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阙影十二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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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书籍名:《阙影十二剑》    作者:火鹤鸟


眼见得这畜牲得意地全面收紧,展昭心知不能再等了,便闭目运功,迅速呼出一口气,同时手掌向外一翻。

巨阙一直是平侧了刃,竖着靠在腰际搭钩上的,所以巨蟒缠身,缠住这冰冰凉神兵利器,没有丝毫窒碍。这时展昭猛地呼气缩紧身体,包着布的右手趁机带剑翻转,将剑刃翻向了巨蟒,同时向上使劲一抽,只听啪啪啪几声巨响,张力十足的蟒身一瞬间遭到了重创,几乎要断作几截。趁着巨蟒松劲的时机,展昭纵身跃出,重新站到了安全的地方。

白玉堂惊喜道:“好猫儿,不笨呐!”

二人并肩站立,白玉堂才发现展昭右肋到右腿上长长的剑伤。毕竟畜牲裹得紧,剑刃双面,伤敌亦伤己。借着画影亮度略一察看,还好伤口不深,也没有沾上巨蟒粘液。

那巨蟒受展昭这一剑,已痛得呼呼颤抖,无力反攻,浓血洒了一地,只蜷缩着残喘。昭白对视一眼,欲上前斩了它的头,谁知,这垂死挣扎的畜牲忽然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头来,冲着二人喷出一大团浊气……

眼前一黑,两人同时栽倒。

白玉堂醒转的时候,头脑中一片空白。人虽然醒了,身子却丝毫动弹不得,只能保持一个鼻孔朝天的姿势,死尸一样地抬头望着蒙蒙亮的天空,自我嘲笑。昨夜打斗的痕迹在周围枝干上残留着,尤其是那巨蟒的秽血和粘液斑斑点点,十分恶心。白爷目力是极强的,所以只这一点将明未明的天光,便够他看个清清楚楚了。

这个清晨可真没什么好景色。

他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眼时,颈椎似乎可以微微转动了。他小心地扭了扭头,晨雾中那只巨蟒一动也不动,比起它来,白爷能动脖子还算幸运哩。这么想着,再把头扭向这一边看看——

这一看不要紧,有比秽血粘液更吓人的情景:

展小猫长长的睫毛竟然就在眼前,两个人的脸离得那么近,他的鼻尖几乎触及他的面庞。

娘哟。白玉堂急忙扭过头去,脖子因为过度用力而酸麻。老天,幸亏这臭猫还没醒。也不知那畜牲喷些什么好东西过来,五爷除了脖子竟什么都动不了,怎么偏偏是这么个姿势?若不是在深山,这可够人笑话的了!

原来白玉堂不偏不倚地,正正枕在展昭右臂之上,只是这里地面刚好有一道凹陷,手臂恰恰置于其中,所以先前并未察觉,就如同平枕地下一般。

白玉堂回想昨晚斗蟒情景,虽然清晰,却也并不值得回味。眼下的天色呢,虽然已经粉粉亮,却也并不值得欣赏。自己已经醒了半天,那只猫一点动静也无,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他不禁又扭过头,向那个人看去。

这次心里有了准备,便不像先前那样害怕。鼻梁跟前,展昭呼吸沉稳,气色润泽,只像是睡着了,不似有异。白玉堂心下稍安,又暗自嘲笑起来:想我锦毛鼠,什么世面没见过,今日却接连遇到奇事,一个是这吓人却不死人的大蛇,一个是……眼下这哭笑不得的情景。嘿嘿,只怕我和我几位哥哥,都还没亲近到这个份儿上呢。展昭啊展昭,你不知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能得玉树临风的白五爷相伴而眠,真真妒煞多少江湖女子……

忽然,展昭睫毛动了动,嗯了一声,似是苏醒了。

不好!白玉堂暗暗叫苦。自己最后这句话,好像又不知怎地,嘀咕出声了。这家伙莫不是听了去?该死,我唤他这声干嘛啊。心里着急,身子挣扎了两下,竟然能动了。

展昭睁开眼的时候,白玉堂已经忍着酸痛坐了起来。所以刚才那一刻旖旎,他并不知晓。白玉堂也看出他眼光迷离,确实是刚醒,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原来这巨蟒虽然污秽,却不是毒物,它口中浊气和身上粘液,只是暂时麻醉猎物,助它大嘴吞肉尝鲜。那钢口铁身何其厉害,并不再需要毒液辅助。眼下天明日出,山中浊气消散,昭白二人自然醒转。

“白兄,那巨蟒……”这会儿猫儿正是老鼠先前的状态,能看能扭头,却动不了。

“放心,没事了。”白玉堂试着站了起来,在巨蟒尸身上又检查了一遍。昨晚展昭那一剑,估计已经伤在了它七寸之处,几块藕断丝连的身子早在当时就死了,只有那硕大的头颅回光返照,挣扎着赐给猫和老鼠一个时辰的美睡。

展昭看白玉堂没事,又试着运气,知道没有内伤,便也放了心。可他天生就是忧心的命,眼前没事了,便想起此行终没能找到太子和敏姑娘,心下黯然。那个义薄云天的奇女子,假使真没有进这片山林,又假使侥幸躲过了追击,那一定是已经带着小宝远走高飞了。宋室不幸,没了储君,几年内也许问题不大。可是十年、二十年之后呢……他默然看了白玉堂一眼。

