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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剑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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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书籍名:《解剑天涯》    作者:渐远


他皱起眉来。

凌叶子不语,邵天冲却渐渐茫然起来。如果公孙二娘真能劝服秋渐浓,他又该当如何?放下成见安心做秋渐浓的大舅子?这简直是他一生从未想过的荒唐之事。

折柳居的夜,恬静宁谧。绕着折柳居的那条小河静静漾着每一个如此撩人的秋夜,然而今夜无星无月,苍茫天幕中,低黑的层云将最后一缕星光掩盖,竟不允它照亮无眠的人。天便浓重得要压下来一般。

急剧的敲门声划破静夜,许书音披着外衣皱眉打开门,只道是个夜间迷途投宿的路人。她正想出言斥责,却见月下失魂般的人影似曾相识,她将门开到了边,借着院内廊下的风灯微弱的光,方能看清公孙二娘幽灵般的面容。她整整呆了半柱香时分,两人就这么静峙。

“公孙姑娘,怎会是你?你快走吧。”她将公孙二娘往门外推着。

“我不走,我来找秋渐浓的。”

“我求求你,不要再找我家公子了好不好?他只剩一口气了,难不成你非见他死在你面前才罢休?”她微颤的声音带着几许愤怒与祈求之意。

“我……”

许书音“扑通”一声便在公孙二娘跟前跪下,道:“公孙姑娘待我的恩情我从没忘记,你若是不解气,索性杀了我罢了,今日我只要有一口气,便不能让你进去。”

公孙二娘心中酸楚,说不出话来,慢慢弯下腰想要扶起许书音,怎奈她跪着一动不动,便如生根一般。

折柳居内,秋渐浓恍惚地睁开眼,低声道:“画意,我怎么听见有人在叫我?”

随侍在侧的岑画意答道:“公子,你听错了,这大半夜的怎会有人叫你?”

“我总觉得听见她的声音……我觉得她离我很近。”

“公子,你又在做梦了,胡思乱想的,还是睡罢。那丫头心肠恶毒的狠,就算来了也不过是想害你。”

“没有……我没做梦。”

一道惨白的闪电划亮公孙二娘的面容,清晰照见她闪电般惨白的神情。许书音低垂了头不去看她,依然是跪着。

“你起来吧。”

许书音抬起头来。

“书音,你怎么还不回来?”院内魏棋风已经在诧异地问。“天要下雨了。”

“嗯,这就来了。”许书音慌张地站起身,退进院内,低声道:“你快走,宋大哥和画意知道了会杀你的。”她慌乱地掩上门,进了院子。闪电又一次划过,伴着隐隐闷雷之声,秋夜的这场雨来的好生奇怪匆忙,瞬时便瓢泼也似地倾注下来,倒似盛夏的雷雨一般。

“画意。”秋渐浓唤了一声,便用手肘撑起身子,想要坐起来。

岑画意匆忙地擎着灯走上前:“公子,你想要做什么?”

“我要出去,我感觉她真的来了。”他低声道。

“公子!”岑画意的泪水止不住便流下来,“她就算来了又怎么样,你为何还是放不下?”

“扶我出去。”

“我出去看看。”岑画意拭着泪走出去,见许书音立在门外,脸色甚是难看。

“她真的来了,就在门外站着。”许书音显是听见了屋内的对话,低低地道。

岑画意一震:“莫非他真的能感觉得到?”  许书音便苦涩地一笑。岑画意下了半天的决心,终于还是向院门跨去,许书音撑起一把油纸伞跟了上前。

院门打开,公孙二娘果然还是一声不响地站在门外,一任雨水狂乱地肆虐她的长发,身上单薄的衣衫湿湿地勾勒出楚楚的风情。岑画意恨恨的目光在灯光之中射向她,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岑画意的眼神早将她分割成一块一块。

“公子想要见你。你进去见他最后一面吧。”半晌,岑画意终于冷冷地说。

“……”公孙二娘嘴唇翕动着,想要说什么却没发出声音,她疑惑的神情已代她发问。

“他就快死了,那不是你想见的结果么?”岑画意恶狠狠地道。

公孙二娘没说什么,便从她们身边奔了进去,推门而入。进了屋,她的脚步便轻缓了起来,直至她颤抖地拉开床前的绣帘。屋内燃着两支蜡烛,明灭不定地照亮床上的人。秋渐浓闻声挣扎着半坐起身,原本清亮的双瞳之中散乱无神,昔日逸兴横飞的模样早已不复存在,丰润的面颊微陷下去,形容枯槁,唇边是一片惨淡的白色。

公孙二娘走上前去,细细看着他的脸,心便绞痛了起来。她想要哭,却偏生喉头哽得发不出一丝声音,眼泪也干涸了一般,只是无声地在他床边跪了下去,伸过一只手去轻轻抚着他的脸庞。触手之间,却没有温暖和弹性的感觉,冰冷得不似生人。他连双眼都睁不动似地,朝她泛出一丝笑意:“你还来做什么?”语音陌生,笑容黯淡。

“我……”她只说了一个字,便说不出话来,心口一阵一阵的疼,令她不由自主地想要蜷缩起来,另一手便紧紧捂着胸口,痛得面色青白。

“我还没死,你是不是有些失望?”他声音极低,气若游丝。

“不是。”她终于能说出话来,“我来看你,我真的是想来看你。看到你现在这般模样,我……”她痛不欲生,紧紧咬着牙关,一直将牙缝咬出血来。

“这不是你想要看见的么?你是不是有些遗憾,我怎么还没断气?”

