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漠北之战，因为一系列的阴差阳错，卫青将军面对的是匈奴单于的主力，而霍去病面对的是左贤王的集团，由匈奴太子所率领，也是匈奴的一级主力。但是霍去病充分发挥骑兵的机动作战能力，在翻越离侯山，渡过弓闾河后，捕获匈奴屯头王和韩王等三人，以及将军、相国、当户、都尉等八十三人。然后在狼居胥山祭天，在姑衍山祭地，并且登上高山以望大沙漠，转战两千余里，彻底打垮了左贤王的军队，而卫青将军也在对抗匈奴单于一战中大获全胜，至此，匈奴的势力都被打垮，没有能力再和汉朝进行大规模作战，漠南从此再无匈奴王庭。
一转眼三个月都过去了，时间过得飞快，但对于凝晨来说却是度日如年，从军中传来漠北之战的捷报，算算时间，大军该在一两日之内便可到达京城。这个日子她盼了好久，终于可以实现了。她知道，这场战役是霍去病的最后绝唱，这一点到现在为止她都弄不清楚，他的病根本不足以致命，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她想不明白，但是她已经下定决心，留在身边守护他。
整个长安城沸腾了，今天是卫青将军和骠骑将军凯旋而归的日子，长安百姓涌上街头，欢呼呐喊，为大军接风洗尘。
凝晨和丫环倩儿也融入人群，感受这种气氛，其实凝晨自己知道她想他快想疯了，所以与其在家里等，不如到街上第一时刻看到他，她一分一秒都不愿意再等了。
“小姐，小姐，快看，那是卫青将军！”
顺着倩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她看到一个气宇轩昂的中年人骑在一匹骏马上，时不时地跟围观的百姓挥手示意，他始终面带着微笑，成熟内敛的气度令人折服。原来这就是大汉朝鼎鼎有名的国舅卫青，也是霍去病的舅舅，果然是名不虚传。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她在第一眼便喜欢上这位将军了。
“快看小姐，是我们将军！那是我们将军！”
“在哪？在哪？”凝晨迫不及待地望过去，一眼就看见那个家伙骑着他最爱的那匹战马，英姿飒爽地走过来，百姓们呐喊着，尖叫着，拼命挥着手，但是我们的将军呢？凝晨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凯旋而归这么值得庆贺的大事，他居然还是一张严肃的面孔，只是偶尔向周围的百姓点一下头，太酷了吧？这让她想起分开前的那个晚上，他生病的时候像个任性、不听话的孩子，不禁让她笑出声来。
“小姐，我们将军在笑哎，你快看，将军在笑，还是冲着我们这边的。”倩儿尖声叫道。
“你看错了吧，哪有？”
“是真的，我刚才真的有看到。我们将军真的在笑，不是看花眼。”
凝晨好笑地拍拍倩儿，说：“我们回去吧，这儿人这么多，你家将军是不会看到我们的，我们还是回去等他吧。”
“可是我刚才明明看到的，真的，我不会骗小姐的。”倩儿一边跟着往外挤，一边嘟囔着她所看到的事实。
夜已经深了，凝晨没有丝毫睡意，怎么可能睡得着呢？她自嘲的笑了笑，夜阑人静，将军府里格外的安静，她没有走出自己住的“浅香居”，其实大部分的时间她都是在这里度过的。当初到冠军侯府，她就喜欢上这个地方，偏僻幽静，对于她这个不速之客来说是再好不过的。是的，她称自己是“不速之客”，她不会忘记自己走进府里的那一刻，所有的人那种怪异吃惊的眼神，当管家福伯看过将军的亲笔书信后，愣是傻站了几十秒才缓过来劲儿，然后毕恭毕敬地安排她住下，还将丫环倩儿唤来侍候她。她还清楚地记得倩儿来到“浅香居”的时候是多么的不情愿，她可以理解一个作风严谨的将军突然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安排进府，在外人看来是多么的不可思议，大家一定都在猜测她和将军的关系，倩儿也不例外吧，那样一个高高在上的将军，是所有女孩子心目中的天神啊。好在，人都是有感情的，接触久了自然就会有所改变，她自认她还不是一个难以相处的人，所以对于现状，她很满意，她喜欢府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地方，每一株花草，这该是他乐于见到的吧？
