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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月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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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书籍名:《霜月刀》    作者:柳残阳




    挺立地下的展若尘面容酷厉,深陷的双目中煞气毕露,他注视着刚从地下爬起的老人--

老人双臂之上,自腕至时,全被豁开了近尺长的血口子,皮肉卷裂,深可见骨!

    歪歪斜斜的拿稳了身形,老人夜果般碟碟怪笑,满脸狰狞恶毒之色,先前那种忠厚老实

而可怜可悯的模样,那受命运拨弄的枪然,那迷茫于一片灰黯前程中的乡气,全已荡然不

存,如若彻头彻尾改换了一个人!

    同样的一张脸,同样的一个人,居然在须臾之间便产生了这般极端相反的变化,该是多

么可怕,又多么可惊--那颗心蕴藏的内涵,竟是恁般左右着人的形象,善与恶的形象!

    展若尘觉得有些悲哀,也有些自嘲的悔恨,这算什么呢?一番好意,竟换来了一场灾

难,又是几乎要了他生命的灾难。

    好人真的是不能做吗?老天。

    这就是人心,这就是人性,苍穹包括着的大地与万物啊,还有比这更不易捉摸的东西

么?老人笑得呼了口气,他咳着一指展若尘,模样古怪的道:“姓展的……好小子,算你命

大!”

    展若尘冷冷的道:“我的命大,老朋友,只怕你的命就不长了?”

    老人蓦而表情阴鸷下来,他峭锐的道:“今天既然接上了你,姓展的,我们早就有了最

坏的打算,你不必得意,我们便拼了,你的命也长不久了,至多是快一点慢一步的区别而

已,你这条命业已有人要买定了!”

    展若尘低沉的道:“谁对我这么有兴趣?”

    老人凛然的道:“这个你不用间,问了我们也不会说!”

    点点头,展若尘道:“那么,告诉我为了什么?”

    老人狂笑一声,道:“糊涂哪真糊涂,展若尘,你闯了这么大的祸事,弄出如此令人痛

恨的纰漏,而你自己居然尚不明白?”

    展若尘平静的道:“我是不明白。”

    老人暴厉的道:“你便做个冤死鬼也罢!”

    不似笑的一笑,展若尘道:“未必见得!”

    老人老脸上的皱纹更深刻了,榴线与榴线的间隙里,积叠着阴影,凝固着狠毒,一双泛

赤的眸瞳透露着那等近似疯狂的执着--他像是献身前的信徒,带着奉献肉体与灵魂的痴迷和

冲动:“过来杀我,展若尘,除了杀我之外,你不可能获得你想知道的任何什么!”

    展若尘注视着老人,缓缓的道:“老朋友,或许你可以不死。…古怪的笑了,老人道:

“想以我的生命来做某一桩交易,你是这样打算的么?”

    展若尘阴沉的道:“不错!”

    老人大惊道:“你犯一个大毛病,展若尘,就是你以为每一个都惧怖于死亡,是的,很

多人都不愿意死,却也有极少数的例外,比如我!”

    嗅,笑着,他又接下去道:“我已活过这一大把年纪,死不为惜,大半截入土的人,对

于未来还能有多少指望?生命的诱惑,对我不及你想像中那般重要,展若尘,你无须胁迫我

来交换什么,因为我不在乎生命!”

    眉睫之间飘现着隐隐的讥讽,展若尘淡淡的道:“不过,老朋友、有些死亡的方式相当

痛苦,不及寿终正寝来得安详而较自然!”

    老人的喉结颤移了几下,他狠狠的道:“姓展的,你吓不着我!”

    往前走近了两步,展若尘道:“你不再考虑考虑?”

    老人也迎上两步:“毫无必要!”

    展若尘道:“雁去留声,人死留名,至少,老朋友,你的尊万露一露?也好叫我瞻仰一

番,知道这一慷慨赴难的人是谁?”

    老人道:“不用,迟早你总会知道。”

    展若尘微喟着道:“老朋友,你不只是‘慷慨赴难’,‘视死如归’,更有着对某一个

人,或某一个集团的赤诚忠心,如果这都不是,便乃你的报酬收够数了!”

    碟碟怪笑,老人道:“别想套我的口风,你将听不到你想知道的一个字,一句话!”

    展若尘目光冷漠语声也是冷漠的:“从开始,我源自一片善心,但我这片善心却落入你

们早已布下的生命陷饼中,你们利用我的慈悲来图谋我,暗算我,你们否决了人性的美好,

污蔑了互助的本意,你们竟然拿着我的慈悲行为来做你们反制于人的手段,你们真卑鄙,真

无耻,真邪恶!”

    老人大叫起来:“展若尘,对你这种人,可以运用任何手段来加以毁灭而不必稍有顾

虑,因为你本身就是一个恶魔,一个刽子手,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嗜血者;只要能除去你,我

们将不在乎施用每一桩可行的方法,而不论这种方法的道德原则,你听明白,我们只问目

的,不择手段!”

