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这回是子盈经过会客室听见有人告苦,不禁呵的一声。
“我已欠租两月,生怕租务公司赶我走,王小姐,特来找你宽容,请帮一个忙。”
连阿娥都吓得心惊肉跳。
这个在日资百货公司工作的房客从未试过欠租,今年发生什么事?
王女士问:“你想我怎样帮你?我并无讽刺的意思,我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做:以往20年,只有年年加租。”
那佘先生十分惭愧:“可否减一点租金?”
“那你说该减多少呢?”
“老板减了我三分之一薪水。”他嚅嚅说。
“三分之一?”王女士虽然不是个精打细算的人,却也知道,这一减以后很难再加得上去。
每年才加百分之五一点点,一减就削掉百分之三十,租金回到六年前水平。
这就是经济衰退了。
“嗯。”王女士沉吟。
应当机立断,无谓叫人家白焦虑多走一趟。
这房客从来不拖不欠,这回满头大汗地上门求人,一定有逼不得已的苦处。
他若搬走,一时未必找得到新租客。
王女士看到他一脸皱纹,不禁恻然。
他懊恼地说:“半生积蓄,都被股市吃掉。”
原来又是这个老故事。
王女士微笑说:“佘先生,我答应你,你安心住下去,大家待股市回升再说。”
佘先生连忙说:“好,好,谢谢你,王小姐,谢谢你。”
千恩万谢,欢天喜地而去。
阿娥说:“你看,不赌股票,一样有损失。”
子盈走出来:“真奇怪,整个城市被股市及楼市控制住命脉。”
王女士笑笑:“算了,够用就算,幸亏过去10年已经加足,现在顺势减点,损失不致太大,识时务者为俊杰。”
阿娥笑:“子盈,快学妈妈的豁达大方。”
“是。”子盈朝母亲鞠一躬。
这样大方,皆因储蓄丰厚吧。
“郭印南呢?”
“回家去了。”
“怎么样,”王女士笑嘻嘻地看牢女儿,“孵豆芽了?”
子盈不好意思:“早知,到美国发展。”
“不怕不怕,你且休养生息。”
“妈妈——”子盈想报告父亲近况。
王女士转过头来:“别家事我不理。”
子盈无奈。
王女士吩咐阿娥:“子盈的舅舅说,无论什么地方都吃不到好的百叶结,不是太硬就是太软,有些没咬口,有些没鲜味,你做一盅百叶结烤肉叫司机送去。”
她出去做健美运动。
电话铃响,子盈去听。
那边一时没人出声,子盈喂了几声。
“子盈?”终于有人开口。
“爸爸?”
“是我。”那边正是程柏棠。
“爸爸,你在什么地方?”
“我在新加坡,子盈,你马上给我汇十万元过来付酒店费用及买飞机票。
“爸,我户口并无十万元。”
“什么?”
“我在华南才支一万八千元一个月,有两张支票尚未兑现,公司已经结束。
“我从前吃一顿饭也不止十万,你去问你妈拿。”
“我怎样汇给你?”
“记下这个号码——”他讲了一个数字。
子盈急得团团转。
阿娥问:“子盈什么事?你额角全是汗。”
子盈把事情告诉她。
“呵,”阿娥耸然动容,“区区十万元都付不出。”
傍晚,王女士回来,子盈立刻迎上去。
“妈妈,你对租客都那么大方,你是好人。”
王式笺看着女儿,笑笑说:“有什么事?”
“爸被困新加坡回不来了。”
她呵一声:“一定还住在东方文华的客房里,想乘头等舱回来,可是这样?”
“他只要十万。”
“一块钱也没有。”
“妈妈,你为何绝情刻薄?”
王式笺面色忽然大变:“你问我为什么这样对他?”
“妈我——”
“你不如问他昔日做过些什么令我今日有这种态度!”
“是,是,妈,请息怒。”
“子盈,我再听到你提起这个人,连你一并赶出街!”
阿娥连忙拉住子盈:“说对不起妈妈。”
子盈从未见过母亲这样盛怒,只好躲到房中。
稍后新加坡电话来追,子盈不敢再听。
她只得自己想办法。
忽然想到温哥华的张玉芳,不如找她商量。
是子茵来听电话。
“妈妈在不在?”
“妈妈到老人院做义工,帮老人洗头修指甲。”
“你们生活好吗?”子盈想闲聊几句。
“补习老师叫我快做功课。”
“那么,我稍后再打来。”
幸亏张玉芳随后复电。
子盈嘱她汇款去新加坡。
她只是笑。
“你记下号码没有?”
