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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剑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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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书籍名:《解剑天涯》    作者:渐远


甚至相距最远的那名弟子,都未能发出一声呼救。

“秘室在这荷花池底。”

“那怎么进?”

“潜入池底,水下有一拉环——”花解语的声音就此截断,荷花池那端铁一般的身影令她无法不窒息。

“是你?”秋渐浓缓缓道。

池对面的人也道:“是你。”两人对视,一个是山一般渊停岳峙,一个是水一般清静如镜。

“不用动手,我也知道非你之敌,可是你将走不出飞斧帮。”池对面响起深沉壮阔的语音。

“未必。”

“你此来用意我虽不明,却不能让你活着离开。”

“只怕你做不到。”

身影掠过荷花池,未激起水面半点涟漪,铁塔一般的身形,却如羽翼般落地无声,立于他们身前。相近咫尺的杀气,令两人的双眸都变得格外明亮,衣袖无风而动。

“三哥。”花解语忽开口。

“不关你的事。”

“如果三哥可怜我,就让我走吧。”

“什么意思?”

“只要我们救出凌韫夫妇,他就带我离开飞斧帮。三哥要我自重,我并非不想,可是我没有重新做人的机会。如今有了,三哥难道要阻拦?”

“你相信这种人?”

“我不相信他能相信谁?难道三哥可以救我?”她反问。

“——”

“普天下,怕只有他的身手方能保护我离开飞斧帮。我要离开这里,要走得远远的,永不回来了。”

秋渐浓缓缓道:“我要救的是你的好兄弟邵天冲未来的岳父母,莫非你希望他们死?”

“——”

“洪武皇帝病危,新君继位在即,若飞斧帮与燕周二王阴谋得逞,夺朝篡位,他们所做的第一件事必是杀了凌韫夫妇灭口。以你与邵天冲的交情,你不会希望如此吧?”

“可是你救他们却又为何?”

“不管为何,我只是不想他们死。”

铁一般的面色在瞬间变得无奈,他深深地叹息一声。他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对是错,但他知道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下去。”花解语看了他一眼,纵向跃进荷花池,惊醒了几尾沉睡的锦鲤。

“多谢。”秋渐浓也跟着跃下去。

春末,尚带寒意的池水浸得花解语唇边有些发白,她屏着气努力潜向池底。这池水清得如同毫无杂质,银色月华穿透池水射入池底,她拨开层层叠叠的水草,隐约现出池底一只铁黑拉环。她用力拉着,纹丝不动。

秋渐浓伸出一手去,另一手撑着池底,发力一拉,拉环登时带动一块巨大石板缓缓升起。两人自石板缝隙游进,听见沉闷的石板落下之声。池水跟着注入,两人竟踩在实地之上。黑暗中目不能视物,但秋渐浓却觉得没过脚面的水位渐渐变低,接着听到四方抽水之声,原来这池底甬道竟设有自动抽水的机关。

“我身上火折给浸湿了。”

“我有,我身上的用油布包裹着。”花解语答。嚓一声亮起微光,两人沿着池底甬道缓步向前,甬道尽头是一扇铁门,一只青铜大锁紧扣门环。

“我没钥匙。”花解语苦笑。

“不用。”秋渐浓长剑一挥,将青铜锁劈为两半,推开门走了进去。

花解语吃了一惊:“那只是把寻常的青锋剑么?”

“是。”

铁门后一道阶梯,两人拾级而下,阴暗潮湿的铁栅栏之后,悬吊着两个已面目全非的人,低垂的脑袋被披散的长发遮盖。

“凌老爷,凌夫人!”花解语轻唤。

那两人不抬头。

“到底是不是真的?”

花解语道:“我只是知道这水牢,从未来过,真假我也难以得知。”

秋渐浓劈开铁栅,走近前去。花解语拂开其中一人的长发,那人头一抬,“呸”一声一口浓痰吐将过来,险些吐在她脸上。火折照亮她血污的面容,眼神如同狼一般带着恨意,布满血丝的双眼仿佛要将花解语吞了进去。

花解语倒抽口凉气,问道:“你可是凌夫人?我们是来救你们的。”

那女囚不语,仍是恶狠狠看着她。花解语掏出帕子,细细抹着她脸上血污,渐现出一张明丽憔悴的面容,五官与凌叶子有几分相似。花解语心中正喜,冷不妨那女囚发出一声低嚎,在她手上一口咬了下去。

“啊!”花解语惊呼着,无法抽出手来。秋渐浓伸手在女囚双颊边一捏,她才将手抽出来,她连连吹着手上两排血齿痕。

“在下秋渐浓,与凌姑娘相识,是前来救二位脱险的。”

那女囚表情木然。另一人也抬起了头来,散乱头发间,双目黯然无神。只听他嘶哑的嗓音道:“别再骗我们了,滚!”显然被困期间,他们夫妇也曾被相同之事骗过,要想令得他们相信,却是十分困难。

“没空跟他们解释了,天快亮了。”花解语道。

秋渐浓双指一骈,几缕劲风划过,已封了凌氏夫妇穴道,两人晕了过去。接着他劈开铁链,背起凌韫,当先走出水牢。花解语背着凌夫人,跟着出去。到得池底石板下,秋渐浓放开凌韫,双足点地,纵身而上,顶起石板,一手立即紧抵在那石洞边缘,露出空隙。花解语先背着凌夫人从洞口跃出去,借着水的浮力,吃力地将凌夫人推出水面。一出池面,方发觉天色已露微光。她怔了一怔:“三哥,你还在?”

