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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海与许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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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书籍名:《法海与许仙》    作者:黄楚骏




仕林见奶娘这样说,便来抱着奶娘哭,“都是仕林错了,奶娘不要走。仕林再也不去河边了,再也不下河洗澡了。”

奶娘听得这么一说,一下立起身来,冷鼻子对青儿道,“我的姑奶奶,我当是什么大事,也值你生这么大气,动这么大刑。”又转身去把仕林抱起来,往一旁去坐了,钟老爹早拿来了药酒。

青儿哪里肯罢休,见着众人这般地宠,“我这里教训自己家里人,容不得旁人说劝。各人做各人事去。”一把拖过仕林来,按在一张条凳上,对着仕林屁股一阵狠打,边喝骂,“我这里不打你这贱种,往后也要败坏了我们白家的门风——我那苦命的姐姐呀。”

钟老爹见青儿发了狠,不敢再劝。奶娘也不怕,扑在仕林身上,竟挨了一下,痛得叫起来。青儿便打仕林那露在外面手和脚。

仕林一边惨叫,一边求饶,“我不曾败坏门风的——我是好孩子。”

那里青儿一下下打得不停,边骂,“这是你读书人做的事。”

奶娘便对仕林说,“我的儿呀,说下次不敢了。”又对青儿求道,“他下次是再不敢的了。”

仕林哽咽着求饶。青儿哪里就肯饶过,仍找空处打。奶娘见不是个办法,起身来抢青儿的竹条说,“好歹你也打够了吧,再不停时,我们母子也不用你动手了,一起找根绳子吊死了,你一个人倒干净了。”这里青儿也打累了,竹条竟被奶娘抢下了,被狠狠地掷出门去。

奶娘又过来看仕林,那血早从衣裤里浸出来的,由不得她恨道,“你只好是他的姨,便是奶过他一天儿,也下不得这样的狠手。若是他娘老子知道你这样的虐他,却怎么样——两个吃斋念佛的,菩萨一样的心境,要知道她的儿无人痛,无人爱的,这叫什么——”说着竟落下大颗大颗的泪来。那里伙计们便帮着敷药。

青儿扶着门框,一屁股坐了下去,也哭起来。

[第十章]第三节

  [回目名:]陈公靖做客金山寺,许印心始修法海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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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年春水涨复落,岁岁青山绿又黄。

有时候时间过得很快,有时候又极漫长。在这个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虚空中,没有停歇的地点,一如江水浩荡。

金山寺也在这样的时间运动中前进,每日的钟声报告着它的运动轨迹。

许仙到藏经阁取经书,又来到印仁的房间。屋外煨着粥,印青正在晾晒洗过的布片和衲衣。许仙进去看了看印仁,仍然是那样——十五年了,就那么半死不活地躺着。

出来时,印青叫了声“印心师弟”。许仙应了,说,“真难为你了。”许仙这话也不知说了多少回,但每次也再找不到更好的话说。

印青有些不好意思,“这也是修行。”

许仙感概道,“要是印仁能站起来,该有多好。”

印青努力笑了笑,“其实站着和躺着都一样——我知道,他心里是在念着佛的,所以佛陀才叫他仍在这世里修行。”

许仙说,“你却不得休息,没时间修行。”

“我只念着他,等他修行满了,入了净土,我也就可以随他往生同一净土了。”印青认真地说。

“是呀,他就是你的阿弥陀佛。”许仙仔细地看着印青,风霜在他眼角刻下了很深的皱纹,但却掩不住清秀俊朗。许仙忽想起什么,说,“我先前给你的那个方子,你可曾试过?”

印青笑笑,“亏你还天天对着师父修行,生死福祸本是天数,在‘缘’,不在药。”

许仙说,“是呀,如果没有你这个‘缘’,他也过不了这十五年。”

两人还要说话,一个小沙弥过来说,“印心师叔,法明师祖叫我来找你,说有位远来的客人要见你——你却还在这里,叫我好找。”

印青见他要走,便说,“印心师弟,又到盂兰盆大法会了,我又是不能去的。依旧烦你将师父的讲授概要与我抄录一份才好。”

许仙应着。那小沙弥说,“法明师祖说还要请主持出洞的,说不定就在寺里讲经呢。”

印青高兴道,那是最好的了。

许仙却说,“这却难了,哪年不是那么地说,那么地劝,还几百人在洞口跪过,断过食,也没见他出来。”

两人边说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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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仙来到香房,却早听得外人的声音。

进来看时,却好不熟悉,却又想不起名姓来,一时愣在门前。

那人也仔细打量他,却欲认又不敢认,只把嘴张得老大。那里法明对那施主说,“这就是许仙,如今法号印心。”

那人终于叫了声许仙。法明见许仙不能认得,便说,“这是永州的陈公靖,曾在杭州为官,与你——”