    展若尘道:“我会把今天的事情弄清楚的,死了的人不说,活着的人会说!”

    顿了顿,他又深沉的瞥了老人一眼:“老朋友,你也明白,并非每个人都似你这般‘视

死如归’……”

    老人的嘴已歪扯着吼:“你是在做梦,展若尘,你永远不会明白什么,你到死也不会明

白……”

    展若尘侧首望向那个少女--她已经撑持着坐了起来,满头的乌丝蓬乱披拂,脸上一样沾

着沙土,而她的脸却更是青白的,真正的青白;她坐在那里,模样透着异常的痛苦及惊窒,

她的右腕骨业已碎裂,腰肋间挨了两脚,此外,显然她也知道在这次的谋杀任务失败之后,

将会遭至何等的命运,何等不敢想像的残酷命运……是的,他们谋杀的对象正也是惯于谋杀

的行家--比他们更加道行高深,而且,一旦横下心,便是世上最狠毒的一颗心了!

    老人还在吼喝:“不用再扯些闲话,展若尘,我在等着和你搏命,等着和你决一死

战!”

    忽然,展若尘一笑,指着那个少女,他意态悠闲的道:“老朋友,你别着急,你要上

道,我总会完成你的心愿,那位姑娘,我想问,她实际上可真是你唯一的孙女?”

    老人略一犹豫,咬牙道:“你自己去猜吧,姓展的!”

    搓搓手,展若尘笑道:“我有一种奇怪的想法,老朋友,我说出来,或者你颇生同

感!”

    老人疑惑不安的叱喝:“姓展的,你又在搞什么鬼名堂?”

    展若尘道:“待我送了你的终--也就是给予你应得的惩罚之后,我会有根充裕的时间,

用很柔和的方法来和这位正值青春年华的大姑娘谈谈,我相信,她还不想死,因为她还年

轻,而年轻的女孩子大多有憧憬,有希望,对人生尚有着较深的诗意;老朋友,一个少女所

编织的彩色缤纷的梦,据我所知,往往会超乎现实代价的比重,活着,强甚于死,而不论那

种死法有多么荣耀。”

    呼吸急促了,老人迫急的道:“展若尘,你小看她了,她和我一起,此来之前,早就做

了最后的准备,最坏的打算--我们都不会向你屈服,都不会!”

    笑了笑,展若尘道:“是么,我们要印证印证?”

    老人愤怒的道:“你任什么也得不到--除了我和她的两具尸体!”

    展若尘道:“老朋友,你如此深具信心?”

    老人咆哮着叫:“你得搞清楚!我们不是江湖上的三混子之流,我们都是响当当的人

物,展若尘,你把我们看成了什么贪生怕死,怯懦卑贱的窝囊废了?”

    表情中透露着一抹不可捉摸的诡异,展若尘似是计划已成,他安详的道:“可惜你看不

到了,老朋友,否则我倒真想叫你体会一下,你们二位到底是哪一类的人物!”

    切齿如挫,老人神色狰厉的瞪视向少女那边。

    是的,这是一种恐惧,一种威胁,或者,在老人来说,也是一种期盼,期盼那少女和他

一样认定死亡,抛舍人生。

    但展若尘了解这中间有些难言的矛盾,矛盾出自各人的观念、立场、环境,以及对生命

的看法,并不是每个人都腻味了活下去,尤其是这么一位豆寇青春的姑娘--她模样长得不

错,至少,对将来总还会有着理想,有着希冀吧?这,就足够了。

    足够她对生命保持着热爱。

    老人恶狠狠的叫道:“告诉他,告诉姓展的,说你决不向他屈服,说你必然拼斗到底,

不论生死存亡,你都会同他拼斗到底,他休想以胁迫手段来达到他的卑鄙目的--你告诉他

呀!”

    少女灰土上的面容上透露着青白,展现着怆楚,带着那种不可言状的绝望神情,她深深

吸了口气,声音沙哑而颤抖:“我会尽到我的本份,你无须对我一再强调……”

    老人生硬的、邪恶的笑道:“展若尘,你听到了?”

    展若尘颔首道:“我听到了,就因为我听到,老朋友,我便益发相信我的判断是正确

的!”

    枯瘦的老脸上挣出一抹暴戾的褚赤,老人盯着展若尘,一个字一个字迸自齿缝:“你会

发觉你犯了极大的错误,展若尘,你错得大可笑,也太可悲……”

    展若尘极其友善的先向那少女点头微笑,然后,他心平气和的道:“老朋友,犯错误的

人不是我,是你;可悲与可笑么?不错,你立即就会知道我们彼此之间,哪一个可悲又可笑

了……”

    说着,他轻飘飘的拂动着袍袖,行向少女正坐着的方向。

    老人倏然往横阻截,他果似豁出去了,竟是一付“泰山石敢当”的拼命架势:“姓展

的,你要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