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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书籍名:《战鬼》    作者:绿痕


袖手旁观的七曜,边走在她的身边看她白费力气,边好心提醒她当黑夜来临时,出没在暗夜中的鬼差,若是吸嗅到血腥的气味,绝不可能错过这顿大餐。

她咬紧牙关,“我会杀了鬼差……”

久攻不克的七曜,气闷地在心中暗暗发誓,他这辈子从没见过  比她更像顽石的女人。

他的脸色有点臭,“固执。”是不是每个娇养在宫中的皇家子女,都像她这般难缠?

“你不也是?”与他一来一往的千夜,不客气地暗讽着从头到尾都不放弃要她吃人的他。

一步一步在沉陷埋人足的黄沙里,不断踩着艰难脚步的千夜,走不过多远,她的肩头忽地一沉,攀靠在她肩上的男子没有任何动静,她忙将他放下,只手往他鼻前一探,赫然发现伤势甚重的他,等不及接受治疗就已断气。

七曜撇撇嘴角,“我说过了。”白白给她浪费了一个机会。

不死心的千夜连忙回头望去,在她欲迈开脚步去拖救其余的人时,七曜一手拉住她。

“他们也都死了。”当她顾得了这个,就顾不得那些了。

失望与难过自她的眼底走溜而过,她软软跪坐在沙地里,许久许久都没有言语。

站在她身旁的七曜,见她久坐在被烈阳晒熨的沙地里动也不动。他原是有意将她拉起,但为了她06份落寞自责的模样,他又默然地收回了手。他仰首看向一时之间还不会落下的艳日,再看看无遮荫而直接接受日射的她,半响,游走在她单薄身上的黑眸却了动,浮现出久违的温柔。

在她织造的这片沉默里,七曜投有打扰她,只是在有意无意里,靠站得离她更近一些,用自个儿的身子为她蔽荫。

枉然一场的千夜,不知自个儿在原地坐了多久,当日头逐渐西斜,漠地替换上了瑰艳的霞彩,阵阵腾升的地热热气,让遥远的夕阳看起来像在燃烧,随着时间的过去,清凉的风越过沙丘的另一头拂来,将那一条条仿佛在舞蹈的热气欢散,直到这时,她才又有了动作。

七曜无语地看她召唤出两名人形式神,低声吩咐了他们几句后,受命的式神立即遵照她的交代,将那些已死的人带走埋葬。

当式神消失在他俩面前,千夜两手抚着被夕照映灿得有如黄金的沙地,想起了她在那座金碧辉煌的殿宇里,也曾在她的殿中见过像方才那名男子眼神中,那份直抵心梢的战粟悸怖。  I她忘不了,那些被当作食材而掳来她殿中的人,他们视她如魔物的眼神、频频打颤的模样,每当她被皇甫迟逼着将右掌放至他们颈间时,他们圆日直瞪,频张的嘴中喊不出求救的只字片语,直至他们在她的掌心下灰飞烟灭,她也自饥饿与诱惑中清醒,那一道道渴望图个生路而向她苦苦恳求的目光,似乎还盘旋在殿中、停在她的身上……无声地向她控诉。

那份记忆。是比用金针密密刺锈在体肤上,还要细密的疼痛,像个时时都会提醒着她的梦魇,永生难以忘怀。

“我是人!”被回忆苦追得无处可逃的她,忽地对自己发泄起来,一把又一把捉起地上的细沙,将它用力摔向远方,“我不是妖魔,不是鬼怪!”

她不在预料中的举动,令七曜满心意外,他不作声地噍着她,看她不断捉起一把把细沙,那用力扔郑的模样,像是恨不能丢开身上的一切似的,她的举动。是那么的不遣余力,而她的神情,是那么凄凉无奈……

“我是人……”力竭之余,千夜抖索地跪倒在沙地上,口中仍不断喃喃,“是人……”

好似在回应她的呼喊般,西下的夕阳隐没在沙丘的那一端,留下漫天绸似的云霞,破碎地在天际飘流着,随之而来的黑暗,温柔地掩盖了她孤单的身影,将她满腹的心酸藏于暗处,再也不让人瞧见。

定立在她身后的七曜,在她已然倦极,蜷缩着身子抵御与白日截然不同的冷风时,来到她身畔坐下。振臂一搂,将她密密环圈在他的怀中,并在发觉她又因饥饿而开始发抖时,拉来她无力的小手贴在自己的颈间。

“你……”心神俱疲的她难以再与他争辩。

在确认她巳吸食得饱足到一个程度后七曜主动挪开她的手,将想离开他怀中的她更加搂紧了些,放松身子将下巴搁在她的额际。

“你并未食人,因我不是人。”低沉带有磁性的噪音,像在抚慰着她。

千夜仰起螓首,想看清他此刻的模样,但渐浓的夜色却让她什么也看不清。

“提供生气给我,你不会有事吗?”她愈来愈不懂,平常人只消被她吸食一会,就会身形俱灭丝毫无存,但他却只像是流了些许气力般,并没有因她而死去或是消失。

他失声笑了笑,“被你拿走那么一点生气,对我来说根本无碍。”

