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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羁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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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书籍名:《不羁的风》    作者:亦舒




珊瑚出来说:"清流,太太要同你说话。"

清流只得匆匆跑进房中。

刘太太的气已经消了,颓然问:"怎么办?"

清流心急生智,赔笑道:"穿缎子套装好了,华丽丝森逊也没有穿婚纱。"

刘太太不禁微微笑,"你真会说话。"

"我讲事实。"

"你替我去办吧。"

清流松口气。

这时,连她都有点累,走到客厅坐下,用手托着腮,想一想该怎么办。

老程笑笑说:"别担心,我打电话叫各时装店把套装送上来。"

"还要头饰帽子。"

"不成问题,他们都会配好。"

他自去联络。

半小时后公寓里已堆满绫罗绸缎。

余求深却取起外套打开大门准备出去。

清流急问:"喂你到什么地方去?来帮帮眼。"

"我去逛罗浮宫,你可要跟着来?"

"我怎么走得开?"

余求深走到那堆衣服面前,顺手抽出一件,"嗯,芝韵诗,多么美妙的名字,就是它好了,服侍太太试穿吧,现在,可以走了吗?"

清流骇笑。

一边珊瑚拚命向她使眼色表示不可。

清流内心矛盾挣扎半晌,秀丽的脸微微扭曲,一切都落在余求深眼中,他想:即使叫她痛苦片刻,也是值得的。

终于,清流微笑,"我不会做那样缺德的事,"她补一句:"我尚未下班。"

余求深耸耸肩,开门出去了。

珊瑚气道:"什么样子。"

老程却说:"这里没他的事,怪闷的。"

到底是男人比较了解男人。

"婚礼几时举行?"

"明早十时半。"

"在哪家教堂?"

"牧师上门来,就在这里举行。"

清流意外,"这么方便?"

老程笑道:"可见欧阳律师办事是多么妥当。"

跟着,医生上来替刘太太检查身体。

珊瑚斟杯咖啡给清流。

清流问:"你还有没有荡漾的感觉?"

珊瑚摇头,"下了船就消失了。"

清流说:"我却还在摇摇摆摆。"

珊瑚含有深意地说:"你的确是比我们敏感得多。"

医生一走,布置婚礼场地的人来了,没有太多改动,只捧来更多鲜花,把几件家俱略为移动一下,又搬来一架小小古董风琴。

他们离去之际,客厅已经变了样子,举行婚礼也不觉突兀。

清流忍不住问:"明日十时半以后,余某可是有权分一半财产?"

珊瑚嗤一声笑。

老程和蔼颜色地回答:"太太不会亏待他,有些东西的确已由欧阳律师拨到他名下,他亦表示满意。"

刘太太在寝室内午睡,醒了,嚷口渴,抱怨嘴巴像是铺了地毯,渴望有鲜味的汤喝。

老程连忙说:"我吩咐茉莉做了火腿笋丝汤。"

刘太太这才露出一丝笑意。

"求深呢?"

天色已近黄昏,他溜达到这个时刻尚未回来。

刘太太的面色一沉,不悦地发凯。

可是大门一响,余求深手里捧着一盘铃兰回来了,刘太太马上露出笑容,接过深深嗅着花香。

清流暗暗好笑,难得的是这样的陈腔滥调刘太大居然受落。

各人也有礼物,由余求深亲自挑选,老程他们立刻道谢。

清流打开盒子一看,是一只金手表,她立刻取出戴上。

刘太太笑说:"大家喜欢就好。"

又把婚戒传给他们看。

清流有点意外,婚戒只是普通的白金指环,一点花巧也无,戒指内侧刻着二人姓名缩写,刘太太叫老程代为保管。

香槟也送上来了,队伍忙而不乱,整整有条,一批人退下,另一批上,安排得妥妥当当。

刘太太说:"明日劳驾各位一早起来。"

那是真的早,五时便得起床准备。

清流与珊瑚更在四时多便起来打点。

整个客厅都弥漫着花香,这时,昨天的花蕾刚刚绽放,到了中午,又该谢落了。

衣服鞋袜全部检查过熨好放在一边。

摄影师在六时正抵达,开始摆好器材。

准备午餐的大师傅也带着伙计上来,各就各位。

大家都有点紧张,沉默地工作。

老程指挥如意,堪称是将才。

八时正,他说:"清流,叫太太准备。"

欧阳律师也来了,斟了杯咖啡坐露台上。

"牧师呢?"