“快过来。”她将凌夫人推上岸,便又潜入水底。秋渐浓仍撑着那四尺见方的石板,虽看不清面色,但从他紧蹙双眉已知他十分吃紧。花解语立即跳下去,虽有抽水设备,池水也已漫到凌韫脖子。她连忙抓起凌韫的身子,奋力跃上了去,秋渐浓立即抽身,石板一声闷响落下。

两人推着凌韫浮出水面。

“快走吧。”

“谢谢三哥。”花解语心中极为复杂,深深凝视着他。他轻叹一口气,将凌夫人交给她。

“快点走吧,天亮了。”秋渐浓与花解语一人背负一个,急速离去。临去前,花解语回头看了一眼,那一眼之中,有解脱、有伤痛、还有一丝凄婉的诀别之意。

他怅然若失地看着他们离去。

“那个三当家是谁?”公孙二娘尚未听完,已急不及待地问。

“你倒是猜猜看。”

“我怎么猜得到,反正不会是我认识的。”

“你虽不认识,也当听过他的名字。”

公孙二娘思索片刻,惊呼道:“卫渡天!”

“不错。”

公孙二娘惊道:“亏天冲哥哥还那么信任他,他竟然也是飞斧帮的人!”

“这也没什么,立场不同,不能说明什么。”

“呸,他定是处心积虑接近天冲哥哥,有何阴谋。”

“他若是有心做这等卑鄙之事,你天冲哥哥早死了一百次。况且他救过邵天冲,又救过凌叶子。”

“那倒也是,可是他怎么会是飞斧帮的三当家呢?真是好生奇怪。”公孙二娘歪着脑袋,觉得难以索解。

秋渐浓道:“你就别管人家的闲事了。”

“那凌韫夫妇与花解语呢?还有燕周二王的罪证,那才是最为重要的。”

“我让琴棋书画他们七人护送凌韫夫妇去不平门,虽然路途不远,可是一路却十分险恶。拭尘则带着花解语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我叫她无论如何不可出来走动。那罪证么,已在我手中。”

“奇怪了,凌韫夫妇被飞斧帮擒去年余,都没从他们身上逼出那罪证的下落,那你是如何找到的?”

“那罪证是燕周二王往来的一封密函,由周王发给燕王,上有周王印章。凌韫用蜡丸将密函封了,再一根极细的天蚕丝系着吞落肚,一端系于齿间。天蚕丝透明,因此无法看见。”

公孙二娘啧啧道:“这点子倒也有点不错,以后可以借来用用。”

秋渐浓瞪大眼。

“对了,你们走时天已亮了,飞斧帮的人一定很快发现凌韫夫妇失踪,开封到郑州这一路他们岂不是危险得紧?你怎能放心让他们七人护送?”公孙二娘忽想起此事,惊跳起来。

“那也没有别的办法。我要先安置了花解语,还要等入夜赶去王府找你。”

“完了,万一路上有什么闪失……啊!”公孙二娘面色骤变,脸上霎时如结霜般惨白,全身开始不停的颤抖。

“怎么了?”秋渐浓扶着她肩头,觉得她柔软的身子陡然地僵硬,不停地在怀中颤抖。体温在不断地下降,身子渐渐变得越来越冷,寒意渗入他体内。他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拉过被子紧拥着她的身子,将脸贴在她冰冷的面颊上。

公孙二娘一语不发,只是不停地颤抖着。不久,寒意渐去,肌肤便开始变得滚烫,脸色由白转红,红得仿佛滴出血来。她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觉得自己赤足走在冰山火海之间,一忽儿觉得全身僵冷得要结冰,一忽儿觉得全身每一处都在被烈焰灼烧。走过冰山火海,便是卧在钉板上打滚的感觉,全身刺痛,肌肤寸裂。她眼前发黑,觉得自己便在生死之间徘徊,而她除了双手紧紧攀着生存边缘那道关口,早已浑然不觉自己的躯体尚存在。

一股阳和之气缓慢地自背心渗入,暖暖的流向公孙二娘的四肢百骸,她开始渐渐觉得肢体尚能活动,指尖微微的抬起,一个温暖的身体紧紧拥着她,带着她熟悉的温存气息,令她潸然泪下。她慢慢睁开眼,一脸的温热令她不知不觉抬手在面颊上轻抹了一下,满手的水渍不知是自己的汗水还是泪水,但其中定有一滴是他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