“真的?”问向他的声音。有些急切,也掺着浓浓的忧心。

“为何你总是这么担心于我?”他将她挪开一点,边褪去身上让她贴靠着会觉得不适的光明铠边问,再拉开上衫将她包裹在自己的胸前。

千夜沉吟了一会,当他等不到答案时。他摇了摇她,低首将脸庞靠得她更近。

“就当是我欠你的吧。”她幽幽的说着,不想把所有的实情都说出来。“你需要人关心,也需要友人来为你担心。”

心弦如遭震动了一下,七曜屏住了气息,感觉她的话语透过她的依偎,伴随着热意遗进了他的胸膛里,而后,在其中缓慢地荡漾。

在孤单了甚久后。那份遭他遗忘已久的心情,在她呢喃似的声调里,偷偷被携回他的面前,然而不堪回首的往事,也挟带在其中乘虚而人,他猛地甩甩头,抖落一地的回忆。

夜间的沙漠里刮起了有一阵没一阵的寒风,七曜抱着她站起,走回先前让她体憩的枯树下,背靠着树身,目光款款留在东方方向的沙丘上,看着那方的天色由漆黑渐渐转替成银白。

当盈盈圆满的月儿升上天际,洒落了一地沙浪间的银辉头一回儿看这等景色的千夜,她偎靠进他的颈间,恋恋地瞧着清冷的月下,这月如烟似幻的沙漠夜景,同时感觉他环在她身侧的手臂收紧了些,源源不绝地提供着他迷人的体温,替她抵挡沙漠夜里的寒冷。


“你还不能死。”他执着的低哺,徘徊在她的耳际,“还不能。”

千夜只是静静地听着他的耳语,而后合上跟,任它悄悄融入了夜色里。

*  *  *

出了大漠来到关内后,七曜褪下惯穿的光明铠。换上了袭黑色快衣,一路直向东走。七曜的方向与目的,一直都很确定,也从未更改过。

被他携上路的千夜,也明白他会执意往东的意图,他是想带着她到京墟的皇城里,以她为人质,好向她父皇面对面的帮他死去的弟兄讨个公道。可他并不知道,在她父皇众多的子女中,自小就被圈禁隔离的她,对她父皇来说,根本就无关紧要。

但她没有向他说明这一点,只是一味地随着他东行,因为他虽有着他的意图,她也有着……他所不知的私心。

在这日黄昏,因错过了可供歇宿的城镇,在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荒山里,七曜找了间看似古老的佛寺打算借住,但因他俩的样貌并不似兄妹,只好托了个借口说是夫妻,寺里的住持见他俩似远道而来,两人的神情也都带了疲惫,于是便本着慈悲心肠广开寺门。容他们借宿。

鸟声阵阵,向晚时分,归鸟纷纷栖停至寺后的林梢间,千夜推开寺内厢房的窗扇,边聆听着寺内阵阵响起的晚钟,边看在山林远处的凄霞晕满西天。在天际层层的云朵间进射出绚烂红光。

在外头水井边将自己打理干净的七曜,推开了厢房房门,提了桶自井里打的水进来,将桶中之水注入房中架上的木盆里,打算让她洗脸净手,但在唤了她好几声,她仍是一迳地瞧着外头的落日没反应后,他役好气地走上前去将她拉来,推她到木盆前,再将肩上向住持买来的于净方巾披放在她肩上。

串串水珠,自千夜的指缝间滑落至盛满清水的木盆里,浅小,朵朵水花,洗净了脸后,她仰起螓首,感觉沁心的凉意停留在她的脸庞上,滑过面颊,顺着颈项滑溜而下,沁湿了她的衣衫后,为她带来了更舒适的凉意。

七曜倚在灰墙墙畔,两手环着胸,静看着那张洗净后的容颜。—颗未拭去的水珠停留在她尖巧的下颔处,微微颤动。

他深吸了口气,赶在那颗水珠落下前拿起她披放在肩上的方巾为她拭去,随后替她浸湿了方巾,以眼神示意她顺道抹抹身子,找来一件路过城镇时为她买的衣裳扔给她。

也不知她是因在宫中有人服侍的缘故,或是她根本就不介意他看,当她照着他的意思,拉下上衫露出香肩以漫巾擦拭时,七曜转过身去,背对着她来到窗边关上窗扇,而后就站在窗边凝视着近在眼前的纸窗。

他低沉的嗓音伴随着她制造出来的水声响起。

“外头的生活,与皇宫的相比,落差很大吧?”这一路上,这娇生惯养的掌上明珠,不晓世事,不知人间疾苦,许多日常生活的琐事,还是由他教会她的。

千夜手边的动作停顿了一会。半响,复又再续。而他似乎也知道她不会回答似的,增续自言自语。

“当我和我的弟兄们在战场上搏命时,你在做什么?”他的声音并设有责备,有的,只是窝藏了许多时日的不平。“当我看尽人情冷暖、阴险图谋时,被人捧在掌心之中呵护的你,一定很安逸无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