当然，凝晨不认为自己在他的心目中是占有一席之地的，除了那晚他的一句“不要让我为难”，似乎有着凝晨所期盼的成分在里面，但是那么的昙花一现，快的让她来不及抓到点什么，就在长久的分离中烟消云散，徒留一抹痕迹像蝴蝶一样时不时地在她的心里翩翩起舞。即使是这样，她仍然开心地等着他回来，只要有希望生活总是美好的。
“浅香居”里种满了秋海棠，正值秋季，海棠花开得遍地都是，色彩绚烂，满庭满室的馨香，这是最让凝晨自豪的，因为这些都是她亲手栽种的，原以为只是打发时间，却没想到这些花儿给她带来了无穷的乐趣。先是倩儿的姐妹们来串门了，接着府里的其她丫头也时不时地往这边跑，满园的花儿，满园的妙龄女孩，该是多么美的画面。
管家福伯是一个宅心仁厚的老先生，他也会时不时地过来嘘寒问暖一番，原以为他只是例行公事，不愿怠慢了将军的客人，后来发现不是这样，他似乎很喜欢跟她讨论一些关于医理方面的东西，特别是在她医治好他多年的风湿后，福伯更是三五不时地送过来一些好吃的好用的，让凝晨有些受宠若惊。倩儿说，福伯不是那种会巴结人的人，她以前就见过福伯当着众人的面对丞相娇蛮的女儿不予理会，让那位小姐更是暴跳如雷，弄得众人哭笑不得，可见福伯是真的对她好。
夜色更浓了，一丝丝凉意开始顽皮地往衣缝里钻，凝晨裹紧衣衫，自从回到这里，她就不用再穿男装了，换上女装的她常常遭到倩儿的妒嫉，让她忍俊不禁，才知道福伯给她找了个开心果放在身边。想到这些，凝晨好欣慰的笑着。
将军大概不会回来了，听说晚上皇上要设宴为他和卫青将军接风洗尘，怕是要喝上通宵了。也好，凝晨思量着踱进屋去。
一大清早，倩儿就推门进来，高喊着：“小姐起床了，将军回来了。”看看没有动静，她再提高音量：“小姐，起床了！将军回来了！”
“知道了，你这丫头，房子要被你震塌了。”凝晨最不喜欢这个丫头大清早的扰人清梦，但是她好像专门跟她做对似的，每天都要按时叫她。
倩儿站在纱帐外，偷偷地抿着嘴笑，这个小姐哪儿都好，就是喜欢睡懒觉，呵呵。原以为将军回来了，她应该要收敛一下的，谁知道还是这样，不免让她有点摸不着头脑，想当初她一直猜测着她和将军的关系，现在看来，难道不是她想得那样，那就奇怪了。
凝晨梳洗完毕，挑了件浅黄色的连身纱裙穿在身上，在汉朝织绣工业已经很发达了，所以这种精美的绫罗绸缎在有钱人家已经是非常普遍，她喜欢这种软软的质感，穿在身上轻盈飘逸，浅黄色是她最喜欢的颜色，可以把她的肤色衬托的白皙透明，再加上粉紫色的缘边，还有与之呼应的随风飘摇的腰带，真的是完美无缺了。女为悦己者容，凝晨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满意地笑了。
“小姐，打扮好了吗？太阳要下山了。”倩儿调侃地说。
凝晨瞪她一眼，突然问道：“今早海棠浇水了吗？”
“啊？好小姐，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会有心情问这些啊？都浇过了，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做的，不能多浇也不能少浇，您就放心吧。”
“嗯，那就好，倩儿做事，我最放心了。”凝晨不忘夸上一句，却惹来倩儿哭笑不得的表情，又让她莞尔。
“倩儿，你可知道将军现在在哪？”
“将军啊，就在外边啊，在外边看您种的海棠，顺便等我们的小姐起床。”
“啊！你怎么不早点说呢？”凝晨有些懊恼得说着，人已经冲出室外，看得倩儿目瞪口呆，原来小姐也可以很快的。
远远的，将军就站在微风里，俯瞰着那些姹紫嫣红的海棠花，看惯了战场上身穿战袍的他，现在换上了浅色的便服，令人又是耳目一新，少了许多冷峻和戾气，却多了一些俊朗和柔和，原来男人也可以用赏心悦目来形容。
感受到那股热情地视线，霍去病一转头便看见凝晨伫立在风中，她一直微笑着，像一道和煦的阳光被柔和的光圈团团包围着。他想起了分别时的那个早晨，她就是这样笑着离开的，就是那个笑靥让他在行军打仗时依然念念不忘。
两人目光交汇，凝视着彼此。不知道什么时候，雾样的水气又笼罩在凝晨的眼眸，她不想哭，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她好想他，好想，如今他就在眼前，像梦一样，他在看她种的海棠，现在又这样看着她，感觉好不真实。她眨眨眼睛，确定这不是梦，真的不是梦。再也不愿压抑自己的感情，她飞快地奔向他，投入他的怀抱，紧紧地抱着他，不愿放开......
