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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海与许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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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书籍名:《法海与许仙》    作者:黄楚骏




因天寒地冻,又近年节,又加江水阻隔,故无随喜观礼的香客居士。

佛事毕,法海也不回方丈处,把一应事情交与法明,自己径往石洞去了。

[第八章]第一节

  [回目名:]印心参悟云水境,法海开导折桃枝

这里许仙出家,虽不能如心中之愿,总也好过他往日在家相思之苦。又是拜在法海门下,便心无旁想,日日修习起佛家经典来。法海在石洞中静修,他便在石洞外土堤的大石上参禅,不避风雨霜雪。若有疑问,便对着洞门轻击三下,两人便隔门而谈,并不曾再做出一丝一毫有违清规之事。

这日,许仙轻击洞门三下。那里法海问何事?

许仙答,“印心问和尚,如何是‘云在青天水在瓶’?”

法海说,“这只是个话头。并无定论,求法还需向内,你自己揣摩来。”

许仙道,“我思想着,这云与水本是同性之物,云可成水,水又蒸为云,在青天时他逍遥自在,或大如车盖,或细如游丝;在瓶中他循规中矩,在圆瓶中便是圆,在方瓶中便是方[奇[+]书[+]网]。修行之人便要如云水一般,既有自在之性,又能安于本分。”

法海道,“不错。只是又起了分别之心。他哪里又来了大和细,他哪里又有这方和圆——他还是他。又安知那天不是个大瓶么?在家出家本是一样,并不曾有着分别。”

许仙称是。

法海又说,“我这法门,不执着不行,太过执着也不行,两种皆是外道魔障。无非求个在执与不执之间——既能欣然拿起,又能安然放下。”

许仙在洞外跪叩。

不觉得已是春回大地,万物复苏。许仙这才发现自己参修的大石边有一棵桃树,正吐着丝丝红意绿念。心下想道,这原本是南朝时有名的道场,却怎么有人种了桃树在这。不禁笑起来。

却听那洞中问道,“笑什么?”

许仙忙下石来在洞门前,说,“那洞前大石边有个桃树,想也有几百年了,必是那南朝时的和尚种下的。”

“这有何可笑?”法海道。

“想我们出家人,第一当断的便是这色,他们却还在这寺中种桃花,岂不是犯戒?”许仙道。

\奇\“你见他们犯戒来?明明是你犯戒。”

\书\“我——”许仙忙说,“那都是我未出家时之事,我自跟从大和尚,并无一丝半点情色之念了,这是天地可鉴的。”

\网\“既不曾有一丝半点情色之念,方才见着桃树生的是什么念?”

许仙一听这才知道自己起心动念了。

“笑他们痴时其实是自己心中生出了痴心,并非是他们痴。明白了吗?”

“是了。”许仙摸着头笑了。“我又起分别心了,树还是树,花还是花,不过是有情人将情移在了树上以寄托相思情爱——青草本无心,想那白乐天看见青草淹没了古道,便想着那是他们要阻住离人的脚步,其实是他想留住朋友,却又不便说出来呀!多谢和尚教诲。”

“这是佛陀有意开示于你,所以才叫桃花盛开。你若谢时,折下几枝,拿上佛堂去敬佛吧!”

许仙道诺。方要去,又听洞中问道,“折下没有?”

许仙回说,“刚要去折。”

“难道不知树会痛么?若有人用你的手足去礼佛,是正理么?且不说你会痛,那佛愿意收吗?”

许仙忙敛了方才的高兴劲。细想了好一会说,“说折是大和尚,说痛也是大和尚,和尚岂不是有意刁难吗?”

法海道,“那我不说,你自己拿个主意吧。”

许仙犹豫着,法海喝道,“拿了个什么主意?”接着又说,“你说我不该替你出主意,你自己却也拿不出主意。这是为何?”

许仙不知所措,便如实说,“和尚说着礼佛,自然应该,且已起了心念,是必然要去做的。想那桃树一介生物,寿活百年也是不易,如果被我一时起心动念折损了,也是罪过——你今天说的这个法,却让我不知如何,请和尚开示。”

“我只替你说了两个主意,你便不知所为。若在寺中,便有十个百个主意,若到那镇江府街上,便有千个万个主意,你如何取舍?”

许仙会心一笑,道,“若要和尚取舍呢?”

却听洞中道,“和尚原没想过桃树,与它并无瓜葛,你呢?是折还是不折?”

许仙没回答。

法海又问,“是折还是不折?”

许仙道,“已经折了——便插在那大石旁,专等佛陀来赏。”

法海笑着说,“你平日常问,什么是‘求法向内’,这便是了。就如方才折与不折的主意,若向外求法,能求着吗?”

