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阙影十二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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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书籍名:《阙影十二剑》    作者:火鹤鸟


他确实舍不得用。

不过他终究还是用了。因为包大人被“罢黜”,要做满这场戏,还非得五鼠相助不可。

当他看着五鼠送回包大人,并押着自己师兄的时候,胸中感慨万千。

一些原来在自己生命中重要的人,远了。另一些本来与自己毫无交集的人,却进了自己的心,融入自己的生命。

比如,包大人,公孙先生。

现在还有,娘。还有……那个已经不把自己当外人的锦毛鼠白玉堂。

师兄被铡后一个月,展昭再次与白玉堂不期而遇。这次是在楚地常平盐仓。

白玉堂有了一个恋人,名叫苏虹。

这个女子和他真是绝配。展昭来此地的本意,是要查案,可是见到他们俩,就又多了件事。他护着他们,也撮合他们。看见那两袭白衣站在一起,便觉得无比赏心悦目。尽管他们是“逃犯”,尽管他们其中一人已离死期不远。

韩彰也恋爱了。他的姑娘陆珠儿,同样是一个离死不远的人。

展昭亲眼看着这个悲剧,也亲自守候着这个悲剧,希望能给它一个最美的结局。用情至深如白玉堂,能走出阿敏的阴影已属不易,现在,他多么希望他能握住幸福,不再流浪。要知道,苏虹是比阿敏更有能力温暖他的人!

可是……一切都那么快,就结束了。

铡了恶贯满盈的阎正诚,展昭骑了匹快马,飞也似地向东海奔去。

虽然韩彰叫他不用去,他们要自己走完这一程,但是他仍然不放心。一个注定悲剧的结局,便要有一个注定孤独的主角。他不能让白玉堂独自充当这个主角。尽管还有他二哥韩彰——另一个孤独主角。

他知道他们行进的路线。虽然万里跋涉,倒底心意相通,几乎就在他看到海时,也就看到了他们二人。柴心农已经走了。这小捕快上过这堂课,也从展大人身上学了些东西。他留下他们,回去消化他的所得。

“韩二哥,白兄——”

喊出口,又觉有些后悔。此时的海岸是那么安静,任谁都不该去破坏它。

苏虹和陆珠儿的遗体,已经顺着海浪漂走了。白玉堂和韩彰商量过,是要把她们带回陷空岛,还是带回他们父母坟前。最终,决定让海带走她们。他们把她们放在一张木筏上。这生死相依的姐妹花,将永远不再分离。

展昭缓缓地靠近二人。他们知道是他,都没有说话。韩彰慢慢转过身来,点了一下头,算是问候。白玉堂却仍然在礁石上愣着,望向大海。

展昭便立住不动。

许久,只见白玉堂不言不语,顺着海岸线往北而行,眼睛兀自不离开海面。韩彰却不跟着他,自己坐在礁上发呆。展昭在海岸内侧,与白玉堂同步而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也不知走了有多远。夕阳已接近海面,就要一点点沉沦下去,而身后韩彰早就出了视野。白玉堂脚步不停,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向展昭,那面孔与平日风流倜傥的锦毛鼠简直判若两人。

展昭看在眼里,心道,他是真的爱她。恐怕,比当年爱阿敏,还深了几倍。

这样对望着又走出十几步,白玉堂猛然停住,呼啦一声拔出画影,向展昭刺来。

展昭并不意外,也是拔剑相迎。两个人便在夕阳下一声不吭地对攻,剑招一如既往地凌厉,下手一如既往地毫不留情。

拆了百余招,白玉堂大喝一声,扔掉画影,徒手相对。于此同时,展昭也撇了巨阙,和他呼喝着斗在一起。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一片红霞洒在天海相接处,在海面上晕染开来。

一开始,两个人出手还颇有章法,此来彼往,甚是精致。然而慢慢地,出手位置越来越奇怪,速度力道越来越乱套,身法姿势也是越来越难看。再后来,已经和未习武艺之人没有任何区别,如果此时有人看到,绝难相信这就是名动江湖的御猫锦鼠。

天色微微暗下来,连红霞都褪去了。苍穹沧海,都只剩一片蓝。而茫茫天地间,似乎也只剩他们二人,还在缠斗不休。

此时二人已经开始抱住厮打。你一拳,我一脚,或捶胸,或袭背,和几岁的小孩儿打架没什么区别。

又是几个“回合”,展昭揪住白玉堂头发,“咵”地一声将他按倒,自己也被拽翻。这下子完全不分彼此,滴溜溜地沿着海岸线翻滚,任凭浪花将衣衫湿透。

长庚星已经开始闪耀,天海同蓝,又浓了一层。

白玉堂被展昭压在身下,第一次从心底认同他似乎真比自己略胜一筹。身上潮湿,头皮又被扯得生疼,终于叫了出来:

“猫儿!”

