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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书籍名:《问花》    作者:绿痕




「我父皇到底是想我要做什麽?」朵湛甩开阳炎的手,一把扯过冷天放,非要对这个无妄之灾讨个理由。

「他要你学会一样东西。」捞回一条小命的冷天放总算有机会把话传达给他。

他眯细了眼,「学会什麽?」

「放弃。」

放弃?

他苦心孤诣的经营了那麽多年是为了什麽?要他在这个当口放弃?不,他不愿,他不愿为了这麽一道手谕而被迫放下他手中的一切,眼看他所追求的幸福就唾手可得了,在他等待了那麽多年後,他父皇怎麽可以这样待他?

冷天放在他一睑阴晴不定时,接续把未说完的话带到,「圣上要你放弃明哲保身的姿态,别再继续自私自利。」

「曾几何时我成了个自私自利之人?」

「其实你比任何人都还自私,因为你只想独善其身保住你自已而已。」冷天放不客气地推开他,并指著他的鼻尖说出他真正的心态。「表面上看来,你是袖手旁观,但实际上,你根本就无心於这个国家,也不在乎它的未来会如何。」

他不否认,「我是不在乎,因为我有更值得我去在乎的人。」

「在我带来这道手谕之後,无论你所在乎的人是谁,你都得放弃,不然,那个人的性命恐怕难保。」冷天放淡淡地提醒他这道手谕将会带来什麽波澜。「朝中想知道下一任太子是谁的人多如天上繁星,只要是与你有所关联者,都将难逃被牵连的命运或是杀身之祸。」

朵湛别过眼,不想承认他说的都是即将成真的事实。

没错,不管他是否接下这道手谕,他平静的生活在这夜已经彻底的变调了。一直以来,各内的密探都紧盯著翠微宫的一举一动,而冷天放带来手谕的这个动作,必然也都看在那些人的眼里,不出明日,各内的主人都会知道冷天放曾奉圣命来他这里一趟,到时,为了得知手谕内容的人们,必定会无所不用其极的想弄到手谕,或是想从他的身上得到一丝口风,他若是不成全,那麽在他身边的人,都将是被用来威胁他的对象。

而首当其冲的人,就是楚婉。

他无法想像任何的不幸会发生在她的身上,他更不想将她给扯进这团风暴里来,可是只要他在她身边一日,她就无可避免地将会遭受到波及,即使想躲,也根本无从逃开。

冷天放自桌上取来木匣,不容拒绝地将它塞进朵湛的手里,「很多人的生死,现在就握在你的手上,接下来,就看你怎麽做了。」

死寂旋绕在书斋里徘徊不去,虽然房里点了灯,但朵湛却从不曾觉得夜色是如此黑暗,而这黑暗,似乎如一潭将永远泥足深陷的深水,已将他的双足拖进去,即使他用尽了全力想离开脱身,可是却永远都等不到破晓黎明来临的那一刻。

「为了下一任的东宫太子,你最好是早点学会放弃。」传完了旨意也见他收下手谕,冷天放毫不同情地扔下这句话後便转身离去。

「王爷?」阳炎担心地看著他那副看似忍耐的模样。

他简直止不住浑身的颤抖,紧咬著牙关,自口中迸出,「出去……」

阳炎叹了口气,悄声地退至门边并为他合上书斋的门。

朵湛踱回桌边颓然坐在椅上,无语地在烛下静坐。

许久之後,他迟疑的眼眸落在木匣上,他咬咬牙,伸出手拉开木匣上绑束的穗带,掀开包里的金绣缎巾,取出匣中的卷轴将它在桌上摊开。

在卷中的字迹映入他的眼帘後,他的眼眸止不住地张大,一股细细的悲哀,悄悄渗进他的眼瞳深处。

将手谕仔细收好後,他将两掌插进浓密的发里。

「为什麽……」

只差一天,距离梦想就只差那麽一天而已,他明明都已经把心安定了下来,并告诉自己会实现他给予楚婉的承诺,与她依依挽手相偕至白头,不去看朝中的那些风云,就照著楚婉的心愿,与她亲爱的厮守一生。

可是在那些追索他不放的人之中,为何还要加入一个父皇?而他父皇,何苦还要在这当头把他挖出来加入这场纠缠之中?一旦他撕去了他辛苦维持的表相,相信不只是他父皇,未来会有很多人都将因此而後悔的,而将会最後悔的人,一定是即将不守信的他。

十年心血尽付东流,一场捉弄,却得要他赔上一切,想来他就觉得好不甘。

他一直认为,他可以悖离命运背道而行的,而在这一路上走来,他也几乎就要认为他真能达成他的心愿,可以紧紧守住他心中那朵只为他盛开的莲,与她长相左右,不会有横生的枝节来阻挠他,更不会有必须加入那场风雨的一天……

