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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书籍名:《问花》    作者:绿痕




生平首次,在他的眼里,她看不见自己,也看不到曾经在他眼眸里留下的痕迹,那双冷漠游离的眼眸里,根本就没有她的存在。情爱破灭消逝的音息,在她的脑海里幽幽回响,四周静谧得像是死亡,她多麽希望这只是噩梦一场,只要他一开口,她就可以走出这场梦境,可是他不出声,也无意拯救她,执意要她的心走投无路。

「你还不走?」见她不走不动,也迟迟没有离开的打算,站在她面前的朵湛似是失了耐性,以不胜其烦的眼神驱逐著她。

楚婉的神情凄婉得几近灭绝,苦压著泪,难以移动自已分毫。

「那好,我走。」他淡淡冷哼,在下一刻已大步朝大门迈开脚步,独留下怔立在原地的她。

在与朵湛错身而过的那一刻,楚婉回过螓首,眼眸里止藏不住的泪珠掉了下来。

她无限伤痛地朝他大喊:「朵湛!」

天际漫下细密如发的雨丝,点点滴落在她雪色的面颊上,府里庭园中满池盛绽的莲,远远看去,像是蒙上一届泪雾。

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

泪眼间花,花不语……

一切一切,都如骤来的风雨,无论是海誓山盟还是痴心纠缠,全都被这阵风雨吹打得消失无踪,但为何他在一夜之间信念全变?在昨日之前,他不是这样的,她不明白,也无法得知藏在他背後的答案。

还记得吗?他承诺过的,他不会失信於她,他不会毁情背信。

朵湛踩在雨丝里的步伐,每一步都重重的拍击在她的心版上,每当他坚定的往前迈开一步,就将她的心再度深深踩裂一分,而他,走得那麽快,那麽无情,她无声地在心底祈求……

回过头来。

不要走,回过头来,再回头看看她,不要这样抛下她独自离去。她对这人世一无所求,她的心愿就只有那麽一个,只要他要她,只要他的心肯收容她不让她流离失所,她可以什麽都不要。

他连回头也没有。

在朵湛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人群里时,楚婉跪倒在地,两手抚按著湿冷的地面,泪珠一滴一滴落成雨花中的一部分。

「小姐……」秋槐跪在她身旁试图扶起她。

她泪眼模糊地抬起头来,在秋槐的眼里,她看见了同情,而那些目睹她被抛弃的人,在他们的眼中也带著怜悯。

望著众人同情她的眼神,止不住的心酸缓缓将她推至绝望的边缘,倔强的泪,暗暗自她的眼角再次滑落。

这就是她一直在等待的那一天?

不,她不要同情、不要怜悯,更不要会灼烫她的泪,她要的是朵湛。

过往甜言誓语犹在耳际,可是现下她却追不回只字片语,更索不回朵湛已离去的身影,昔日的百般缱绻和执著十年的锺情,也已被他亲手摧毁得零零落落,在转瞬间皆化为乌有,不覆踪迹。

门外的喜乐依旧热烈地吹奏著,但此刻听来,却像首刺耳缠绵的哀歌,正奏著她道不出口的心碎之音。这些年来,一等再等,等尽了年华韶光,最後还是无计留春住,而等待的最终结果,就是换来心碎的下场。

万念俱灰。

到头来,是非一场空,什麽也留不住。

道人的身影在她的脑海里飘飘荡荡,那些如用细针镂刻在她心上的话语,像潭拉人直沉下去的死水将她紧紧包围。

恩断,义绝。

强烈的痛楚在她的心房撕绞著,令楚婉难以自持地倒向秋愧的怀里昏茫地闭上眼,人声、雨声逐渐在她的耳畔远去,再也听不清。。。。。。。。。。。。。。。。。。。。。。。。。。。。。。。。

「找不到?」枯等消息的楚尚任,在下人来报时忍不住扯大了嗓门,再一次地把每个人的情绪推向更沉重的阴霾里。

此刻,明灯晃晃的楚郡王府邸,府里上下的人,正为了朵湛弃婚一事而乱成一团,欢欢喜喜迎送闺女出阁的嫁娶喜气荡然无存,风闻消息的朝中大臣们,在事情一传开来了时,便纷纷托帖想上门弄清状况,可是却和那些原本打算宴请的宾客一样,都被楚尚任拒在府门之外无法进入府邸一步。

流言似火,即使楚尚任有心要瞒,有心不让这桩丑事闹得天下皆知,可是朵湛当著众人的面抛弃楚婉,却让纸包不住火的楚尚任无计可施,不知该如何收拾这让他颜面尽失的残局。

唯今之计,只有尽快找回弃婚的朵湛,这一切才可以挽回。朵湛不能在楚婉的名字已经排入皇室族谱之後,在正式过门之前抛她弃她陷於恩断情绝的地步,朵湛更不能陷他这个未来丈人於不义的境地,这事若传了出去,往後他要怎麽在朝为官?他还要不要做人?

