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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羁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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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书籍名:《不羁的风》    作者:亦舒


清流也笑问:"你说呢?"

又自觉似同人打情骂俏,绯红了脸颊。

"这样吧,介绍我给刘太太认识。"

清流一怔,"呵,这个容易,请跟我来。"

清流把他带过去,向刘太太报上他的名字。

余求深立刻蹲到刘太太面前,絮絮地说起话来。

一阵风吹来,清流的背脊有点凉,忽然之间,她明白了。

余求深是什么人,企图些什么,为何对她如此殷勤。

清流讪笑,冷眼旁观。

只见刘太太像是忽然年轻了,视觉听觉仿佛灵敏许多,她咧开嘴正笑呢!

清流暗暗好笑。

这私人秘书的职位,应由余求深担任才是。

珊瑚在清流身后出现。

"我可说得是?"

清流竖起大拇指,"真不愧是半仙。"

"不敢当,这种舞男,我见得多了。"

清流偷偷叹口气。

"每只船里都挤着十个八个,专伺单身女士落了单有机可乘捞一笔。"珊瑚甚为不屑。

"都满载而归吧。"

当"然,困在船中,动弹不得,是最佳机会。"

"成本不便宜。"

"小财不去,大财不来。"

她们两人相视而笑。

清流心中释然。

不然!余求深还会冲着她来?一个连替换衣裳都不多一件的穷女孩,拿什么出来见人。

不要说是他,连她也不愿随便找一个人来牛衣封泣。

"既有舞男,交酬花也少不了?"

珊瑚笑笑,"那自然,有花蜜之处,哪里少得了蜜蜂。"

闹半晌,大家进饭厅去,见船长。

忽然发觉推轮椅的已是余求深。

清流掩嘴骇笑。

她索性走到角落躲懒,叫了一杯橘子水大口喝下。

"为何一个人在这里?"

清流以为是任天生,低头苦笑,"笨人躲起来比较好。"

那人笑了,"不要紧,有我这个一样笨陪你。"

清流忽然发觉那人不是任天生,吓一跳,抬起头来,看到一个陌生的年轻人,粗眉大眼,十分可爱。

    第3章

这也不稀奇,反正全船都是陌生人。

那年轻人伸出手来,"马星南。"

清流也说:"唐清流。"

"好名字。"

"谢谢。"

"一个人?"

"不,陪刘太太来,我是她秘书。"

他说:"我与大哥陪父母。"

"呵,应当珍惜这种团聚机会。"

他笑笑,不语。

"你有心事?"

"你也看得出?"

如此憨直,不会不是好青年。

他说:"爸妈一向不喜欢我,他们喜欢大哥。"

"不会,只不过你大哥懂得迎合,所以得到更多笑脸,其实在他们心中,你俩地位同等。"

马星南笑,"你怎么知道?"

"亲生父母,不会偏心。"

他改变话题,"嗳,在船上怪无聊,今晚一起跳舞如何?"

"我试试请假。"

"七时在三楼星光甲板上等你。"

"好。"

清流大胆上前向刘太太请假。

老太太正与余求深喁喁细语,她爪子似的手搭在他宏厚扎实有弹性的肩膀上不放。

老太太根本没听清楚清流说些什么,心不在焉地挥手,"去,去。"像赶一只苍蝇似。

清流见目的已达,那里还顾自尊,一溜烟走掉。

没想到找到了余求深那样好的替工。

她走到咖啡座。

这次可真看到了任天生。

任天生观她气色,给她一杯爱尔兰咖啡。

清流喝一大口。

他轻轻问:"气恼?"

清流颔首,叹口气道:"穷人要维持一点自尊不容易。"

"人穷志不穷。"

"真不知哪里来那么多的空话。"

任天生笑,"可是发现某人的真正身份了?"

清流抬起头来问:"你怎幺知道?"意外之极。

任天生不敢说,以往,曾经有母女在船上度假,那人拚命献殷勤,少女以为对象是她,乐得什么似的,结果,目标却是母亲。

任天生当然猜得到。

那少女沮丧的神情,同今日的唐清流一模一样。

"你认识余求深?"

"该人也是船客。"

"常常来?"

任天生答是。

"每季都见到他?"

任天生笑笑说:"许多人都喜欢坐船。"

"每次都找到猎物?"

