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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海与许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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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书籍名:《法海与许仙》    作者:黄楚骏




法明过来说,“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青儿骂道,“大胆,五品诰命岂由你教训。”

法明轻轻一笑,“便是皇上在此,也要敬我三宝。”

青儿觉得气氛不对,往日胆小的法明居然理直气壮了。“管你三宝不三宝,现有官府文书在此,谁敢不遵,与我拿人。”

众衙役捕头要冲上去拿法海,寺僧持棍挡住。青儿一时收不了场,便远远地对法海道,“法海,金山寺想造反吗?”

法海说,“夫人,你过来,老衲有话要说。”众僧给青儿让开路来。

青儿大胆走过去,法海说,“若你来为老衲点火,不知可解恨?”

青儿见寺僧众多,强来一定下不了台,便说,“我就成全你。”说着,拿过旁边一僧手中的火把。

许仙过来,“青儿,你竟这样恨我们?”

青儿瞥了他一眼,“你们——你们是谁?是你和我姐姐,还是你和这贼和尚?”说着恶狠狠地盯着法海,手中的火把放在了木柴之上。法海闭上了眼睛。

其他持火僧人也于各方点燃柴堆。

许仙合什看着火焰上的法海,泪水从眼中落下。朦胧中他也看到了法海眼中的泪水,法海睁开了眼,双手由合什变为结施无畏法印,轻轻说道,“和尚的泪是大悲之心、大忏之心、精诚之心,泪水落在地上,在心中却会盛开美丽的莲花。”

渐渐地火焰吞没了法海,仿佛一朵巨大的红莲花。

青儿看着这一切,蓦然间,感觉眼角一丝清凉,她迅速擦去了。

法海焚后,留下三颗未化之骨,人称舍利。众僧以为至宝,收藏寺中。众人更是神化金山寺,莫不顶礼膜拜。

青儿悻悻回到家中,并没感到有多开心。

许仙仍在寺中,三娘仍在庵堂,仕林依旧会友谈诗,只等春天朝庭授职。一切都没有多大变化。

这日,青儿从柜上下来,要往内堂去,却见奶娘从侧门进来。往日奶娘来总是走大门,大摇大摆;今日却走侧门,鬼鬼祟祟。青儿本是精明人,早看在心上,便叫着奶娘。奶娘也看到了她,好不惊讶,强作镇定给她问安。

青儿说,“奶娘可是胆子越发小了,街上也没贴着拿你的文书?”

奶娘忙说,“我是来找大姑奶奶的——打那边过来,便顺路从这侧门进来了。”

青儿还不及说话,奶娘又解释说,“原是不曾找你的,所以便不曾走大门。又从小门这过,便快捷些。”

青儿笑着说,“倒怕我审你怎么的?”见奶娘不好意思,便说,“我姐姐平日里一打坐就是半天,不到吃饭是不许打扰的,你可是要等了——我那里有新做的糊酿,原准备着节上吃的,奶娘来了,可要吃几碗?”

奶娘也笑着说,“大姑奶奶修佛坐禅,便是有天大的事也不好打扰的。我也没事,还等着吧——久不曾沾着甜酒了,便就吃一碗再说。”

青儿自去做她的事。奶娘便往杂房去寻那熟透的糊酿酒,见着厨里还有些剩菜,便就着吃了三大碗。

这里青儿过来,假意怒道,“我纵是狠了些,对你们却也不薄,好似见了我如见了鬼似的。”

那奶娘已有些醉意,满面通红,来拉着青儿的手说,“可不敢,只怕您老生气。”

青儿说,“我便生了气,又能把你怎么了?平日里这一屋子人哪个不惹我几回,也没见打死了,发配了的。”

奶娘陪笑说,“您老可不是多心了。我原真是找大姑奶奶的,为的是大姑爷给她捎来一本经书。当时姑爷叮嘱过,不好叫您看见——怕惹您生气。”

青儿心里这才有了底,便继续套她的话,“他们两口儿同床为夫妻,共事为道友,捎个书,带个话,我还吃了他们不成?可不是小瞧了我?”

奶娘笑着说,“是了,我原也是这么想您的,现在看来也未必的,是他们多心了——人都死了,哪有还记着仇的?”

青儿不解说,“谁死了活了。”

奶娘说,“还不是你搞死的那个——”又从怀里拿出一本书来。“这是姑爷写的,说是这里面记着那个人平日讲经说法的道理。”

青儿故作没兴趣说,“我不懂你们那些道理。”

奶娘趁着几分醉意,说,“你是不知道的,这禅门的深意那哪是普通人能懂的?单单就是那一个‘空’字,都够我们参一辈子的了。这法海硬是有佛法的,把那大道理说出来简单明了。我先前好多也不懂的,姑爷给我这么一说呀,我就懂了。好多人排着队等着这本书咧。”

青儿讽道,“是了,他如今可不是‘空’了吗?天天参呀参,参到最后,大家都是一个‘空’。”

奶娘听她这么一说,来劲了,“你这说就不对了,如果死了就是空了,那还叫什么死?”