“子盈,我不打算(奇*书*网^.^整*理*提*供)拿这笔钱出来。”
“什么?”
“子盈,这是两万加币,我们三母子足足可过两个月了。”
“可是——”
“子盈,我与程柏棠已无纠葛,上星期我已到生命注册处把子茵子照更改姓氏,他们现在姓张。”
子盈呆住。
“我想,子盈,你母亲也已经拒绝你可是?”
子盈死撑:“我还没有问她。”
“她是大家闺秀,宽宏大量,子盈,你同她说吧,我手上这一点点10年青春换来的资产,得小心翼翼运用,量入为出,母子三人得靠它过一辈子,稍有闪失,贱若烂泥。”
子盈一句话说不出来。
“对你,子盈,我终身感激。”
话说得这样明白。
为着礼貌,张玉芳并没有挂线,她闲聊说:“子茵十分想念姐姐……”
子盈发觉她们都是好汉:猥琐的贪新忘旧的程柏棠没有摧毁她们的一生,反之,她们像火凤凰般再生。
子盈只得呆呆地说:“我还有点事要做。”
她挂断电话。
此刻,没有人再认得程柏棠。
阿娥进来,放下一张银行本票。
子盈一看:“不不不,怎么好用你的钱。”
“当我送你礼物。”
“不不,这是你辛劳所得,不必拿出来供别人花天酒地,请速速收回。”
“我是给你的,子盈。”
“冤有头债有主,不,阿娥,你才几千元月薪,这是巨款,无论如何不能。”
“你看你满头大汗。”
“阿娥,我到今日才知道世界艰难,从前读书,妈妈万镑万镑那样汇来,我虽不是大花筒,却也手段疏爽,现在才知道得来不易。”
“你有个好娘家。”
“真感激外公外婆。”
子盈把本票交回阿娥手中。
“我去找子函商量。”
阿娥忽然笑了。
子盈颓然,真是,找大哥有鬼用。
她母亲走出来,子盈以为有转机,站起来:“妈——”
谁知王女士说:“阿娥,子盈,这几日进出小心点,屋里没有男丁,被人闯入就麻烦了,我已请了保镖兼司机接送。”
子盈知道无望。
阿娥说:“子盈,你放心,他相识遍天下。”
子盈独坐房中。
能向郭印南开口吗?
当然不。
一辈子不,母亲自幼教导:钱要自己挣,万万不可开口问男人要一分钱。
父亲并没有再打电话来,大概是另外找到门路了。
子盈一晚没睡好。
第二天一早,母亲推门进来。
“妈,你怎样看这市道?”子盈胡扯。
“我们不是赌徒,不必担心,经济有好有坏,稍后总会上去,不过,要回复到全盛时期就难一点了。”
“为什么?”
“我虽不是经济学家,也知道一个城市要辉煌到那种地步,需靠天时地利人和,特殊条件一失,独一无二的地位不再存在,情况自不一样。”
她停一停:“从前,这是一块门槛,你要打进一个13亿人口的大国,就得拜地主,进门去做什么?赚钱呀,那么大的市场,一人买一瓶汽水,你想想有多少利润。”
子盈微微笑:“经济学家也不会讲得更好。”
“我同你舅母说过,她那里有职位等着你。”
“不,我要自己找工作。”
王女士微微笑:“那么,职位留给郭印南。”
“对,他也失业。”
失了业还那么高兴,也只有家里提供衣食住行吃惯无忧米的年轻人才做得到。
市面在好过来之前一定会更坏。
郭印南对子盈说:“我竟有时间看书了。”
<br />“看些什么?”
“读四书。”
“哗。”子盈佩服,“韬光养晦。”
“子盈,我想介绍家人给你认识。”
子盈一怔,是时候了吗?
她脱口问:“还有无向映红组长的消息?”
“她所属的公司转向发展公路,她不愁没有表现机会。”
“她对你可有意思?”
没想到小郭这样说:“子盈你看错了,她的男朋友是高干子弟,比我能干百倍。”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一直以来的事呀,不然,怎么做上组长。”
呵,原来是故意气她。
第三章 (下)
子盈问:“我算不算高干子弟?”
小郭答得真好:“本来你舅舅只是一个市长,地位不算很高,只是,这个市长与别的市长又不一样,地位超群,所以,你也算是高干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