“我……”她除了这个字,已说不出别的,只是抬起了眼,将另一只手也伸过去,握着他的手,紧贴在自己冰冷的唇上。或许是她身上的颤抖传到他身上,他空洞的眼神终于变得柔和了一些,原本枯寂的心也开始感觉到一丝丝的酸楚。

雷鸣电掣中,两人的气息那么接近,空气却那么肃冷。

“我真的是想你,我想来告诉你,我刺出那一剑的时候,才明白痛的感觉可以如此真切、如此的深,深的让我宁愿那一剑是刺进自己体内。”她颤抖地说道。


秋渐浓刹时间便崩溃了,为了这句深情的话语,他宁愿付出生命乃至于一切,纵然是虚言又何妨?他伸出左手,去掠开公孙二娘贴在面上的湿透的乱发,她便抬起了双膝坐到床沿上,紧紧地抱着他。

“妹子。”他销魂般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一时所有的激情便迸发出来,泪水长河决堤一般奔涌而出,她在他怀里哭得肝肠寸断,双手紧紧扣着他的脖子。

“你不再恨我了么?”

“不恨了,其实我早就不恨了,只是我始终强迫着自己去恨你而已。这辈子,无论你做错了什么,我都会原谅你的。”

“是不是真的?”他轻轻推开她,眼中闪着喜不自胜的光采,双眼霎时便明亮起来,连双颊都隐透着晕红之色。

公孙二娘用力点点头。

岑画意自虚掩的门外走进来,端着一碗汤药,冷冷地上前道:“公子该吃药了,这药热了好多遍了,你一口都没吃下。”

公孙二娘道:“你搁在桌上,让我来。”她站起身去,岑画意站着不动,直待她走近,将药碗放在她手中。

岑画意道:“你劝他将药吃下。”转身便走出去。她面无表情,眼光却交织着错综复杂的情绪。

公孙二娘端着药碗在床边坐下,尝了一下,药温热适中,说道:“画意很细心,药都是热得正好入口。”她一匙匙喂着秋渐浓咽下,瞥见他扶着药碗的手,在她记忆中原本是修长稳定,此刻却只见瘦削的手指和苍白突出的指节。一滴泪水滑下,滴落在药碗中。

秋渐浓看着她将药碗放下,对着她凝视自己的双眸,低声道:“你为我掉的这一滴泪,便胜过我所拥有的一切。”

公孙二娘痴痴地听着他说道:“第一次我见你的时候,你也是这样掉了一滴泪,却是为邵天冲掉的。当时我想,这世上便没有人会为我掉一滴泪,纵然有,也都是虚情假意的。”

“为什么你会这样想?”

“我不相信这世间的女子,我一直认为,除了我娘之外,所有的女子都是不清白的,都是会骗人的。所以在我身边的女子,从不留过第二天。而且,在我身边的只会是处子,至少她们身体是清白的。|Qī|shu|ωang|至于她们心里是否清白,我从来不去想。”

公孙二娘微惊,心中升起一种怪异莫名的感觉,道:“你的想法好生奇怪,为什么这么偏激?既然你不相信世间的女子,为何又要将我留在你身边?”

“你和她们不一样,你是第一个让我相信世上还有人性的人。若不是你的阻拦,我也不会看到棋风和书音之间的感情是真挚的,也不会相信世上还有真心相恋的人。在我一生之中,从未见过有人像你这般,可以为了他人、甚至是素不相识的人牺牲自己。”

公孙二娘道:“那是偏见蒙蔽了你的心,很多人都会为朋友、为亲人、为所爱的人牺牲自己,只是你从不用心去看,你眼里的世界总是一片灰色的。”

秋渐浓轻叹道:“也许你说的对。其实我很羡慕邵天冲,他有你,还有凌叶子,你们都可以为他牺牲自己,可是我对别人的好,却只换来背叛与欺骗。”

公孙二娘想起天涯岛上酒醉后的言语,不由想:“他是在说谁呢?”她问道:“你在说你的妻子?”

秋渐浓静了一会,神色间波澜不兴,似乎是在说着旁人的事:“十年前,我只是个很平凡的少年。当我娶她进门的那一天,我以为我们是所有人眼中钦羡的金玉良缘,可是有一日我回到家中,却看见她和别的男人在床上。当时我不知道是该骂还是该哭,我就傻傻地看着那个男人从窗口跃出去,甚至没看清他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