许仙颔首应诺,“其实不管我折与不折都是对的,折是敬畏之心,不折是慈悲之意。只要当时当地守着这一心一意便是了。原就不该听和尚瞎唠叨的。”

转念又道,“虽如此说,和尚毕竟是我的师父,真正行起事来,哪有不听的?”

法海在洞内答道,“听是听,做是做。”

[第八章]第二节

  [回目名:]大和尚退让三尺地,小沙弥难辩二法门

这一年的春天来得早,大正月里便见了桃花,向阳坡上的草也绿了。

进入二月,雨开始绵绵地下了,江水涨了许多。人们刚刚走出去年夏秋冬连旱的阴影,预备着牛犁,想像着今年的丰收景象时,雨却没有停过。一连十几日的春雨就那么不大不小地下着,连那盛开的桃花也暗然失色,在风雨中孤独地飘零。


许仙坐在石洞边的木棚里,看着桃花开过,又飘落。看着江水一点点涨起来。

终于雷声在天边炸响,春雨撕开了帷幕,开始了惊涛狂澜般的剧情。雨随着雷声向地面倾泄。僧人们的唱经声终于被雨声淹没了。

江水狂涨起来。雨水在岛上四处流动,填满了坑渠,漫过了塘池。山间响着震耳的冲沟水,山下路上一片狼籍。

法明拄着伞与几个弟子踩着竹屐深一脚、浅一脚急匆匆地向石洞走来。走在前面的小和尚焦急地拍打着洞门上的铁环,许仙已走出了木棚。

法明来在石洞前说,“江水陡涨,岛西崩塌三四丈,江水还在淘着岛下泥石,这样下去,不下几日就要塌到寺墙下了。师弟且拿个主意。”

洞门开了,许仙终于见到了一门之隔的法海。仍然是那样精神奕奕。

法海说,“若是本地大雨,必定不至于水涝,想是上游各县郡几日前大雨倾盆,才有如此大的来水。如今大水阻隔,又不能派人去上游查看,也不知上游还有几日的大雨,还有多大的洪水要来——不如做最坏打算,布置下去,严阵以待。”

正说着,一个小和尚指着江中大叫,原来江中飘来些牲畜尸体。众人一看都齐念佛号。

法海便与法明商量,安排寺中僧人。除年老幼小的,做饭的,其余分成三组,一组由法缘带领,去岛西打桩做堤,许仙也在这一组中;一组由印天带领上山采木伐竹,以供做堤之用;一组由印可带领,在岛四周看守,救助落水生灵。那些年老幼小的,便由法明管理,在寺中念佛唱经,不许四处走动。”

一时安排下去,岛上蓑影攒动,人声鼎沸。

却说法缘带人去到岛西,做下几十支大桩,因江水湍急,却打不下去。一个壮僧赤膊下去扶桩,还未走上一步,便被水冲去,幸而腰上系了绳,众人七手八脚忙拉了上来,那裤子早被水冲走了,赤条条被拉上来,身上被水中的利物划了好些口子,正流血,那壮僧也被水冲晕,一时不省人事。为中一个僧人扑上前去大哭起来。法缘忙叫人抬往寺中去。这里许仙叫人捆了自己要下水去,法缘忙叫住,再不肯让人下去,只叫人去报与法海知道。法海因嫌泥水裹脚,光着脚奔来。细看后说,“师弟怎么忒愚了,既已失去,何必流连,不如送与江水四丈土,且自管好未失地。”立在洲头对众人道,就在这里打桩,不需下水。待护好这厢再去收复那水中之地吧。众人称是,忙照做了,五六人一组,沿洲岸打下去,又将织就的竹笼装上石块,滚入江中,护实桩柱。再取土石来做堤不提。

那些在寺中念经的小和尚本就经不得寺中这般动静的诱惑,心中早就想出去看看,寻些事来做。见外面抬了个受伤的师兄进来,便吵吵的也要出去打桩做堤。法明劝道,念经要紧,菩萨会保佑的,不需尔等操心。

为中一个灵巧的问道,大和尚,那观世音闭目数珠,念的什么?

法明厉声答道,与你念的一样。

那个小和尚歪一歪头说,我念的是观世音菩萨,他也念这个么?

法明喝道,当然。

小和尚诡秘一笑,“观世音菩萨也要念他自己,如此说来求人不如求已。我们在这坐守着有什么用处?”

那些小和尚被他这一说,皆称是,便挤着往殿外走,法明并几个老和尚拦不住,反被这些人挤翻在地。边起身边骂,又怕有闪失,跟着追出来。

那里许仙等人正在打桩,法海也与一干人在织竹笼。却见五六十个小僧冒着雨奔过来,法明和几个老僧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

那个灵巧的小和尚跑在最前面,奔过来便说,“请住持分派任务给我们。”

法海这才明白究里,又好笑又好气,起身说,“你们的任务就是在寺中念经,保佑天下太平。”

追上来的法明望那小和尚头上就是一戒棍,“叫你带头不听劝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