许仙恍悟,忙合什施礼称罪,叫道陈大人。

陈公靖也忙合什见礼,“如今不再是陈大人了,而是永州的黄溪居士。”法明见两人相认过,便告辞。

两人坐下,互问寒暄。

陈公靖说,“在崖州公干10年,总算得乞赅为民。因慕柳公雅量,便与家人在永州黄溪边买地而居,又与那里龙兴寺僧人交往甚厚,加之当年你与我说得些“空”、“色”之境,(奇*书*网.整*理*提*供)便在那挂名做了个居士。听经说禅,赋诗作文,也自有一番人生乐趣。早听说法海重修了金山寺,又是江南一带高僧,很多年来就想来受醍醐之灌,只是未能成行。因与杭州旧交书信中提到你在此出家,便买舟而下,一来会会同学,感悟真知,二来会一会你。方才听法明禅师说着法海的事情,知道是不能见面的,也不便打扰他,倒是你必要叨扰的。”

许仙忙道谢,劳他记念。

两人又一述前情后事,说到苏云郎之死,又不免伤心一回。这里陈公靖从袖中取出一卷自己作的诗文来,让许仙批评。许仙看过,说有柳公风范云云。

陈公靖又问着寺里的珍藏,许仙便引他去藏经阁观光。院门开着,扫地的老僧在门外打扫,接了他们进来。进了阁院门,便见院中挂着些灰布青衲。公靖皱眉道,好好斯文地,却这般,实是大煞风景。

许仙忙解释说,“因十五年前大水,一僧人为护堤而下水,撞成重伤,人事不省。便在此养病,只由一个师兄照管,一来病人可得清静,二来那照看他的师兄也可兼管阁中事务,便是一举两得。”

公靖点点头问,“那生病的僧人可曾好些?”

许仙说,“还是一样,不知人事,有气而未亡,未亡却已无用了。”

“岂不是废人一个?治不好了么?”

许仙只得说,“菩萨保佑得这一十五年不去已是大幸了。”

公靖惊道,“一十五年,这样的半死不活一十五年,却真是奇了。真要看望看望。”

两人便往印仁房中去,许仙边走边说,“这却多亏那位师兄精心照顾。若是一月半载也不难,只难为他一十五年来,灌汤喂饭,擦身抹澡。先前住在僧房里,大家都嫌脏怕臭,这才将他二人搬在这里的。一来于病人也清静,二来又不搅扰了他人——这里只有门首住着个打扫的老僧,旁人多是不来的。”

公靖叹道,“一十五年,真真难为他了——他们有亲?”

许仙笑道,“无亲,皆是佛门弟子,四大皆空,哪来的亲与不亲?”

公靖也笑道,“还是那样出口现禅机——这样的好人儿更要见见。”

两人折过回廊,都不敢掠扰,只放轻了脚步。两人来在房门前,门开着,屋内床上躺着一人,公靖知道那便是重病的僧人印仁了。印青跪在床前,捏按着印仁的手脚,边对着印仁说话。印青因背对着门,平时又少有人来,也许是他说得情切,便不知许仙二人已到门口,还只顾着他自己说话。许仙二人听得真切,听他说道,“我知道你是听得见的,要不你眼睛怎么会动,还流出泪来——先前总是我为你哭,现在,你便一天天地把泪来还我,等到你的泪也尽了,便是我们油尽灯枯的时候。那时,我们便不相欠了,也好清清白白地去见佛祖——若是佛祖问着,我何苦留你这些时候,我便说,前世里你为我尸骨干净,为我掩埋。这世里我也要还你天天干净的身子。”边说边不时用布片揩着印仁的眼角。

公靖不禁道,“好一个‘埋尸还泪’之喻。”

印青惊得回头来,许仙忙说,“印青师兄,这是永州黄溪居士,来经阁观光,一并来看看师兄们。”

公靖也知偷听很是唐突,便转开话题,“我闲着没事时也读了些医书,学着些医道,我且把把脉来——我还知道一个方儿,专治这症侯的。”

印青起身让进两位,轻轻笑道,“运命本天数,不劳——”还未说完,许仙接着说道,“佛家讲缘,何不就结个‘医’缘?”

公靖过来把脉,“脉象虽弱倒匀,气息也好。难得十五年照顾得周全,手脚肉都不曾萎缩,说与谁都不信是病倒了十五年的人——这就好治了。”

又说,“先前,我在龙兴寺经阁中见着一书,据说是永州重巽大和尚所留,记着些偏怪药方,专治疑难杂症。柳子初到永州,生得怪病,也是重巽禅师治好的。那书名叫《龙兴拾遗》,里面就有一方,专治这症。我本来是过目不忘的,这方我还记得起来,只其中一味药却是独特,叫零陵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