时间仿佛停止一般，周围安静的能听到海棠花的呼吸，还有彼此的呼吸。霍去病一动也不敢动，不知所措的望着怀中的人儿，他不知道该不该对她说男女授受不亲，但是那种温暖的感觉包围着他，让他舍不得推开她，任她紧紧地抱着自己，闻着她身上淡淡的花香，他轻轻回拥着她，感受她的柔软。
许久，凝晨从他怀中探出头，泛红的眼眶存留着淡淡的水气，“对不起，把你的衣服弄湿了。”
“为什么你每次见到我都会流泪？”霍去病若有所思的问。
“你想知道吗？”看到他点点头，凝晨忍不住逗他，“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到时机成熟，我会告诉你的。”
霍去病笑了笑，不再追问。
“他们告诉我，这些花都是你亲手种的？”
“嗯。漂亮吗？”
“和你一样漂亮。”
凝晨迅速看向他，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这真的是那个冷傲的将军吗？竟然会出言调戏她。
看到凝晨的眼神，霍去病才警觉自己说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凝晨也跟着笑，让他更加窘了起来。原来将军也有害羞的时候啊！想了想也对哦，咱们的将军可是一个感情世界一片空白的纯情少男呢！
“将军，来看我种的花。”凝晨主动牵起他的手走向花圃，他没有拒绝，看来这个古人不知道什么是主动，那以后就由她这个现代人采取主动好了，正所谓习惯是慢慢培养起来的嘛。
“你这些花都叫什么名字？”
“它们都叫秋海棠。”
“都叫秋海棠吗？可是怎么长得都不一样？”霍去病有些惊讶得问。
“因为品种不一样，所以长相就不一样了啊。你看，这个株型完整，花多而密集，属于小型盆栽，就叫做四季秋海棠；这个株型偏大，叶片上的脉路清晰可见，颜色差异也比较大，好像要把整个叶子分成几瓣，就叫做裂叶秋海棠；这个呢，株型大小在两者之间，不管是远看还是近观，最醒目的就是它的叶子，绿色、红色、黄色，比它的花还要美丽，所以就叫做观叶秋海棠......”
霍去病静静地欣赏着凝晨滔滔不绝的讲她的这些宝贝时的专注神情，不禁对面前的女子又多了层别样的感觉，她可以倔强地不肯离开军营，可以勇敢地拦住他的快马，可以宽容的对待他的士兵，可以顽皮的逗弄路老将军，可以善解人意的回到府里等他，又可以柔弱的在他怀里哭，现在又能侃侃而谈地讲他不知道的东西，他说不上来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只知道，他想这样看着她，不愿把目光从她脸上调开，他想了解她，想知道她身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他所不知道的。
“还有一些，说实话我自己都叫不上名字，只晓得也是属于同一个科目的，喂，你在发什么愣啊，有没有听我说话啊？”发现他的目光一直呆呆的，根本就没有听她说话，让凝晨忍不住有些懊恼。她好像到汉朝以后，脾气变得不怎么好了。
“喂......”她忍不住戳戳他的脑门，“回魂了——”
“你不怕我吗？从小到大没有人敢像你这样对本将军。”他抓住她不安分的小手，状似生气地说道。
“怕？对哦，我好怕啊，小女子冒犯将军，还请将军饶命。”凝晨很配合地装出一副害怕的要哭的样子，只是那对晶亮的双眸里却有掩藏不住的捉狭。
“你呀，怎么这么顽皮？”霍去病忍不住揉揉她柔软的秀发，眼睛里竟是宠溺，只是他自己却不知道。
深秋的清晨，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头，撒下斑驳的光晕，花儿在晨露的滋润下越发娇艳。
翌日，皇上下旨，封霍去病为大司马，划定五千八百户增封骠骑将军，一起出兵的将领都得到了封赏，霍去病在军中的势力大长，已经和他的舅舅并驾齐驱了，而且，皇上也订下法令，让骠骑将军的官阶与俸禄与大将军相等。
当将军府里上上下下都在为将军的战功和封赏大肆庆祝时，凝晨却有一层隐忧袭上心头。正所谓一家欢喜一家忧，此次漠北之战，同去的大将军李广因为在沙漠中迷路延误军机，悲愤之下自缢身亡，没有人会知道，这是一个祸端，而且和霍去病有关。凝晨只知道结果，却不知道过程，这不能不让她着急，但是无论如何，只要有她在，她一定会尽全力保护自己的爱人，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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