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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剑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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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书籍名:《解剑天涯》    作者:渐远


只是事后想起来,觉得他身手之快,是我生平仅见,纵然当时我发全力去追,只怕也未必追得上。只是我完全没想到要追,我看着她,她跪在我面前,一直哀哀地哭泣,求我原谅她。我不知道我那样站了多久,也不知道她哭了多久,我只知道我对她说的唯一的话,是叫她走得远远的,我永远不想再看见她,从此后我们再无瓜葛。她就那么走了,我还是傻站着。如果事情到此为止,那我不会恨她,我只会自己伤心。无论她做了多对不起我的事,我都能原谅她,可是——”

他顿了一顿,公孙二娘从他渐渐蕴着激愤的低沉语调中,明显地感觉到有不祥的事情发生。他继续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多久?我不知道,不过我当时想起一件很奇怪的事,就是自我回家到她离开,屋内的动静很大,而且已经过了很久,可是一直没听到我娘的声音,也没见到她。我立即去她的屋里,才发现——她斜坐在床边,已经咽气了。她身上是一道剑伤,穿心而过,屋内完全没有打斗痕迹,尸首被人刻意搬动过,伤口也被人处理过。我已经完全无法辨认她是被什么样的剑法所杀。”

公孙二娘激伶伶打个寒战,道:“是谁杀了她?你娘有仇人么?”

秋渐浓道:“我娘性格温柔,从无仇人。况且我所住的那个偏僻的地方全是些寻常山里人,没有一个人会武功,杀她的一定是那个跳窗逃跑的男人。”

“你娘的武功也很高么?”

“她的身手不算顶尖,但以我当时的功夫,想要在一剑之内致她于死地而令她毫无反抗,自问多半做不到。杀她的人身手只有在我之上,决不会在我之下。这么高的武功,纵然在中原武林,只怕也是绝顶的高手,可是这十年来,我始终找不到他。”

“你不知道那人长的什么样子,也不知道他是谁,纵然他站在你面前,你也无法认定啊。”

“不错,可是她一定认得出。这十年来,我一直四处查访她的下落,可是就找不到。我曾回她家中找过,她的父兄均不知道她的去向,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我娘的死,纵然不是她串通那个男人所杀,至少也是与她有关。我救过她全族的人,对她百般怜爱,可是到头来,只不过是换得这样的下场。”他冷笑着,“这世间的人寡情薄义、虚伪险恶,莫此为甚。”

公孙二娘颤了一下,轻轻握着他的手,柔声道:“也许她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你为何不试着去原谅她?”

秋渐浓问道:“你能原谅一个害死你娘的人么?”

公孙二娘哑然无语,只听他又道:“从小到大,我所感受到的温暖就少得可怜。我只知道我爹抛弃了我娘,我娘怀着身孕,从中原流落到雪山,我周围的人都嘲笑我是个没爹的孩子,跟我同龄的孩子都欺负我,那些粗鄙的村妇指指点点的骂我娘是个不正经的女子,村里的男子却总是爱盯着她,无非是因为她长得比别人好看。若不是我娘会武,只怕不知如何被人凌辱。但她从不与人争执,也不许我跟村里的孩子吵架,我们就一直在口水和白眼中生活了七年,一直到我遇上师父。师父带我到了师门,师兄们都不喜欢我,他们说汉人都不是好人,他们觉得师父偏心眼,便处处针对我,时常刁难我。”

“你的师兄们都不是汉人?”

“是。”

“那他们为何觉得你师父偏心?”

“因为师父一生,亲授的弟子除了我师姐之外,便只有三个师兄。自从他最得意的二师兄恃着武功,在江湖中为非作歹、倒行逆施,被他亲手毙于掌下之后,他便心灰意冷,自此后所有弟子他不再亲授,都由大师兄代师授徒,而我是他晚年所收的关门弟子,却一直跟在他身边。”

“怪不得你的师兄们都不喜欢你,嫉妒之心自古以来都是一般,就算你不是汉人也一样。他们是不是时常欺负你?”

秋渐浓淡然笑了一下,道:“我不知道怎么才叫欺负,不过那时我只是个孩子,他们却时常借砌磋为由将我打得全身是伤。”

公孙二娘道:“人家对你不好,那是他们的错,你不必与他们计较。”她将头轻枕在他肩上,仍是柔声地道:“这世上还是有很多人对你好,把你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秋渐浓抱着她温软的身子,心中升起万般柔情,轻叹了一声:“我不稀罕别人对我好,只要你对我好就行。”

“嗯。”秋渐浓第一次听到她这么柔顺地说话,一颗心顿时便化为绕指柔,有一种疑真疑幻的感觉。公孙二娘闭上双眼,暗叹了一口气,心想:“跟他比起来,其实我也算不上不幸了。他得到的没多少,失去的却太多,他一生真心对待的人,却总是在伤害他,包括我。”想到此处,她泪水又潸然而下,不觉将手贴在他胸口,不意摸到他身上厚厚的绷带,直起身道:“你的伤为何还没好?让我瞧瞧伤口。”

