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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剑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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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书籍名:《解剑天涯》    作者:渐远




邵天冲一震,问道:“你说什么?”

“我离开不平门前,独自去了少林一趟,再三向方丈追问当前的事情,方知邵方当年以七绝摧心掌击毙的那孩子,名字叫做裴慕仁。你可明白了?”

邵天冲呆在当地,脑中一片混乱,觉得事事都与他所料相差太大,一时无法接受。只听秋渐浓又道:“当年邵方的那位至交叫做裴剑农。”他见公孙二娘向他看来,微微一笑道:“自然,与我的名字是音同字不同。据说他本不叫这名字,后来娶妻生子后,取解剑归农之意,改了名字,表示从此退出江湖,做一名普通农夫。不过邵方却不肯放过他,仍然要找他报仇。”

“他们之间究竟有何深仇大恨?以至于至交变为世仇?”邵天冲问。

“这个……说起来未免有些难听。我曾听卫渡天说起,钟离坎为他的两位朋友铸了那对同心剑,分赠二人。同心二字,想必任何人一听便知其义。这两把剑,一把在邵方手中,一把却在裴剑农手中,他们两人关系可想而知。”

卫渡天失声道:“哎哟,当初我跟你提这两个名字的时候,可没想到与慕仁山庄有关。”

“你不知亦不足为奇,因为你不知道裴剑农是谁。若不是方丈说起,我也不会知道慕仁山庄的创始人是谁。裴剑农与邵方本是一对……可是后来不知为何,他却又娶妻生子,离开邵方。”

邵天冲胀红了脸道:“邵方不是男人么?”

秋渐浓笑道:“他本来就是男人,所以裴剑农大约想做个正常人,不想再维持这段不正常的感情。成婚后他与妻子感情弥笃,就更不会再理邵方。邵方创这掌法,原本是想杀了他妻子,让他看着心爱的人死去,没料到裴剑农的妻子却难产去世,只留下一个孩子,邵方一怒就将恨撒在那孩子身上。尔后的事,方丈亦不知晓,我只能凭空猜测,不如问公孙师父更清楚些。”

公孙正接着他的话道:“那孩子死后,邵方就此消失,裴剑农未能报仇,他为了纪念独子,便将裴家庄更名慕仁山庄,并再娶妻生子。他鳏寡十余年未娶,是对亡妻难忘,而续弦是为了后继香烟,同时他要裴家所有子孙记着,只要裴家有一人活着,便要取得七绝摧心掌的掌谱,以此掌法杀光邵家的人。邵方一生未娶,但他弟弟却住在姑苏,所谓邵家的后人,其实都只是他弟弟的后人,但这笔血仇总要清算的,自然便落到邵方弟弟的后人身上。裴家历代子孙都未能实现这遗愿,因为他们虽承诺要杀邵家后人,却一直找不到掌谱,也不及这人狠毒——”他一指裴濯行,“他找不到掌谱便先杀了人家满门,再慢慢寻找那掌谱。他以为一定很容易找着,谁料搜翻了天也查找不着。偏偏邵家唯一的后人又失了踪,从此便断了线索。”

秋渐浓道:“可是你却无意中发现了邵天冲,你必定也事先打探过邵家的情形,见了邵天冲的容貌,再听他的名字,便知道他的身份,想要从他身上查找掌谱下落。但邵天冲失去了记忆,无论你们怎么打探也查不出半点线索,你们更没想到的是,与裴濯行合谋去邵家的杜战已捷足先登取走了掌谱。”

裴濯行声嘶力竭地道:“胡说!一派胡言!我怎会知道谁是杜战?”

“你不认识杜战,却向他报讯?我们上次离开慕仁山庄到开封时被杜战围剿,除了你有谁报讯?至于你为何认识杜战,那便说到你的第二大疑点。周超自幼生长在湖州,以他的身份地位武功,无一可取,突然之间说他与飞斧帮、周王府勾结,未免有些突兀,飞斧帮能看中他哪一点?他若不是奉你命,又怎敢妄为?而你自然是多年以前便与周王府有了勾结,所以结识杜战。当你妹夫得到周燕二王勾结的证据时,他只告诉了你一人,若不是你,却又是谁出卖了他?”

凌韫道:“你……难道当真是你?”

秋渐浓道:“此事是后来凌伯父提起我们方知,你连自己的亲人都会出卖,还有什么做不出?”

裴濯行额上冷汗直下,喃喃道:“胡说,胡说,我不知道你说什么,你胡说!”他翻来覆去只有这两个字。

凌韫颤声道:“我对你的疑念只是一闪而过,还当是我朋友受逼不过招供,现在细想起来,他已抱必死之心,将罪证交给我,又怎会吐露此事?”

凌叶子看着姨父,满脸失望之至。

秋渐浓道:“第三,你对掌谱如此关心,有意无意地打听,又怎会不令人生疑?”

