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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书籍名:《摘星》    作者:绿痕




回想起樊不问在朝中的为人,这时仇项才知道他执意要去的原因。

「你怎知道是樊不问下的手?」没凭没据的,他怎能说得那麽笃定?

「因为樊不问要拿她的太阿兵书献给舒河。」那一日,樊不问是为了两个目标而来,而其中之一,就是她。

「这样吧,我代你去看看。」仇项只好想办法让他的火气缓下来,拍著他的肩头安抚他,「你别冲动,我这就派人去查出樊不问是否在这一带置有产业。听我的话,你就先留在这!我会代你向樊不问把旧帐新仇一并算一算。」

望著仇项转身去张罗准备登岸的身影,律滔的心思沉定在他的那句话中。

冲动?

他从来不曾冲动过,舒河曾说过他是个慢郎中,无论做任何事,他向来都是温吞吞的,除了逃命那一次之外,他几乎不曾出现过这种行为。最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就是失去冷静理智,在人前,他永远都是那麽自制,他从未想过他会有失控的一天。

可是现在,他甚至就想直接跳下船上岸,不管仇项所说的话由自己去找人,亲自把她给带回他的身边来,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这是哪来的冲动。

为什麽……那个人会是她呢?

会不会因为,她就是那颗星?

如果天际失去了那一颗星辰,那麽漫黑无边际的暗夜,又将再次来到他的生命里。

恍惚中,他忆起沁悠曾贴近他的面容对他说过的那句话——我才是你的未婚妻。

或许就是因为她在他不知不觉中,将他整个人都占据了吧,就要成为他的妻的她,是他想要用大掌紧紧牵握住的,是他想要纳在怀里备加珍惜的,他都已经将她放至心底,只等她点头应允她愿接受他的感情,可是却在这当头失去了她的身影,那顿失所依的感觉,不是他所能承受的。

「王爷,」打点好一切准备下船的仇项,在回过头来时,却赫然发现他已不在原位。

月儿遭浓云卷去,大地昏黑如泼墨。

都已是八月了,西风又急又冷,秋日不肯归根的枯叶,在枝上飒飒如泣,萧瑟得令人心烦,剪不断理还乱的烦忧笼在心头上,盘根错结。

聆听著松涛拍窗的声响,被人押在书案前的沁悠,手中正拈著一支笔,但在她笔下的绢纸,却是一片空白,就像她此刻在剪不断心中烦忧後而刻意放空的脑海,空荡荡的。

一时半刻间要她译出整部太阿兵书,这原本就已经是很为难她的事了,加上强迫她译书的人,是这个站在她身边让她心情又回到那日被秋日孤单所淹没的男人,於是在这坐上大半夜,她手上的那支笔就是无法移动分毫。

她试著不去在意!也试著不去想这男人身後的另一个男人,因为这两个男人,都曾折腾过她的心,一个是藉由伤律滔来让她伤心,另一个则是仗著自己在律滔心中的地位,让律滔来使她心酸。

沁悠抬起眼眸,在一室的人们中寻找律滔的身影。

他人呢?在她为他做了那麽多之後,还是无法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之地吗?他会不会来?他会不会在知道是谁带走了她之後,不来寻她?

她无法阻止自己的揣想,或许现在,他正和上回一样,在左右为难的犹豫中又闭上眼,把她的身影隔离在眼帘之外,然後又回忆起他与舒河往日的记忆,遗忘了这些日子来,她刻意为他制造出来的记忆。

「你还要想多久?」催促的男音又在她身畔响起。

沁悠微仰起蛲首,「很久。」

要译出她爹掺了谜语又加了笑话的那部兵书,哪有那麽简单?想当年,她可是花了好久的时间来背那些她爹擅自加在书中的奇怪东西,而且她现在,心思有一半放在律滔身上,她根本就不能集中精神在译书这上头。

樊不问揉揉酸涩的颈项,「我们耗了很久。」磨[奇+书+网]蹭了这麽久,这女人到底在玩什麽花样?

所有人都屏息以待地望著她手中的那支笔望了大半夜,而她姑娘不知到底是在犹豫什麽,每回看似要下笔了,不一会她又提起笔偏头沉思,一次又一次的让人空等待一场。

「我完全同意。」折腾了一整晚,她也著实累了,现在她只想趴在书案上大睡一场。

「你还是坚持不帮我译这部兵书?」樊不问把她迟迟不下笔的举动,在心中自动解释成她是想拖延时间,好等律滔他们来救人。

她无奈地摇首,「我是真的没办法勉强我自己。」该怎麽告诉他呢?她总不好说她这个人是不能遭受意外状况惊吓的,每回一遭吓,她的脑袋就会变得空空如也。

「你无法勉强自己,这一点,我倒是可以帮你。」樊不问抽走她手中的笔,一手支起她的下颔对她微笑。

「喔?」他能帮她记起那些笑话来?