展昭方才住手,放开他。白玉堂肯出声,这通架就没白打。

两个人就这样躺着,手臂交错,喘着气,一言不发。

良久,白玉堂苦笑一声,道:“我不敢跟二哥这样打。”

展昭嘴角轻轻一动:“我知道。”

星光下的海岸边,巨阙和画影斜在沙滩上。不远处,白玉堂看着展昭的眼睛,怔怔地掉下泪来。

第七剑  金楼独往

  夜幕下,昭白二人坐在海滩上迎着浪花,望着满天星斗出神。

白玉堂道:“有人说,天上一颗星对应地上一个人。我很想知道,白玉堂的又是哪一颗。”展昭转过头去看着他,他却不觉,仍出神道,“看看……它是摇摇欲坠呢,还是坚如钻石。”

展昭不知接什么话好,唯有静静地陪着。不久,听到韩彰一声声唤着五弟,二人才感到秋凉阵阵,拾剑起身。

韩彰寻到二人,见白玉堂面色红润,眼神平静,知道他已从失去苏虹的哀痛中调整过来了,感激地望了展昭一眼。


白玉堂道:“快中秋节了,不如同我们一起回陷空岛,看看娘。”

展昭犹豫了一瞬,仍是缓缓摇头:“中秋夜,开封府正要增派人手,护卫京师,我走不开的。代我向娘问安吧。”韩彰知道他认江宁为义母的事,并不怪责,拉了五弟欲行。白玉堂却不动,道:

“二哥,你先回吧。我送他一送。”

这一送,竟送到了东京。

进城时,恰是八月十五的正日子。汴京城里车轿穿梭,骡马喧闹。展昭是晚间当值,此时尚早,未到酉时。展昭笑着对白玉堂道:“白兄送我千里,我何以为报?”白玉堂捶他一拳:“少装蒜。白爷第一次在京城过节,你当班前,能陪我几时,便陪我几时罢。”

展昭知他贪玩,想起一处,引着白玉堂去。那是城内汴水湾头虹桥附近。长桥卧波,舢舻相连,颇有赏玩之妙。展昭笑道:“醉仙楼你是熟的,若论酒菜,那里已臻极致,也不新鲜。不过开封自有你没吃过的东西。”白玉堂只是笑,任由展昭领着他在河畔游廊中穿梭。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质朴的木舟与华丽的楼船同时入景,相映成趣。下了堤外石阶,来到一处丈余宽的小码头,只见六七张乌篷船一字儿排开,在斜阳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缆绳系处,人头攒动,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

“这些是农闲和节庆时临时进城的农家小贩,食料都是自家带来,最是新鲜。”白玉堂一望,见卖东西的,买东西的,都是些再寻常不过的普通百姓,一碗一碟都非常简朴,很多人就蹲在路边吃,看上去却是有滋有味。展昭叫了两碗鲤鱼烩面,那是开封名吃之一,汤鲜味美,面滑筋韧。白玉堂是不在乎吃相的,见猫大人都吃得随意,便也捧着碗,嘶溜嘶溜地吃起来。这简简单单一顿,比起酒楼上饕餮一桌,又别有风味。

二人迎着夕阳,一碗下肚,身上也是暖的,心里也是暖的。“猫儿,今日鲤鱼,与平时大不相同。布衣之食竟甘美如此。”展昭却道:“先别忙,另有一物,不可不尝。”白玉堂暗笑,心想这家伙平日也是只馋猫,倒不点破,仍是乐呵呵地跟着他,离开码头,行至桥下。这里有一间小棚子,傍着石墩,把住了桥下生意风水。棚中一人头戴书生巾,忙碌不已,离开的人手中都握着一根香喷喷的棍儿糖。

展昭在白玉堂耳边道:“这小贩识得你的。你只需报上白玉堂三个字,他一准儿给你免费。”白玉堂哈哈一笑:“锦毛鼠名满江湖,从未想拿名字占便宜。”猫儿却只是怂恿。白玉堂拗他不过,终于走上前去,对小贩揖道:“在下白玉堂。”

“白玉糖?好嘞。现做,您等着啊。”说罢只是低头鼓捣。白玉堂心说,真给我免费?倒也不用。糖好吃,五爷自然不会空手。

小贩捧出糖时,真是浓浓杏仁香,诱人之极。“客官,这是您要的白玉糖,两文钱。”

白玉堂纳闷:“什么叫‘我要的白玉堂’?”

小贩还没答话,旁边又有路人接道:“我也买个白玉堂。”另一人道:“给我也来一个。”

这下可把白爷窘到了极点。也不拿糖了,转身就找猫算账。小贩唤他也不再理睬。

展昭却早就站到河对面,一手提剑,一手捂着那几欲爆破的肚子,无声地笑着。

“臭猫!”老鼠龇牙咧嘴地跳了过来,一把揪住猫的胸口,“你……你……”

毕竟是在开封城,展昭自有顾忌。忍住肚疼脸涨,低声道:“玉堂,饶了我吧。”

白玉堂脸上红一下,白一下。这声“玉堂”,让他想发作却又无法发作。想到那杏仁糖的香味,把手一紧,气呼呼地问:

“你老实说,这白……这糖你吃过多少次了?”

终于止住了肚疼脸涨,展昭缓了口气,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