“不用了,没事的,很快就好。”他轻推开她的手,笑了一下。这会儿他精神看来好了许多,倒像是真服了灵药一般,但气色仍是灰暗无光,哪里像是伤口愈合的模样。

“你骗人,你像是很快就好的样子么?让我看看。”公孙二娘不由分说地解开他的衣襟,,一层层拆去他身上的白布,见那匹布上竟还有鲜血外渗,不由得心惊。直至他赤裸的伤口全现出来时,她不由得惊呼了一声。只见那原本应齐整的薄薄一道剑伤,此刻却溃烂到三四寸左右,伤口四周依然是红肿,稍一动便渗出血来,完全无愈合的迹象。她掩上伤口,忍不住又要掉泪,说道:“都是我害了你,都是我不好!”

“是我对不起你在先,就算我丢了这条性命,也无法弥补对你的伤害。”他轻叹道,“那是我一生唯一后悔,却又不后悔的一件事。只是若能从头再来,我情愿永远得不到你,也不愿意伤害你。”

公孙二娘泣道:“你真是个傻瓜,世间最傻的那个!”

秋渐浓见她心痛流泪,想要转移她的注意力,便微笑道:“世间最傻的不是你天冲哥哥么?怎么又是我了?”

“就是你。”公孙二娘见床边小几上搁着一小瓶金创药,拿起来问道:“是用这个敷伤口么?”

“是。”

公孙二娘将金创药敷于伤口上,低声道:“都一个月了,你的伤口怎还未收敛?这些日子你是怎么折磨自己的?”

“你今日若是不来,再过一个月必定只见到我的墓碑。”公孙二娘听他正经说话,心头一跳,知他所言非虚,一边重新替他包括好伤口,一边责怪道:“你怎能这样不爱惜自己?倘若我一直找不到你,等我找到了却变成一座墓碑,那岂不是要我一头撞死在墓碑上?”

秋渐浓一笑,忽问道:“你怎知我会在这里?”

“我不知道,我只是乱猜。”她一时晕生双颊,心跳得加倍厉害起来。

夜深沉,户外雷电交加地响了半夜,雨终于渐渐止歇,只闻窗外雨打蕉叶的滴嗒之声。公孙二娘见秋渐浓沉沉地睡去,脸上神色宁静,便替他盖好了被,伏在床边合上双眼。

正文  第二十章  华堂生悲

第二日公孙二娘方推开门,便见许书音端了早餐和药进来。许书音神色间带着不安与疑问,将托盘在桌上放下,小心地探一下帘后,见秋渐浓睡得正安稳,这才放了心,放下过绣帘看了公孙二娘一眼便走出去。公孙二娘见许书音对她也如此冷淡,不由得微微苦笑一下。她退回屋内,待秋渐浓醒后,扶着他将药和一碗清粥都吃下去,便端着盘子走出去。许书音见盘内的碗都空了,不由得诧异,看她一眼道:“公孙姑娘,你可真是比什么灵丹妙药都要管用,你一来,我们公子药也喝了,粥也吃了。这些日子来,他可是水米不进,只能在他昏沉睡着的时候才能灌点汤药下去。”

公孙二娘笑了一下,却见岑画意迎面走过来,看着她的目光仍是充满恨意。再走几步,遇上柳拂月和宋琴和并排过来,宋琴和的眼睛是瞪得大大的,他虽是一早便听说了公孙二娘到了折柳居,但亲眼见着仍是像遇了鬼一般,那目光便如要刺穿她身体的利刃。柳拂月见她端着托盘,道:“给我吧。”她年纪尚幼,不似其他人一般对公孙二娘充满敌意。

公孙二娘任她接过了盘子,不敢正视宋琴和的目光,转身回屋去了。

这日又是中秋,公孙二娘才到折柳居两天,秋渐浓的伤口方敛,精神却已好了许多,气色也大为不同。两人同坐在折柳居后院小石桌边,仰望天际一轮盈月,不觉感叹时日流逝。秋渐浓道:“我原以为今年中秋差不多便是我的祭日了,料不到还能与你坐在一起赏月。”

公孙二娘啐了一声道:“好话不说,尽拣不吉利的说。”

秋渐浓笑道:“你几时变得忌讳这么多了?你向来说话不是百无禁忌的么?”

公孙二娘道:“总之不许你胡说。对了,今年的月饼没有去年好吃。”

“怎么不好吃了?是拂月亲手做的。”

公孙二娘道:“那便难怪了,跟你做的是有些不一样,我虽说不出来,却吃得出来。试尘还没下落么?”

“是,那丫头像断线风筝似地,便没了讯息。”

公孙二娘抬头看着月色道:“她那么机伶,不会有事的。对了,天涯岛上的月亮好似比这里圆一些,白一些。”

秋渐浓失笑道:“世间哪一个角落的月亮不是一样的?”

公孙二娘格格一笑,靠在他肩头道:“我心情不一样,月亮看上去便会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