仿佛被传染一样,白玉堂一看到展昭的眼神,自己也郁郁起来。从醒来不得动弹到起身查看巨蟒,他心情还算轻松,所以才有精神头在心里开展昭的玩笑。直到看见那人忧心忡忡的样子,才想起阿敏。是啊,阿敏,他和他都在乎的阿敏!这猫儿是自己的情敌呢。五爷我怎么忘了这茬儿了。

日头高了。展昭伤不重,在某位爷善意的冷嘲热讽之下,敷上了“江湖名手陷空岛卢大娘指点下锦毛鼠白五爷亲制”的金疮药,又“理所当然地生龙活虎起来”。

第二剑  翠谷深深

  时光飞逝,春水东流,一眨眼的功夫,两年过去了。巨阙和画影所找寻的女人和小孩,终是没有露面。这两年来,两把剑又尝了些新鲜的血液,尤其是巨阙剑,从不取人性命,但从来偷不得闲。

有一日,巨阙剑的主人盯住一物,眉头紧锁,一副完全不可置信的模样。

这件令主人烦恼的物事,巨阙倒也认得。它们是旧相识。

是画影剑。

……

沉沉夜幕下,展昭吹熄了当铺内的烛火,一双明净的眸子落在那隐隐发亮的白剑之上。几天来,他表面平静,内心却异常烦躁。跟随包大人这几年,大大小小的案子也算经手不少,本就温和沉稳的他在公事公办中训练得愈发冷静了。然而这一次却是反常。办案以来,第一次,从心底感觉如此恨一个人。

柳青峰。

“你可以蒙蔽五鼠一时,可是当你的阴谋败露的时候,你会死得很难看。”


那不像是南侠的口吻,却的的确确出自他口。就在前天夜里,他对着那一身绿衫的狠毒男子,将这句话冲口说出,既是挨不下心中憋闷之气,又是忍不住想要旁敲侧击那只白耗子。结果呢,却被那两个人合着耻笑。耻笑!对,这词儿一点也不为过。因为那个白玉堂,那曾经把他的命从幽冥天子那里救回来的人,那曾经也被他救过的人,那曾经合力共同作战的人……鄙夷地看着他,只一句:

“对你这种卑鄙之徒,何必讲信用!”……嗨,这句话还是真伤人。

两年前,他就曾被五鼠误会过。涂善既是存心挑拨离间,该承受的自然是躲不过。世事纷繁复杂,过后也就忘了当时的苦楚。反正入了公门,在刀口上滚搭的,不只是身,还有心。

然而即便是让他现在回想,能记起的,也已经不再是几只老鼠冷嘲热讽“三脚猫”的语调,亦或遭到怀疑后,自己面对同道中人却百口莫辩的狼狈样子。这也许是一种选择性的遗忘,或者说,更有意义的记忆应该是怎样更快地摆脱类似的被动局面,让江湖朋友重新信任他,而不是去纠结那些过往。

……何况,那些被误解的记忆,也并非全都那么糟糕,比如……

展昭想到这里,侧目看向一旁。白玉堂正在三尺之外,借画影光芒打量着这间店铺,忙里偷闲,信步悠悠。自从认识这只老鼠以来,他一直就是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世人皆知猫鼠不合,然而当他挡开四鼠护我,当他两次救我于负伤之时,当我们并肩御敌,同进同退的时候,倒让人生出错觉——想是这猫鼠之争,也该到此结束了吧;也许有一天,不必为什么救太子、查冤案,闲时街头遇见,亦能相邀同饮几杯,天南地北谈谈说说呢。展昭并非刻板无趣之人,白老鼠,若我仍在江湖,定要交你这个朋友的。

……可惜了。

柳青峰一出现,你便如此轻贱于展某,那些能让我略感欣慰的过往,仿佛不曾有过一般。罢了!庙堂与江湖既然殊途,也必定不能同归。只怕是你至亲之人,一旦进了官府,也是一文不值的。展某人被冤枉,既然已不是一次两次,又何必再去计较。

不过,这一回,不知为什么,心中竟比当年被阿敏误会还要不是滋味。日间,二人与柳青峰在茶楼喝茶,自己好心好意地提醒那人,小心中毒。这份警觉在自己是不能吃第二次亏,可到了他那里,倒成了小人之心!这家伙喝完茶后还得意洋洋地“姓展的,毒在哪里,哈哈”,真个笨老鼠!似这般蒙蔽下去,小命儿什么时候没了都不知道。

也就是这一声“姓展的”,勾起了展昭的怒气和傲气。如果说两年前遭到误会后,是用不作为来应对的,那么今日,他竟是要有所作为。

白玉堂却没发现展昭在盯着画影自个儿较劲。他溜达了一圈,复又坐回窗口,只听雷声隆隆,大雨将至,街上一个人也无。四哥多谋,巧得是猫儿偏也那么多心机。柳兄与展昭,一个是豪气磊落,一个是心事重重。五爷我见了那个便觉得爽快,见了这个便觉得憋闷。这不,刚才那一本正经掏令牌的动作,比两年前更顺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