"已派车子去接。"

珊瑚搀刘太太起来,刘太太一时间像是不知今日要做些什么事。

慢慢想起来,她看着天花板叹口气。

奇怪,竟没有笑意。

她握着清流的手,忽然说:"我累了,不玩了。"

什么?清流愣住。

"叫他们都回去吧。"她挥挥手。

清流低声说:"可是,一切都准备好了。"

"我再也没有精神。"

"牧师正在外头等呢。"

珊瑚却巴不得她取消婚礼,"我立刻去叫他们走。"

刘太太又叫住她:"慢着,先唤求深进来。"

珊瑚不甚愿意,"好。"

清流识趣,正欲退出,刘太太却说:"你不用走开。"

片刻珊瑚回来说:"他还未睡醒,叫不起来。"

刘太太叹口气,"你们看看。"

珊瑚说:"我去解散他们。"

几日来的兴奋一扫而空,刘太太颓态毕露,了无生趣,"清流,你说,是否该取消婚礼。"

清流赔笑,"想清楚点也是好的。"

刘太太抬起头,"清流,说是改期吧。"

清流点点头。

清流见欧阳律师仍然坐在露台上,上前与他耳语几句,律师手一松,甜圈饼掉到地上,可是脸上随即露出笑意。

接着,清流把消息告诉牧师,牧师的反应不一样,慈祥地劝道:"有分歧的话可以谅解。"

清流笑笑,"你误会了,我不是新娘。"

牧师张大了嘴。

清流招呼他:"请过来吃早餐,改好日期再通知阁下。"

她再去看卧室里的余求深。

外头闹了好几个小时,他朦然不觉,高枕无忧,露肩拥着被褥憩睡。

幽暗的寝室里有他的气息,清流深呼吸了几下。

小时候,经过蛋糕或是她妃糖店,她也会这样贪婪地深呼吸。

余求深立刻醒来,看着她。

清流这才知道珊瑚藏奸,并没有来叫过余求深。

这也是忠仆唯一可以做的事,护主要紧。

他脸上露出一丝讶异的神色,"你怎么在这里?"

接着,取过腕表看一看,"唷,九点了。"想掀开被单起床。

然后,发觉清流在他面前,不方便行动,笑道:"你让一让。"

清流只得告诉他:"婚礼取消了。"

这时,连清流也不得不佩服他,他只是一愣,神色随即恢复正常,反问:"是永久取消?"

"大概是。"

他笑了,嘿地一声,十分合理地说:"我马上收拾东西走路。"

"太太并没有叫你走。"

他下床,转过头来,"小姐,知道在什么时候下台是十分重要的事。"

清流问:"你没有失望?"

他真正的笑了,"小姐,若果连这点心理准备也无,如何出来跑江湖。"

"你——也不会一无所有吧。"

"放心,一早讲好条件,我已经得到我要的东西,一点也不吃亏。"

老程说得对,刘太太的确是个慷慨的人。

"也许,这样只有轻松吧。"

他想一想,十分坦诚地答:"也不是,合同上注明,婚后一年,我又可得到一笔丰富的奖金。"

真没想到合同如此精密。

这时,虚掩的门外一声咳嗽,清流听得出是老程的声音。

余求深扬声,"进来。"

老程推开门。

余求深说:"我立刻收拾东西走。"

老程答:"太太想见你。"

余求深说:"不必了。"

"太太另外有安排。"

他爽快地说:"不用麻烦,画蛇何必添足。"

他开始穿衣服。

老程只得退出去。

清流问:"你不再回到船上?"

他失笑,"我此行收获不浅,人在巴黎,也该轻松一下了。"

清流轻轻说:"后会有期。"

他忽然走近清流,捧起她的脸,轻轻吻一下她的嘴唇,"祝你好运。"

他取过外套,潇洒地开门出去。

余求深头也不回的走了。

留下清流轻轻抚摸自己的嘴唇。

珊瑚看见清流惘然若失的样子,挪揄道:"世上这样的汤丸是很多的。"

清流回过头来说:"不,他是他们当中很特别的一个。"

珊瑚冷笑一声。

不久,刘太太证实了这一个说法。

她尖声问:"你们让他走?"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

刘太太走进卧室,嘭一声关上门,把自己反锁在里边。

外人都走了,只剩下他们几个人,收拾客厅里残局。

看看时间,才九点半。

有人按铃,原来是送结婚蛋糕上来。

清流从来未见过那么漂亮的蛋糕,像一件瓷器雕塑,雪白三层高,全是各式各样糖制花朵,栩栩如生。

清流摘下一块淡黄玫瑰花瓣,放进嘴里。

啊,尝到甜头了。

珊瑚咕哝道:"白花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