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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书籍名:《摘星》    作者:绿痕




律滔用力格开宫垂雪,抽走他腰间的佩剑一跃而下,在两脚落地後,逢周阻碍他前进的人便扬剑挥砍,试图在人群中清出一条道路来,有了宫垂雪赶至开道後,他在走近樊不问时,奋力将手上的剑掷向执鞭的樊不问。

一道浅淡的血痕出现在闪避不及的樊不问手臂上。

他先是看向怒红了眼的律滔,再环首四望,见著了在律滔身旁的宫垂雪,知道总是跟在宫垂雪後头的大批亲卫也都到了,他索性扬手,命手底下的人别做无谓的厮杀。

随著律滔一步步的前进,他有些掩不住眼中的讶异。

「没想到你会亲自追上来。」这个女人比得上舒河在他心中的地位吗?真没想到会在他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储存了一身不断狂涌而上的戾气,律滔必须紧握住双拳才能克制住自己此时的冲动。

「那日,我不该放你走的。」他不该一时心软,不该忘了樊不问是多麽的有始有终,更不该想守住已经变质的友情。

「咱们的友谊结束了吗?」樊不问扔开手中的长鞭,抬首对他笑问。

他沉著声回答,「到今日为止。」

眼看宫垂雪包围在宅子外头的亲卫们都已进来了,律滔却只是站在原地没有发落该怎麽处置他们,樊不问忍不住将怀疑的眼眸移向他。

「不杀我?」何时起,他的心肠变得那麽软?

「我要用别种方式让你更後悔。」

「我得把话说在前头,这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与他人无关。」为免他把帐算至舒河的头上,樊不问有先见之明地澄清。

律滔只是阴险地朝他咧出一抹冷至骨子里的笑。

看著他的笑容,樊不问心惊地明白,他才不会管这是谁的主意,他可能将会对舒河或是其他人采取行动……

「再不走,我也会在你身上抽上几鞭。」见他两脚生根地站在原地时,律滔的耐性也到达了界限。

樊不问立刻带著手下离开,而他的步伐显得十分心急。

「垂雪,去弄辆马车来。」在他走後,律滔首先安排让沁悠离开这里的方法。

自始至终沁悠的神智都很清醒,也知道发生了什麽事,她乏力地偏遇螓首,将额际抵靠在梁柱上,看著一语不发的律滔,小心地解开她手上的绳索,扶著她的颈项将她揽至他的胸前,再脱去自己的外衫将她包裹起来。

这可能是她看过他最难看的表情了。

沁悠靠在他胸前打量著他阴骛的神色时,同时也感觉到他一身的颤抖正传至她的身上,虽然不开口,但她也明白他忍耐得有多难受。

「除了皱眉头给我看之外,你就不能安慰我一下吗?」她叹口气,声音显得有气无力的。

他自牙缝中迸出一句:「为什麽不把兵书译给他?」她若肯译,樊不问也不会采取激烈手段,她为何不乾脆成全樊不问?

「我说过,那是我的嫁妆……」欲站乏力,沁悠忍不住深深倚向他。「我想嫁的人又不是他。」她是个有信用的大女生,该坚持的,她就会坚持。

律滔扶著她坐下来,不再浪费她的体力,边拭著她额上的汗珠,边看向她倔强的明眸。

在她朝他挤出一朵艰涩的笑时,虽然明知很不是时候,可是他就是忍不住心底的这股冲动。

「我可以娶你为妻吗?」

她的笑意加深了,「那要看你的诚意。」

绵密的吻,从她的唇蔓至她的脸庞,他执起她的柔荑,亲吻她的掌心,再拉著她的柔荑按向他的心口。

「里头的空位,是只为你一人安排的。」只要她想要,只要她希望,他会把心房里所有保留的空位都留给她栖息。

盈眶的泪泛在眼睫,背部强烈烧灼的疼痛,令沁悠分不清,使得她想落泪的原因是痛还是他。

「这诚意够不够?」他在她耳边呢喃。

「很够了……」她闭上双眼,让掩不住的泪花掉进他怀里。

第七章

在回到楼船的一路上,伤势严重的沁悠时而昏睡时而清醒,到了船上後,她苦苦撑持的意志力终於溃堤,再也无法压抑那深入骨髓痛彻心肺的痛楚,搂著律滔的颈项狠狠痛哭一场後,终於陷入高烧带来的甜美昏迷。

回京的事反而变得不再重要,在派仇项先行回京向圣上禀告已完成圣谕後,律滔便下令船只在就近的城镇泊岸,以方便让她就医。

即使官垂雪找来江岸一带所有颇富美名的名医,沁悠仍旧是昏睡了很多日,每当坐在床畔看著她带泪的睡睑,律滔反而深深庆幸,在短时间内,她不必醒来面对这一切,一想到她清醒後,她又得在漫长无止境的痛楚下度过,他的心就深感不忍。