裴濯行虚弱地道:“你……你编构的故事太过巧合,简直……”

公孙正踏上一步道:“他编的故事巧合太多,没有真凭实据,那我便讲个真实的故事给你听。三十年前,一对兄弟两同去苗疆,经过一个毒沼时,弟弟不慎陷入泥沼,哥哥伸手去拉他,却被他反拉入泥沼,而他自己借这一拉之势跃上实地,远远地逃开。他哥哥问他为什么,他说道‘我恨你,从小到大,你为什么样样都要比我强?所有人提到我都只知道我是裴正我的弟弟。我们两人与表妹一同长大,为什么表妹就应该与你订亲而不是与我?我与表妹才更年貌相当些,你就永远留在这里吧,只有你死,我才不会永远做裴正我的弟弟,我才会得到慕仁山庄,得到表妹。’这话你应该不会陌生罢?”

裴濯行“啊”地惨叫了一声,手颤抖着抬不起来,叫道:“你……你……不可能的,你不可能活着的……你完全不像……不像……”

公孙正冷冷道:“任何人在那充满毒瘴的泥沼中生活五年,容貌都会变的。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很苍老、很丑陋?只要你自己试着去泥沼中生活五年便会明白了,只要是泥沼中经过的、生长的所有生物,无论是藤蔓、毒蛇、毒菌,只要是能吃的,统统都可以拿来充饥。一直到五年后有人经过,我才能从泥沼中爬上来,当时我在水边看自己的倒影,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当我怀着一线希望回到家中,却看见满庄喜庆,正在庆贺我的好弟弟——你的大婚之喜,嘿嘿,嘿嘿!”他转头看着裴夫人。

裴夫人面色白得犹如梨花瓣儿,不停在风中颤抖,嘴唇微翕,说不出话来。

“昀卿,昀卿,你好啊!”公孙正苍凉地说道。

“表哥,我……”

公孙正道:“你没错,我也没指望你能为我守候一生,只是我怎么也没料到,你嫁的不是旁人,却是那个禽兽——不,他远不如禽兽,禽兽尚念手足情,他却连自己的亲哥哥都要杀,厉害啊厉害!”

裴濯行面如死灰,闭上了双目。

公孙二娘见公孙正凄然欲绝,忍不住叫道:“师父!”

公孙正道:“傻丫头,你不必叫我师父,我收你为徒,原没安着什么好心眼。若不是因为天冲,我也不会去将你们捡回来。我所以不肯收天冲为徒,是怕有了师徒情份,便下不了手。我也没好好教过你功夫,因为我自己所学的功夫只要你一出手,便会有人识得。”

公孙二娘道:“师父,我不怪你,我知道你还是把我当徒弟的,那晚你若狠心些,便会杀我灭口,可是你毕竟没有。”

邵天冲问道:“师父,你有很多机会可以杀我,为什么不动手?”

公孙正看着他笑了一下,并没有回答,说道:“我活着一直是在为自己找借口,如今仇也不可能得报,掌谱虽得到了,亦不过是一堆废纸,难道我还会去修习它?昨晚我看了许久,还是将那掌谱连带木匣一同烧了。我先祖虽然死得甚惨,可是邵家死了一百多人,这仇怎么算也算不清了,再清算下去亦不过是多伤人命而已。”他顿了一顿又道:“我今日终于能站出来指证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能说明自己的身份,便已无遗憾了。当日我追去杀了杜战,原本是想救他一回,就算我再怎么恨他,也料想到事情暴露后他会有何下场,他……他死不足惜,可是昀卿你……”他一说,众人才知杜战原来是死于他手中,那么不问可知,那剧毒自然是他自苗疆带回来的。

邵天冲想:“为什么他说大仇不可能得报?师父他还是不忍心对我下手的,他……他虽牢记着这血海深仇,可他毕竟与裴濯行不一样,他没有办法用别人的血去祭自己的祖先。”他心头升起悲凉之意,说不出话来。

裴夫人挣开公孙二娘的手,走上几步,忽地双膝一软跪在公孙正面前,泣道:“表哥!”

公孙正想要将她扶起,她却不肯起身。公孙正道:“这又是何苦?”他松开手,转身对秋渐浓道:“只不过我无论如何想不到,会栽在你手中……嘿嘿,你比你爹娘可厉害得多了,他们哪有你这般心计?”

秋渐浓道:“公孙师父,实在是对不住了。”

公孙正道:“你听了那琴音,便猜到是我?”

秋渐浓道:“你那琴音是缅怀故人,那晚你特地拉我去说话,一直看着我,应该是想到我的父母惨死,所以才会在洗心阁上弹奏那悲伤的曲调。”

公孙正点点头道:“我与你父母原是至交,当年我得知不平要娶申家堡的大小姐,一怒之下要去找他兴师问罪,可是蕈秋却拦住我。她说心既留不住,留着人有何用?她当时左思右想,生起走绝路的念头,我一直劝她,她才终于打消念头活下来。去苗疆前,我约好回来后要送她离开江南,可是我一去便没回来,待有了她的消息时,却是噩耗。斯人已故,唯有余恨耳。”他遥想少年时的往事,眼光渐渐迷离,“红藕香残玉蕈秋……微雨剑双飞,落花人独立,如今却只能见到故人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