐渐混进了她黯然的心房里,她努力地止住泪水,偷偷掀开眼帘瞧着近在她眼前的这片胸膛。

里头到底装了什么?石头心吗?不然怎会跟他的主人一样既冰冷又僵硬?

在好奇心的趋使下,她忍不住伸出指尖探测性地接向他的胸口,岂料到胸膛的主人,却如遭雷击般大大地震动了一下,随即拉开她的身子,并迅速挪动脚步撤退至房内一隅。

失去了可倚靠的胸膛,反应不过来的无愁,频眨着眼睫,地看着他的动作。

风淮一手按着胸口起伏不定地喘息着,一双黑亮的眼眸睁得老大,心神犹怔在她撩人的指触上,天外飞来的绮思在他的脑海中萦绕不去。

她的眼眸,一再地挑扰着他胸坎里那份倏然而生的心疼……

但从他的表情上看来,可不是这么一回事。

热泪已凉,熟悉的烈焰在无愁秋水似的杏瞳中缓慢地燃起。

那是什么反应?瞧他避如蛇蝎和脸上写满嫌弃的模样,她真有让人这么避之唯恐不及吗?他怕什么?就算她再没有人娶,她又不是非得死赖着他不可!

“你在做什么?”风淮不解地看她拭净了脸上的泪渍后,快步地走至床边打包起行李。

“感谢王爷殿下拨冗接见,告辞。”收拾好简便的行李后,无愁在路过他时淡淡地扔下一句。

他扬掌阻去她的去路,“你要去哪?”她一个姑娘家,想在大风大雪的夜里出门?

“京兆,皇城,翠微宫。”拖了六年,拜他之赐,今日她总算是决心去面对现实。

“你想见我父皇?”无缘无故的,找他父是?她想做什么?

无愁沉静地告诉他,‘我准备去告诉圣上,我要抗旨。“她的首件要事,即是去请圣上撤回那道赐婚的圣旨。

他的浓眉立刻拧紧,“抗旨?”她在说笑吗?君无戏言,父皇怎可能在她抗旨后放过她?他父皇可是一点也不介意多抄几个王公的家,或是多砍几个贵族的人头。

“你听着。”她清清楚楚地望进他的眼底,“无论你愿不愿娶,也不管你到底是记不记得,告诉你,姑娘我不愿意嫁给你。”现在就算是他想娶她也不愿嫁了,她没有必要去勉强一个从未把她放在心上的人娶她为妻。

“我又没说我不愿娶你!”风淮在她绕过他开启门扉想往外走时,边说边将她拖回房内。

‘“你是没说。”她拨开他想挽留的掌心,“但,我不愿嫁。”

“等等……”他七手八脚地留住她不肯停留的脚步,但在以身形和力气战胜她的纠缠中,她的玉掌却又拍上他的面颊。

风淮所有的动作全都停止在她的这个举动上。

“这是你欠我的。”无愁朝他微微一笑,“同时,这也是我的拒绝。”

“六年啊……”巽磊喷喷有声地长叹。

“六年来不闻不间还彻底忘记她的存在。”一手摇着羽扇的庞云,笑咪咪地帮他补述。

“罪过罪过……”翁庆余两手合十地哺哺低念。风淮的眉心隐隐抽动,“除了风凉话之奇+shu$网收集整理外,你们就没别的可说了吗?”要不是因为风雪太大得暂时在这落脚,他早就把这三个忙着看戏的地主给拖到公堂上整治一番。

“没有。”他们三个兴灾乐祸的口径很一致。

怀着满腹内疚的心惰,苦苦思索了一夜后,风淮还是没忆起什么过往,反倒是两际,倒有愈来愈痛一发不可收拾的趋势,直至看不下去的宫悬雨终于全盘托出往事,在这日早晨,风淮总算是明白了何谓酒后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