"那我就不清楚了。"

"原来,"清流恍然大悟,"这船是他觅食之地。"

任天生不出声。

清流这才发觉自己的口角何等粗俗,有点羞愧,也立刻噤声。

倒是任天生,不以为意,轻轻说:"世上千奇百怪,什么都有,一只船是社会缩影,刹那间有缘,各人聚在一起,泊了岸,各人又散东西。"

清流认为他的见解不错。

只是,外型那样好的一个人,不料是个草包。

咖啡座多了一位人客,清流见过这个艳女,她也认得余求深。

噫,难道半条船都为这个人倾倒不成。

清流不想同她搭讪,不料她却有意思说上一两句。

她诉苦:"青春貌美还比不上金钱。"

清流忍不住说:"也有人不爱钱。"

那艳女笑了,"谁,你?我?"

清流不敢搭腔。

"在这只船上的人,不是被请的,就是请人的,都是一种交易,你说为的是甚——?"

没说上几句,有人在远处喊她:"娜塔莎,娜塔莎",一定是请她的人。

她摇摇头,站起来走开,脚上踩着九公分高跟鞋,不知怎样走得动,真是练出来的功夫。

任天生看着她的背影,不出声。

清流说:"又是另外一种人。"

任天生点点头。

清流笑,"这众生相也够你欣赏的。"

他鼓起勇气,"今晚七时,想约你到星光甲板跳舞。"

清流意外,"我已经约了人了。"

又迟一步,任天生顿足。

"改天见。"

清流回舱去替刘太太整理行李。

刘太太也准备跳舞。

她在挑衣裳,绫罗绸缎洒满地,不知穿哪一件才好。

"清流清流你来看看是哪件适合。"

声音兴奋得一如少女,听上去十分诡秘,清流觉得不自在,勉强笑道:"珠灰纱衣就很好。"

"那是上半年的款式。"

急得团团转,坐在轮椅上顿足。

她像是真忘记了年龄岁数,刹那间走过时空,回到半个世纪以前去。

清流忽然觉得没有什么不好,只要当事人快乐即可,于是改变态度,喜孜孜帮她拎起一件翠绿色袍子,"不是带了一套绿宝色首饰吗?配这个多美。"

刘太太笑了,"绿配绿,多俗气。"

"那该配什么?"清流是真好奇。

"大胆一点,配紫晶,传统些,配黑珍珠。"

"红宝石行吗?"

"那是险着,倘若宝石大如鸽卵,颜色又似鸽血,不知多抢眼。"

这席话叫清流开窍。

"就这套吧。"

珊瑚连忙取过袍子去熨。

老太太笑说:"我且去打个中觉。"

清流开启首饰盒子,检查珠宝。

珊瑚用自备小蒸气熨斗喷晚装上皱纹。

她对清流说:"你心地好。"

"人嘛,总要自得其乐。"

"谁说不是。"

清流感喟:"不知几时,人类的灵魂才会随着肉体同步老去。"

珊瑚笑了。

卜一声,忽然没了电,清流看一下,"我去找舱务员借新插头。"

"快去快回。"

借到插头,回头就走,有人在走廊截住她。

清流抬起头,看到余求深与他的标志白衬衫。

他微微笑,"你怎么在这里。"

清流不知是好气还奇*书*电&子^书是好笑,他还想怎么样?

"找你呢?"

"有何贵干?"

"七时正,一起到星光甲板跳舞。"

清流一怔,嗤一声笑出来,"你不是已经有了舞伴吗?"

"我也有权与别人跳舞。"

清流看着他,"我想不,我另外约了人。"


她转头走,他叫住她。

"你看不起我?"

她想一想,"没有,我不敢。"这是真话。

"为甚幺态度变得如此厉害?"

"因为觉得不配同你做朋友。"

"你讪笑我。"

清流十分热诚,"完全没有这样的事,人各有志,勉强不得,我心甘情愿替刘太太打点生活起居,希望你也不要看低我。"

"我知道背后他们怎样说我。"

"既得利益,不用理会别人闲话。"

清流顾自回舱房。

珊瑚接过插头驳上用。

"你去找找那条黑色绣牡丹花大披肩。"

清流记性好,三分钟就拿出来。

珊瑚笑,"今晚你也去见识一下吧。"

"我没有琉璃鞋。"

"往箱子里挑行头好了,神不知鬼不觉。"

清流迟疑。

珊瑚又饿:"你若带着三百件衣裳的话,你会不会记得每一件?"

清流笑了。

游轮黄昏驶进直布罗陀海峡,两岸是峭壁,海鸥鸦鸦低旋,那气氛神秘忧郁,可是甲板上张灯结彩,乐声不停,绅士淑女衣着华丽,笑语欣欣,恰成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