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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海与许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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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书籍名:《法海与许仙》    作者:黄楚骏


那门外的僧人听得这大动劲,都围在方丈外,却不敢进来。等得法明推开门来,那地上瓷片、香灰、断香一地,铁钵滚在一边,锡杖折了一环。见法海与许仙的举止神态,法明已明白了一半。

法明跪在地上拾起锡杖并那断环,如同抱着个婴孩,对许仙怒道,“师父遗物,竟被你毁了。”竟捧着哭起来,又对门外僧人道,“与我把许仙拿下。”几个僧人进来要拿许仙。

法海却对他们摆摆手,那几个僧人不知该听谁的,只立在当地,不敢妄动。

法海轻轻说,“师父传我的是禅门心法,却不是这劳什子。锡杖十二环,环环扣杖心。锡环不断除,如何自在行——该断时必当断。你们都出去吧,我还有话与许施主说。”

法明只好把锡杖和铁钵重新放在桌上,这才与众人掩门而去。又叫走了那些在门前听唤的僧人。

许久,法海道,“是该放下的时候了——你走吧。”

许仙泪容满面地看着他,“那你呢。”

“僧人有僧人的去处,你有你的去处。”

“你仍放不下佛名功德吗?”

法海淡淡道,“僧人不知有什么佛名,什么功德?借问一句,你还放不下情爱吗?”

许仙听得急了,“不,我不是放不下情爱,我只是放不下这份情义。”

“那又有什么分别呢?”

“有。”许仙强道,“我原是为你而生。如果白燕子不愿离去,那黑燕子也愿意和他一起守着这个巢——我愿随你出家。”说着,跪在法海面前,头重重地叩在当地。

“你有你自己的巢。”法海道。

“不,”许仙抬起头来,坚定地说,“黑燕子再也不会偷懒了,也要和他一起筑个大巢——我愿出家。”说着又重重地叩下去。

法海也不理他,只轻轻走了出去。到那石洞中坐了一夜。许仙也无法,只在方丈里跪了一宿。法明叫人进来收拾房间,也不理他。

第二日,法海宣讲《金刚经》,讲着那“性空”的话头。许仙只与旁人一般在下面听着。讲完经后,法海又与那刺史选着的几十个孩童剃度。法海自上坛到剃度并不曾把眼来正看许仙一看。许仙看得,心上好不伤心。便于人群中大叫,“法海,我愿出家。”

许仙过来跪在那些孩童边上。法海放下剃刀,走过来,“你尘缘未了,六根未净。”法明持着戒棍在一旁,道,“禅师已说得明白,快走快走,若不走时,不说吃我的戒棍,便要告你滋扰佛堂的罪。”法明不过是吓唬于他——从来戒棍只打僧人,不打香客的。

许仙哪里肯走,法明要叫人拖他下去,法海示意不用。只自顾自地与那些孩童剃度,赐与僧名法号。只等到人皆走散,许仙仍跪在法堂之上,也无人来理他。

只等得晚课钟起,僧人们进来做晚祷,法明厉声喝道,“却怎么还不走?”

许仙闷了半日,心中翻江倒海,把那些自与法海初识到而今的事一一想过,只觉再无挂念,一心是要伴着法海的了。见着法海进来,也不管众僧都在,便抱着他的脚哭道,“我要出家,我只要随在你左右,与你做个韦陀护法便是,是再不敢起那邪意淫念的了。”

法海知道他的性情,只道越说越不管用,所以不去搭理,只由他抱着脚,安排众僧晚课。那法明见如此不是个法,又知他和法海的一些事情,不好重责,便忍了性子说,“你家中还有妻室,出得什么家来?若是孤苦一人,还有个理说。”

许仙听得如此,手松下来,见法海终是不肯理他,便悻悻地拖着脚出了寺门,只在院墙外过了一宿,第二日随渡船过江去了。

[第七章]第一节

  [回目名:]酒肆中青儿撒泼,端阳日许仙下毒

许仙细想着法明的话,又想着法海不理他的理由,无非是家中有妻。于是益发地把白三娘当了绊脚石,做了车前蹬,再不肯给她一个好脸色。

那青儿原来就不喜欢许仙,道他百无一用,又是那憨实无趣的。只因为白公三娘喜欢他,他又敬着白公与三娘,便不好发作。青儿又听得那日听法观礼的街坊说着许仙大闹佛堂,要出家的事,心中更是气愤。

那白三娘原是有情义的,只道是自己哪里做差了,叫他嫌弃,益发地关照体贴些。青儿却道他一个入赘的女婿,有吃有住的还不想好,却想着出家,被人知道了还以为白家亏待了他似的,倒叫人笑话了她姐妹二人。

这番见许仙又似变了个人似的,气便不打一处出,时常地便来埋怨着他。或是说若不是他那个说书的苏云郎,白公也不至入狱,也不会死,一家人也不至流亡在外。或是说当日只听那媒婆的臭嘴,说得什么公侯将相的命,如今却连个一般的功名也没有,还流落得丧家狗一般。又或者说白家虽没有功名,也是富甲一方,许仙他又无个门第,也无钱财。只如白家买着的奴仆一般,进了门就忘了本,倒做起老爷来。

