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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剑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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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书籍名:《解剑天涯》    作者:渐远


他叹一口气,又瞥向凌叶子。凌叶子正好也是一抬首,四目交投。凌叶子眼底盈盈愁色如水,黛眉轻颦,红唇微启,齿如丁香,一时间看得邵天冲心中怦然,不由得低下头去,面红过耳,浑忘了身置何处。

“喂,该走了。”张绍文道。他便是姑苏分舵那名香主,另二人一个叫蔡东,一人叫从铭。他发下话来,蔡从二人立即收拾包裹,站起身下,押着邵天冲和凌叶子走下茶楼。二人穴道被封,仅能走路,旁人看不出异样,他们却无法逃脱。

下得茶楼,穿街过巷,渐走入一条宽大些的巷子。虽是青天白日,巷中两道旁却依旧亮着轻纱灯笼,地面铺以整齐平坦的青石,踏进巷子便闻脂粉香气暗动,丝竹管弦之声入耳。道旁牌楼门口隔三差五地站着一些年轻女子,轻罗薄裳,挥袖招摇,与时下天气甚不相合。且神态轻浮,媚眼如丝,一看即不是良家女子。邵天冲恍然大悟,原来竟已走入烟柳巷中。他自幼混迹市井,这些地方见得甚多,自然便知。但凌叶子是大家闺秀,如何见得这等场面?见夹道都是轻佻女子,不由面红过耳,低垂臻首,不敢正视。转眼到得一进院子,走进去便是画楼绣阁,但见阁楼正匾上书着“醉花阴”三字。邵天冲心中大奇:“这等秦楼楚馆,居然还以词牌名为招牌。”那飞斧帮的三人如同熟客一般,走进牌楼,但见一派铜簧韵脆锵寒竹,新声慢奏移纤玉的气象。衣香鬓影重重,当真是眼色暗相钩,秋波横欲流。那些女子或待客或唱曲,或弹奏琵琶丝竹,对有人到来均视若无睹。

只见得楼梯上莲步轻移,裙裾微摆,一个女子袅娜的身形渐行下来。远看时金雀钗,红粉面,肌肤如雪,翠鬟云鬓,宛如二八好女。走近前来才见得眼角鱼纹暗生,眼神犹如清霜残雪,风尘之意甚浓。那女子面上无笑,冷冷斜乜邵天冲等人一眼。张绍文见到那女子,神态恭谨,低头不语。那女子显然已知张绍文来意,挥挥手道:“凤瑶,带他们去歇息。”

便有一名年轻女子应声走上前来,盈盈一礼,引着他们离开醉花阴楼,走入后院,穿过影壁回廊。一路间尽见钗裙绣鞋,偶尔有人回眸看看他们,眼中神色均带着微茫的风尘倦意。后院内却是另一番景象,院深池静,池面薄冰初解,柳梢头已见轻绿,假山间偶见几盆水仙,一汪清水、几颗卵石衬出冰肌玉颜,其态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水仙号称凌波仙子,轻盈地开在小寒之春,清香不让梅花。邵天冲胸襟为之一爽,回头看一眼凌叶子,觉得二者风姿绰约相近,都宛如曹植笔下洛神。凌叶子哪知他心中想得如此之多,只是对他的回视报以一笑。但她尚未从初入醉花阴的心神不宁中定下性来,这一笑便有些缥缈虚无,带着神思不宁之态。

飞斧帮的三人在那年轻女子带领下安顿下来,那女子却将邵天冲和凌叶子另带往一处。邵凌二人心中纳闷,却只能跟着她步入一进小院,踏入一间闺房。之所以一入便知是闺房,乃是因房中珠帘低垂,幽香浮动。果然,到了里进,便是红罗帐低垂,绣金帘儿乱晃,案上金炉瑞兽,青烟低徊,脂香味儿夹着檀香味儿,令人眩晕。那女子上前一撩罗账,回眸一笑道:“二位请过来。”

邵天冲和凌叶子愕然之余,走上前去,不解地看着那女子。那女子微微一笑,道:“睡上去罢!”她容颜虽非至美,但颇具水乡女子的温柔,兼之多半是在烟柳巷里厮混久了,一笑间自然有种令人迷醉的风情。邵天冲心中一荡,随即慑制心神,面上一红,微怒道:“你说什么?”

那女子依然是笑道:“叫你们二位睡上去。”

凌叶子又羞又窘,低啐一声。邵天冲愠道:“姑娘不要胡说八道,我与凌姑娘怎能……怎能……”

那女子噗哧一笑道:“瞧你那傻样儿,这么大个人了,多半还未解人事。想要风流改明儿我教你,今朝可不是时候,你想得也忒多了。”伸手一拉一拽,将邵天冲先推上床去。邵天冲被她一拉,站立不稳,便倒了上去。一倒上床,他心中又惊又怒,便即翻过身想要起来,但那女子竟立时便将凌叶子也推上床去,凌叶子惊叫一声已给她推倒,正好倒在邵天冲身上。二人虽穴道受制无甚力道反抗,但被那女子一推搡间,便知她身怀武功,并非寻常烟花女子。只听得那女子轻笑一声,不知按了什么,床板翻转,两人随着床上绣被一同跌下去,床板下竟是一个漆黑的空间!