「你说找不到是什麽意思?」三步作两步地,楚尚任愤恼难忍地冲下高位,来到通报的下人面前一把揪紧他的衣领。

他嗫嗫嚅嚅,「能找的地方全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襄王……」自从朵湛走出襄王府大门後,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个人能够找到他的下落行踪。

楚尚任氛极地扔开他,「再去找!」

在楚婉被送返府内後,就和律滔一同赶来看情况的风淮,陪在楚婉身边安慰她之馀,忍不住出声为那些已经被轰过数回的下人说起情。

「楚老,别净把火气出在下人身上。」打打骂骂有什麽用,做错事的又不是这群无辜的人。

楚尚任气得浑身打颤,布在额上的青筋,像是条条暴动的绿色小蛇。

「朵——湛……」这麽多年来,他楚尚任待他不薄啊,不但把他当成自家人,还看在姻亲的份上推拒了所有人的求亲,独独把女儿许配给他,可是,他竟做出这种事,简直就是要置所有人於万劫不复。

「老六。」思索整个弃婚事件一整晚的律滔,一手杵著下巴,欲言又止地开口,「我想,老七他……」

「他怎麽样?」风淮没空去理会楚尚任的心火,马上回过头来看向这个安静了一晚的兄长。

没头没脑的,律清丢出个众人想都没想过的问号,「他会不会是出家去了?」

「出家?」风淮呆愣愣地重复。

他缓缓搔著下巴,「记得十年前他差点就出了家,而这些年来,我看他念佛念得那麽勤,说不定他是忽然悟出个什麽道理,或是顿悟开了窍,然後就一声不响的出家出去了。」

「他不会那麽做,他不是那种能够舍弃一切的人!」就算再怎麽近佛,他相信朵湛的心中定有一把拿捏的尺,不会不顾忌自己的身分和与他生命中相联的人,那般不负责任的出世离尘,朵湛和他们一样,都是个爱恨暝痴皆具的凡人,他放不下的。

律滔不以为然地扬扬眉,一手指向坐在一旁神情木然的楚婉。

「他若不是那种人,那他还会舍下她吗?而她又会落到今日这个境地吗?」任谁都知道朵湛视楚婉如命,可是就连她,朵湛也都可以抛弃了,这世上还有什麽是他舍不下的?

「就算……」风淮顿了顿,心乱如麻地别过眼,「就算他可能有出家那个念头好了,他怎麽会挑在这天?」

律滔饶有深意地笑了,「他会挑在这天,当然是有他的理由。」此日不挑,更待何日?朵湛要是错过了今日或是两脚稍稍走慢了点,那麽事情就不只是单单一个弃婚那麽简单了。

风淮沮丧地拂过额上的发。他想不出来,千思百想也找不出个朵湛弃婚的理由或是解答,可是律滔脸上的笑意,却是那麽笃定,像是早知道了般……难道,他知道内情?

「什麽理由?」他一定知道的,只要这座京兆发生点风吹草动的小事,都逃不过这个探子遍布朝野的律滔的手心。

「这个嘛……」律滔爱笑不笑的,反而卖起了关子。

「告诉我……」微弱的音律悄悄飘进他们的耳底。

他们两人同时回头看去,从回来後就一直噤声不语,神色凄婉呆坐在椅上的楚婉,此刻终於抬起螓首。

「告诉我,为什麽他不要我……」

自回府以来,她还未能真正去承认朵湛离开了的这件事,眼前所有的事物对她来说,都是久浸在泪雾里的浮光片影皆一片模糊不清,太多杂乱的思绪充斥在她的脑海里,耳际嗡嗡的人声更是扰得她无法沉定下心神来。

可是胸口却有种被掏空的感觉,一阵阵的撕绞疼痛,像是镂刻般地啃咬著,令她很想知道,心中的那道缺口,究竟是为何而来。

她还朦胧的记得,那些雨花、池中沾泪的莲、朵湛离去的背影……

他抛弃了她。

律滔看了她雪白的脸色一会,以肘蹭蹭身边的风淮,「老六。」

「听话,先回房休息好吗?」风准马上来到她的身边,软言软语的在她耳畔说著,「你累了一日,你娘很担心你的宿疾又会犯了,先进去里头躺著好吗?」

楚婉极为缓慢地摇首,彷佛每一个动作,都像是要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般,可是就算是拖著这副早已撑持不下去的身子,她还是要在这片令她茫然的痛楚中让自己醒过来。

她知道,再不去追回朵湛,那麽她就要永远失去他了,因为他从不曾背对著她离她而去,因为他从不曾如此狠心伤害过她,就是因为太了解他,所以她更明白,他的离去绝对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也不是恶意的捉弄,他是存心的,他有心要离开她。

「答应我,除了伤害自己之外,你想做什麽都可以。」风淮蹲在她的面前执起她冰冷的柔荑,「只要你开口!无论你要什麽,我都会想办法为你办到,但现在,先不要去想这些事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