可是在她醒来後,律滔并没有在她小脸上找到半点泪痕,她又找回了在人前的自制力,不要任何人因她的泪而愁眉深锁,这在他眼里看来,不但没有因此而觉得心安,反倒因她的心意更是难忍。

随著船只再度起程,沁悠的伤势也较有起色,这阵子船上总是凝重的气氛,也跟著她再次活跃起来。

大清早的,船上的人们便像早起的鸟儿,全都舍弃了温暖的被窝,大夥皆有默契地噤声蹲在沁悠的舱房外,竖起耳朵仔细聆听里头的动静。

「痛痛痛……」里头总是先传来这道女音为每一天的早晨开场。

「我明明动作已经很轻了。」接下来是律滔显得很内疚的声音。

「拜托,你像在动刑……」听到这里,大夥开始边点头边为她抱不平。

「要不然……我再轻一些好不好?」开始有人在怀疑里头那个细声细气的男人,究竟是不是他们平日所见那个气势威严的王爷。


宫垂雪站在房门前,板著脸朝那群蹲得整整齐齐的亲卫拍拍两掌。

「好了,在王爷出来轰人之前快点散会吧。」每天蹲每天听,他们窃听的兴致怎麽不但不减弱,反而还愈来愈好?

「啧……」总是因他的驱赶,而没办法听到後头的人们,败兴地一致站起,不甘不愿地挪动脚步。

在把他们赶回各自的岗位後,宫垂雪四下探看了一会,自己也忍不住好奇,偷偷趴在门边想听听里头最新的进展。

「宫、大、人。」来自船上各个角落的白眼,纷纷投射至举止同样是鬼鬼祟崇的他身上,逼得他不得不放弃满腹的好奇心。

此刻舱房里的两人,对外头所发生的事皆没空去搭理。

随著律滔将附著於伤口上的纱布撕开的手劲,趴在床上接受他换药的沁悠,在求饶不成之馀,她终於压抑不住想要换掉那个让她痛得龇牙咧嘴的男人的念头。

「粗鲁又不温柔……」紧咬著贝齿的沁悠,决定就忍受这麽多了,自床上撑起身子朝身後的他大叫:「我要求换人!」

这个每天整得她凄凄惨惨的门外汉,他哪有学过什麽医术?她有权利为自己争取更好的医疗品质!

「别想。」律滔没得商量地回拒。

她改而发动哀兵攻势,很可怜的对他衷哼。

「不要了啦,你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她那久不结痂的伤口,可禁不起他粗鲁的对待。

「将就点吧,我没帮人疗伤过。」他已经很努力在错误中学习成长了。

「你可以请个大夫来呀。」这种事交由专业人士来处理不是更好吗?

「你又要让个陌生男人来看你的背?」想起先前那几个大夫曾看过半裸著身子趴在床上的她,律滔的心态又开始严重的不平衡了。

「那是大夫,不同的。」沁悠投降地轻叹,不知该如何打通他说什麽也不通的任督二脉。

「没什麽不同,都是男人。」那时候是惦念著她的伤势严重,所以他才不跟那些男人计较,现在既然不需要有大夫全天候的盯著她,那麽这种换药的小事,由他自己来就行了。

她气结地翻翻白眼,「你可以站在一边监督大夫的眼珠子有没有不规矩行不行?」为什麽他看就行,别人看就不可以?她干啥要为了他的一个心结而在这边受皮肉痛?

「你不会以为……」他不是滋味地拉长了音调,「我有那个度量再叫别的男人来看我老婆的背吧?」

「我们又还未成亲……啊!」一阵刺痛令她惊声抽气,「这次你一定是故意的!」太不光明了,他居然乘人之危。

律滔叹了口气,在她的抱怨声中开始反省自己是否愈来愈不像样,就连这种换药的鸡毛蒜皮小事,他都要和她斤斤计较,他的心胸何时变得那麽狭隘了?

明知道她的伤势严重,让大夫来照料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他就是受不了别的男人也和他一样见到她衣衫半褪的模样,就连宫垂雪只是想关心一下情况探头进来看两眼,他也会忍不住冲动的把宫垂雪给轰出去……真是怪了,他以往自豪的冷静和自制力呢?为什麽愈是和她相处,他就发现他愈来愈不像自己?

愈是将她看在眼底、听在耳里、搁在心上,除了泛滥过头的怜惜之情外,对於她,他还有著难以言表的自责之感,虽然她已经能跟往常一样跟他眼瞪眼的大呼小叫,可是瞧她连动都会扯动伤口而暗暗忍疼的模样,他便想让时光退回在长渊侯府里见到樊不问的那一日,把一切因他而产生的过错,全都弥补回来。

这些日子来,她不好受,他也很难熬。

不待在她的身旁,他会因惦著她而寝食难安,可待在她身边,抬眼儿著那不忍卒睹的伤痕,他又心烦意乱得很想别开眼,迫不及待地想找些事来做,好让他这颗已被愤怒蒙蔽的心得到一个杼解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