两人同声惊呼,头顶床板已然合拢,最后一丝光线消失,身子却在空中下坠,惊惧自然莫名而生。但不久便同时重重坠地,地上柔软,摔下来却也不觉疼痛。那绣被随之跌下,盖了二人一头一脸。邵天冲胡乱将脸上绣被甩开,身上无力,唯有双腿能走动,难以坐起身子,只得躺着微微挪动,不知何处是边角。凌叶子嘤地一声,微带颤音,不知是惧是怒。她跟邵天冲一样无法坐直身子,两人跌在一处,紧挨着对方。她只觉耳边气息微闻,虽隔重重衣衫,却仍似感觉到对方体温,一时间面上犹如火烧,料想对方亦是尴尬,只是黑暗间无法得见。

他们首次单独相处,被俘后一路也无机会交谈,这时才能自由说话。

“对……对不起,凌小姐。”邵天冲讷讷道。

“也不是你的错。”凌叶子的声音低柔婉转。停了片刻,她轻轻道:“你不必叫我小姐,我记得你,三年前我们曾一块玩儿。”

“嗯。难为凌小……凌姑娘尚还记得我这个低三下四之人。”

“什么低三下四之人,我从未如此想过。当年你为我罚作姨父的小厮,我心中一直不安,想不到如今……如今你又为我身陷囹圄,真是叫人好生过意不去。”

邵天冲微笑道:“算不得什么,当日那情形,换了别人也不会坐视不理。只是我学艺不精,功夫低微,救不了姑娘,真叫姑娘见笑。”

凌叶子轻声笑道:“有什么好见笑,我比你更是不如,你也莫在我面前自谦了。”虽然不知置身何处,失去自由,但不知怎地,她却渐渐忘却恐惧和黑暗,心中慢慢宁定下来。只是身子仍是不能移动,紧靠着邵天冲。她从未离一个陌生青年男子如此之近,初时只是觉得说不出的害羞和惊惧,幸而她心中始终觉得邵天冲是个正人君子,努力宽慰自己,久之才能正常与他说话。

“我觉得我们倒像是地窖中的老鼠,如此暗无天日的地方……对了,难道这里是个地窖?”邵天冲嗅了嗅浑浊的空气,空气之中颇为干燥,按理地下的空间应该带着霉湿之气,这地方却显然没有,多半这里有什么吸附潮湿之物,以保持空气的干燥。

“嗯,是有点像。好黑啊,我什么也看不见。我……我还是有点害怕。”凌叶子轻声道。

“别怕,他们将我们擒来此处,必有目的,一路既然并未加害,那么至少我们暂时还是安全的。”


“嗯。”凌叶子的声音细微如蝇。

邵天冲生性便有几分寡言,面对一个并不熟悉的年轻女子,便不知如何搭讪。凌叶子生性腼腆害羞,更不知如何开口。两人一时无语。

黑暗中,两人但闻对方呼吸心跳之声,相距既近,又无法改变处境,均各自尴尬。邵天冲鼻端香泽微闻,与先前在巷陌之中的脂粉浓香迥异,幽暗中带着轻寒的滋味,仿若肃风院那片梅林在雪中轻徊的那一缕冷香。

半晌,凌叶子低声问:“邵……邵大哥,你的功夫可是跟姨父学的?”

“啊……嗯……这个……”邵天冲不擅说谎,但公孙正曾命他与公孙二娘不可向慕仁山庄的人泄露自己身怀武功之事,虽然凌叶子算不得慕仁山庄的人,但他总觉若向凌叶子实言,有几分不妥,因此支吾几声,无法应对。

凌叶子听他不愿直说,心中暗想:“莫非他对我有所顾忌?”她素来善解人性,便道:“邵大哥若有难言之隐,小妹也不便相强,只是随口问及,邵大哥不必放在心上。”

她轻柔款款的言语,如一道流淌在邵天冲心底的清泉,清冽却微温。他心中一暖,说道:“并非我故意隐瞒姑娘,只因我答允人不说。日后若有机会再告诉姑娘。不过,这三年我确实在慕仁山庄偷学得几招功夫。”

凌叶子轻轻啊了一声道:“偷学?这在武林中可是大忌,若遇心胸狭窄之徒,要人性命都是有的。”

邵天冲怔了一怔,道:“我不懂,不过裴庄主理应不是心胸狭窄之辈。倘若他对我有所防范,也不会在教授众徒时令我在侧伺候。”

凌叶子恍然道:“原来你是随伺在侧学得的,那便不是偷学了,我姨父既有心让你在旁观看,纵不是有心授你武功,至少对你也十分放心。你真是十分聪明,三年间只是从旁观看,已将我姨父的雷音剑法使得似模似样,不输我表哥呢。”

邵天冲在学武一道上首次听人赞他聪明,愕然之下有几分有受宠若惊,笑道:“从来只听得人家说我笨,可没听人说我聪明的。”

“说你笨?那定是那些人毫无眼光。我姨父那套雷音剑法,在他众徒之中,当推二弟子周超使得最好,不过他已习练七年,你只不过从旁观看,三年便有如此成就,我觉得你是聪明的紧,而且必定十分勤奋。我表哥生性疏懒,兼之天资平平,就使得十分平庸。假以时日,你定远胜于我表哥。”

邵天冲微笑道:“姑娘过誉了。”

“我没有过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