许仙便不理她,由着她混说,恨不能白三娘真真的生了气,叫他写了休书,便好去金山寺出家。又或者想纠着三娘一丝半点的错,好休了她。却不想三娘有了身孕,于这无后不孝上是没个说法的。其他的事上便益发地寻不着个疏漏了,便只好日日独自郁闷。

众看官,你道,他想休便休了岂不是好?却不知这有个缘故,原来那唐朝不比旁的朝代。因则天皇帝时立下了一个单利着女子的法则,女子非有八大罪是不得被丈夫休的。且还有着个女子休夫的条例,若那妻子见着丈夫不好了,便可休了。但丈夫见着妻子不爽了,却是不能随意休的。如果无理强行休妻,她或是她娘家人告到官里还可以治罪。所以许仙想休妻却不似我们现在这般的容易。

这日正是端午,青儿又在那些下人们面前道着许仙的丑处。许仙只踱到街上,见着酒店在卖雄黄酒,便叫了一壶并几个小菜来闷饮了。原来这人烦闷时是最易醉的,当下便有些醉了。

那里青儿想是受着三娘的吩咐来寻他,见许仙在酒家吃醉了。便骂道,“你原是使着我们家钱财的,却不知节俭,来这里混喝。”许仙这里已有些醉了,见她在众人面前出他的丑,便一巴掌打来,青儿却机灵,不曾打到。青儿恼了,“你便是个主子,也不曾有半点聘礼家财,便是和我们家买来的一般,我原是家生的奴才,比你金贵,你却敢来打我。”混骂一气,却不敢再近他的身,只怒冲冲回去告诉三娘。

许仙却恼了,趁着醉站在街上朝着青儿的背影大骂起来,“我是个没脸的,我不希罕在你那家里,若惹恼了我,我便在酒中下了药,一家子毒死了才好。”众人知他主仆二人说气话,都不来管。那边三娘带了仆人来,扶了许仙回去。只对酒家陪笑说,“我原是买了雄黄酒应节的,他却到这里来喝?说些混话叫人笑话。”

许仙回去在床上睡了半日,吐了一地的秽物并一屋的酒气。因是节气,那里前头柜上自然事多,三娘照看着柜上,青儿根本不来管他。许仙躺在床上方好些,想吃茶水,便唤她二人,却没人听着。心上道,若是法海断不会如此,必是千照万顾,不让他有一丝委屈的。自已起来倒了茶,却是冷的,胡乱喝了几大杯。却见那桌上正放着个酒壶,知是三娘买的应节用的雄黄酒,正心头闷着,便又想拿了来喝。却想起青儿的恶处来,便一发地觉得三娘便是那罪首,只好了结了她二人便出家去,也再无个牵挂。

思想着,来在柜上。三娘正在那里做买卖,见他出来,问他是否好些。许仙便说,“好些了,都是我的不好,累娘子担心。今日是节气,你下去与他们准备饭菜好早早过节,这里有我。”

三娘也不多想,便下去与下人们一起备菜做饭。

许仙接着生意,见着无人时,便于那药柜中取了一包砒霜。又吩咐伙计照看一会,自己到房中把那砒霜下在了酒中。

青儿从外面办事回来,见着柜上没人,很是奇怪。以为她那没骨气的姐姐又去房中与许仙嘘寒问暖,便往房中来,正与许仙撞着,两人也不答话,许仙慌张着进了前厅。这里青儿在房中寻不着三娘,便问了一个小厮,道在后面备菜。

迎着三娘青儿便说,“你却怎么在这?”

三娘道,“官人说今日是节气,早早准备了饭菜,好过节——他在柜上守着。”

一听又是许仙,青儿更是生气,“他自从去了几次金山寺,魂都似没了一般,把你我都不当个活人儿。柜里家里一应的事都不管,今日倒想起节气来了。他不是已吃饱了吗?还吐了一地,却还要吃什么?”

三娘叫她好生说话,又劝着她一回。

青儿忽道,“他说守着,却怎么在房里?”越想越不对。也不对三娘多说,便往那房里去查看。那青儿原是极精明的,所以必不信许仙会突然间就好起来。上午在酒店又听得许仙醉中说着什么毒死一家的事情,虽不十分信,却多长了个心眼。见着那桌上还有一层粉,她原是个里手,摸着看了看,闻了闻,却是砒霜,又开了酒壶,于那光亮处看了,上面还有一层未化的粉末。心上虽然生气,却不声张,叫了三娘来,看了究竟,好叫三娘死了心。

三娘却不十分信,说或者是未化的雄黄粉也未可知。青儿便拿到后院,抓了只鸡,强灌了它一口。不多时,那鸡便伸了腿。

三娘哭道,“一日夫妻百日恩,纵我有千般的不是,也不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