他终究是躲不开的。

隐隐约约地,脑海里响起方丈的话。

你的命里,注定有个魔。

他的魔……。。。。。。。。。。。。。。。。。。。。。。。。。。。。。。。。。。

云罗飞凤、霞翠披袖,是她梦中的嫁裳,这些年来,她细心一针一针刺出她的青春妍华,就是为了今日。

坐在八人大轿中的楚婉,盛戴在凤冠上的珠翠,随著轿夫的每一个步伐,不时发出清脆悦耳的纵响,像串待嫁的音符,轿夫的脚步意靠近襄王府,她的心情便更雀跃一分,而那些先前埋在她心头的愁云,也随著花轿的前进逐渐远离她的脑海。

然而未抵襄王府,外头已是人声如浪,楚婉坐在轿里,隐约地察觉有些不对劲,因为弥漫在空气里的,不是喜庆爆竹或是花彩的烟硝味,而是种诡谲难辨的气息。

起初,她并不是很在意,但在花轿停在襄王府大门前後,她的心忽地觉得有些不安,随著时间一点一滴的逝去,眼看吉时都将过了,朵湛却迟迟没有前来迎她下轿。

「发生了什麽事?」楚婉忍不住悄悄揭开花轿窗帘一隅,小声地向随轿的婢女秋槐探问。

「姑爷他……」站在轿外的秋槐僵著一张脸,不知如何是好地看向她。

「他怎麽了?」楚婉掀起覆面的红巾,边问边看著外头闹烘烘的人群。

秋槐垂下脸来,「他不迎花轿。」

「什麽?」

「姑爷派阳炎来转告,他不能娶,而今日,也不会有婚礼。」谁都不晓得朵湛是怎麽了,竟然在花轿抵门之时派人前来当众宣布取消婚礼,使得他们这群丝毫没有心理准备的人,都不知该怎麽处理和面对这个意外状况。

楚婉难以置信地抚著胸口。不能娶?什麽叫不能娶?

那团远走的愁云又回来了,令她的世界昏黑如墨,难以形容的焦虑在她的心坎上徘徊著。

有些措手不及,又有些难以抵挡,轿外人群的讨论声宛如潮浪,一声声、一句句的充斥著她的耳鼓,将她的思绪全都塞满,在他们的口里,她辗转地听见了朵湛的拒绝,每听一句,她就多感到一分疼痛。

她深深吸吐,试图镇压住心底那份庞大的心慌,和那份刺痛的感觉,她紧紧握住止不住抖颤的手心,可是颤抖却迅速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怎麽也驱不散赶不走。虽然,她将一切都清清楚楚的听在耳里,可是,她却不愿相信,也拒绝去相信。

因她是如此信任朵湛,她的情人,从不违誓,更不会负心,她不相信这是真的。

聆听著自己急切的心跳声,楚婉一把掀开轿帘走出轿外,在众人诧愕的目光下扯下覆面的红巾,笔直地朝襄王府大门走去。

「小姐!」秋槐忙跟在她身後想阻止她。

楚婉没有停下脚步,穿越过层层的人群,她的目光缥缈而远离,总觉得万物皆昏眩打转著,一切都是那麽地模糊不清,而在这人群中,并没有那张能让她宁定下心神的面孔,她必须找到他,她必须找到有那双温柔眼眸的主人,好让他来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奉命栏人的阳炎站在门内扬起一掌阻止她的前行。

她定定的开口,「我要见他。」

阳炎为难地雏著眉,「王爷说了,他不见任何人。」

「我要见他。」

眼看外头的人愈聚愈多,而楚婉又抖颤得如一株苍白的莲,望著她惶然的杏眸,不忍之下,阳炎还是搁下手放行。但就在楚婉跨入府门想进去寻找朵湛时,一道足以让所有人听见的男音清楚地飘进她的耳底。

「我不能娶你。」

楚婉身子狠狠一震,如遭雷击,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凝结在这一刻。

她万般不信地抬起螓首来,但在迎向朵湛的眼眸时,她所接触到的,不是一如往常的温存目光,而是遥远生疏的拒绝,那眸中的冷意,不带任何温度,将丝毫无备的她割得遍体鳞伤,也将她心中所存的一丝希望减去。

她来到他的面前,哽咽得几乎难以出声,「你哄我的是不是?」

「不是。」朵湛淡看她一眼,神情宛如一个陌路人似的。

「到底发生了什麽事?」她直摇著螓首,伸手拉住他的衣袖,非要为自己的心碎博得一个理由。

「别碰我。」他避开她的碰触,转身就要走回府内。

「等等……」楚婉忙不迭地想留住他。

「回去。」他阴冷地回过眸来,「今後,再也不要踏进襄王府一步,也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她的脚步止顿在他的眼眸里,像灌了铅,再也动不了。

因他,她像一脚踩空的人,跌进不见天日的万丈深渊里,破碎的灵魂四方流散,迸裂再也不能合拢。

因他,酸楚、凄凉、焦灼、伤痛全都兜合混搅在她的心坎里,种种纷乱像一炉煮沸不可收拾的水,尝在她喉里,百种煎熬和苦涩备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