他朝旁弹弹指,「把她带到庭外绑在柱上。」

被人架起来往外拖去的沁悠,忙不迭地回首问他。

「你想做什麽?」事前他们不是说好了,译书是件很斯文的事,加上大家都是文明人,他绝不会用大内酷刑来伺候她吗?

「屈打之下,必能成招。」他没耐性再等下去了,在律滔发现她失踪前,他得把那部兵书弄到手。

沁悠的小脸失去了血色,「咱们俩又不熟,不需要用到这麽热情的招待吧?」

骗子,他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话!

「拿鞭子来。」樊不问站在她身後朝一旁的人扬手。

被人正面绑靠在梁柱上的沁悠,听了不禁悚然而惊。

鞭刑?

出生在官宦世家的她,哪一种大场面没见过?在她的印象里,所有刑罚中,以鞭刑最是让人无法消受。

她急忙想打消他的念头,「鞭打一个女人,是很缺德很缺德的一件事,而且这也不是英雄好汉该有的作为是不是?」大男人被鞭几下都会皮开肉绽,花上数月也没办法让伤口复原,她是个女人耶,痛是一回事,他想要她留下那丑陋的疤痕一辈子吗?

「我不是什麽英雄好汉,我只是个忠心的臣子。」手握长鞭的樊不问试了试鞭子的弹性。

「等一……」在她还想为自己求情时,划破空气朝她而来的声响,让她忘了她的话尾。

感觉,好像有点奇怪……

不痛,只觉得背後热热的,麻烫得什麽都感觉不到,可是,好像有什麽液体正顺著她的背脊流了下来。

「译不译?」他边问边再甩出一鞭。

这回沁悠的所有知觉,全在这重重一鞭下醒过来了。

好痛……真的只能用好痛来形容。

她紧咬著牙关,深深明白了什麽叫咬牙切齿,她能感觉背部每一处都在焚烧,深入骨髓的刺痛感让她昏盲了片刻,倘若能晕了那倒好,什麽都不知道也不会这麽折磨,可是又晕不过去,她神智清醒得甚至能够清楚的感觉鞭子的形状,并绷紧了身子,想像著下一鞭将会落下的地方。

「律滔爱利用人是出了名的,为了他,赔上你自己,值得吗?」没等到她的哭泣或是求饶,樊不问在落下另一鞭後刻意地问。

「他是我的未婚夫。」她两手揪紧了绑缚她的绳索,用全身所有的力道与身後的痛感抗衡。

他加重力道,「你也是个聪明人,他会与你搭上关系的原因,我想你比谁都明白。」

她将下唇咬出血丝来,「我的心底非常有数,不要提醒我……」

「不疼吗?」他走至她的身旁,低首看著她血汗交织的小睑。

「为什麽……你不自己来试试看?」沁悠抬起眼睫虚弱地问。

樊不问笑了笑,「好,我就看你能撑多久。」

此刻,沿著马蹄印一路追来的宫垂雪,带著大批人无声无息地来到宅院外,翻身上墙後,头一个看到的情景,就是庭院里令人心惊的画面。

「宫大人。」一名亲卫在宫垂雪愣住不动时,悄声地提醒他回神。

他忙不迭地指示,「把这座宅子包抄起来,我要一只蚊子也飞不出去。」

「那……」另一个亲卫指著里头的沁悠,「郡主呢?」不先进去把她救下来吗,他苦恼地皱著眉,「我正在想办法……」就这样大刺刺的冲进去好吗?万一樊不问狗急跳墙拿她的性命来威胁他怎麽办?可是看她那样子,又好像已经撑不下去了。

律滔的声音冷冷地自他身後传来。

「为什麽你的动作这麽慢?」明知道沁悠就在里头,他却待在这连动也不动。

「王爷,」看著律滔跃至他的身畔,宫垂雪心跳不禁漏跳了一拍,「你……

你别看!」

他慌张的神色令律滔不禁起疑,回荡在风中的鞭啸声,也泄漏了空气中的异样。

这声音,该不会是……

用力挥开宫垂雪阻止他看向院里的掌心,院里的景象,让律滔的气息蓦地紧缩在喉间。

还记得,头一回在见著沁悠时,她粉颈後嫩滑的雪肤,吸引了他流连不去的目光;也记得,每每透过衣料抚摸她时,衣料底下总是传来令人心荡神驰的触感,可是如今,放眼望去,他只看得见血肉模糊。

附在她背後的衣料已然破碎不堪,殷红的血渍布满她身後,旋荡在空中落下的一鞭又一鞭,打在她背上,简直就是直接鞭在他的心坎上。

「等等……」宫垂雪死命拉住勃然大怒的律滔。

心火能熊在窜烧,欲窒的感觉让他无法呼吸,他的眼定定地落在沁悠那张找不出泪痕的小脸上,他抬起手来,颤抖地抚著胸口,感觉里头的那颗心,似乎已被人狠狠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