青儿回驳,“如果不死就‘空’了,那和死有什么区别——我只当他们两个是死人的。”

奶娘见如此说,“罪过——倒作贱起活人来了,也不怕折寿。也不是我说你的,你也到街上去问问。哪个不说法海、姑爷、姑娘好的,便是刊刻这《法海坛经》,不知多少人捐了钱——大姑娘就拿了一百贯。如今这《法海坛经》一出,人家的威名又不知道盖过你多少去了——你那牌坊终究是个摆设,哪比得人家流传的远久?”

青儿原不过是打趣来着,没想到竟遭了奶娘的抢白,又听说三娘拿着钱去帮法海刻书,心上气得不行,也不敢表现。只说,“你老便晚上抱着那书睡觉,白天揶在你那对奶子里,等你成了佛再来度我。”说着走开了。

奶娘正要回嘴,见她走了,又知她的脾性,也便不说了。便去拾掇角落里的青菜,准备中饭。

奶娘说那话本也无心,却不料青儿念念不忘。思想了几日,又找来李麟,两人叽哝半日,也不知说些什么。

[第十二章]第四节

  [回目名:]金山寺烈火焚宝经,法海洞清江葬痴情

那里许仙,粗印了数十本坛经,往永州陈公靖处带去了一大部分,只留下几本送去各处校订。那些雕版俱放在藏经阁里收着,只待众人意见上来,再作修改,以便大量印刷。

这日夜里,却是上弦之月,比及夜深,忽地僧人四呼走水,许仙惊醒,却见藏经阁中火光通明。

许仙赶到,已经烧了半边了。那放《法海坛经》雕版的房间已经红透。许仙不由分说,冲了进去。

许仙醒过来时,已经躺在床上,脸上、胸上钻心的痛。看护他的僧人告诉他,那天他冲进火海抱起一块烧红的雕版往外跑,却倒在了门口,众人将他拉了出来,他还死死抱着那雕版。脸上、胸口都烧坏了。

许仙却只问,救出来多少?

僧人说,都烧坏了。还说,阁里的印仁那天被这一闹,也过去了。许仙问,印青怎么样?

僧人说,印仁死了,他又怎么能独活,自己用戒刀了结了。

僧人又说,你可知是怎么失的火?

许仙摇摇头,“都没有了,还——”说着重重地咳嗽着。

一连几天,许仙不吃不喝。

法明来看时,说,想是那不立文字的祖训,所以才叫这经版毁了的,要不然,好好地经阁怎么会失火——想开些吧。

这日,许仙身上的伤痛方减轻些,沉沉睡下。那里房门“吱”地开了。

许仙勉强抬头望去,却是苏云郎。虽是不十分相信,但动一动身,身上十分的痛,于是便相信是醒的,不是梦里。

依旧问,“你怎么得到此。”

云郎忙按住他,不让他动,“却来问我?我倒问着你怎么搞得这样——”说着竟流出泪来。

许仙勉强笑笑,“你倒有那勇气,我却怎么没有?”

云郎佯骂道,“却来和我比——那通天的火海也是去得的么——我却是被人强迫着,只能咬碎牙撑着。你却这么样,可不是自作自受?”

许仙急了,一手指着自己的心,挣扎着要起来说话,云郎再次按住他,“我知道你是为着你的心。”

许仙点点头,为着云郎道着他的心思流出泪来。

云郎扯着袖口与他擦泪,边说,“我这里有一瓶仙药,专治这烧伤的,我与你擦了,一会就好了。”云郎从身上摸出一个瓷瓶,将药水倒在丝巾上与许仙伤口上都擦了。许仙看时,所擦之处伤口即合,也不再痛了。

却正擦着,云郎却偏过头对着门外说,“既然来了,却还缩在门外为何?直如缩头乌龟般——还是成了佛作了祖的。”

许仙朝门外看去,只见门外闪出一个人来,顿时金光四射——可不是法海?但见法海身着锦澜袈裟,双手合什,头上五色金光在晕轮里不断变换出佛家吉祥图景。

许仙从床上翻下来,跪在地上,泪流满面望着法海。

云郎要扶他起来,他也不肯。

那里法海说话,声如洪钟大吕,“念我师徒情份,我这里前来度你,你可愿随我去?”

许仙忙叩头,称愿意。

云郎笑道,“好歹总算修行圆满,得与你念着的人往生一处,可贺,可贺。”便向许仙作揖称道贺。

法海过来,扶起许仙,引他来到门外,那里用手一招,闪出一头九色宝鹿,法海扶他上了鹿背。他在鹿前引导,立时飞上云天。云郎招来一只八音鸟,坐在其上,吹着欢快的笛声,与他们开路。

一路上,祥云集结,天花飞舞,仙乐飘飘,妙歌纷纷。正行间,面前闪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