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伤兵复元的速度都很快，在大军基本无恙的情况下，将军下令明日一早便拔营继续行军。连日来的暗淡气氛在备战的情况下消失得无影无踪，捡回一条命的士兵们此刻生龙活虎般一一待命，只等将军一声令下，便勇往直前，冲锋陷阵。
凝晨倚在帐篷外，远远的望着充满生机的军队，自豪感油然而生，这是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啊，而霍去病，此时此刻正站在高地上意气风发的部署着一切，尽管听不见他说什么，她仍然可以想象得到他的表情有多么的严肃，他的声音又多么的冷冽，他是大汉朝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战神，更是她心中的战神。只可惜，这个战神却对她视若无睹，失望之余，凝晨也觉得倍感欣慰，她就是爱上这样的霍去病，假如他随随便便就会喜欢一个女孩，她还会爱他吗？当然不会，她不会轻言放弃的。就像童云所说得那样，在爱情的道路上，要愈挫愈勇，现在能够待在他的周围，每天远远的看到他，走他走过的路，呼吸他呼吸过的空气，不已经是上天给她的最大的仁慈吗？
路老将军已经在帐外转了半天，却迟迟拿不定主意进帐，主帅干吗要把这个任务交给他啊，要知道他和这个丫头还是挺有缘分的，怎么忍心呢？再说这只是一件小事，主帅又为何要挂在心上呢？
“路老将军，您老在外边转了大半天了，不进来坐坐吗？”凝晨好笑的伸出头，眼睛眨呀眨的。
路将军只得走进帐里。
“您老是有话跟我说吧，但说无妨。”
“呃……凝儿，老夫跟你还是有段缘分的，所以老夫实在是……”
凝晨困惑的皱着眉头，堂堂的大将军说话还会吞吞吐吐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老将军，您就别再掉我的胃口了，赶快说吧，拿出你在沙场上骁勇善战的风范来，好不好？”
“是这样的，将军刚才下令，军营中不能有女子，这样会对军队的声势造成影响，对军纪也是一个极大的挑战，所以……”
“所以，他要赶我走了，对不对？”凝晨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原本以为她治好了伤兵，也算是有过贡献的人，将军会念在这点情分上让她留下来，结果还是这样，还真是无情，明知道他是个很严肃的人，可是轮到自己身上，还是会伤心会难过。
“凝儿，你不要难过，将军知道你为将士们做了很多，但是国有国法，军有军纪，还是只能送你走了。不过，将军也是为你好啊，这一路行军，风餐露宿，煞是辛苦，战场上也是相当残酷，你一个女子怎能忍受得了？”
“你们怎么就知道我不能忍受了？”凝儿不服气的嘟囔着，要知道她可是千里迢迢单人匹马来到这儿的，一路上该吃的苦都吃了，该受得罪也都受了，还在乎什么。
“你没有经历过，怎可妄加断言？要知道这种苦连一个强壮的男人都未必受得了，何况是你一介女流？你还是早日返家与家人团聚吧。”
“我……我没有家。”
“令尊不是郎中吗？”
“我父亲，他已经过世了，我没有家了。”凝晨装作很难过的样子低下头，心里默念着：对不起啊，老爸，女儿不是咒你，实在是逼不得已。不过她也没说错，在大汉确实是没有家啊。
“那，令堂呢？”老将军着急了。
“我母亲在生我的时候，因为难产，也过世了。”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应该不会错吧？凝晨偷偷的瞄着老将军，看他的脸色变了又变，真是想不到，有一天她居然会用到这么不入流的手段，编出这样的谎话来，全都是因为他。想到这儿的时候，就觉得气愤，全是为了他，他却要送她走。
“那就没有其他亲人了吗？或者朋友？”
“没有了，没有了，亲戚们自顾不暇，怎么会照顾我这个小孤女，要不是有点医术，可能，可能我早就饿死了。”凝晨忍不住吐吐舌头，对不起了老将军，为了留在这儿，只能骗您了。
“唉，可是将军的话是不能违抗的，军令如山啊，老夫实在是无能为力了。”老将军叹着气，好像真的很懊恼的样子。
凝晨有些于心不忍了，哼，罪魁祸首归根结底还是那个霍大将军，真是越想越生气。
“我去找他！”凝晨一溜烟就跑出帐外，老将军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已不见人影了，他一拍大腿：“不好!”
凝晨找遍整个军营都不见那个人的踪影，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将军有在傍晚骑马遛弯的习惯，还真是不巧。她灵机一动，转身又跑向马棚，马儿们正悠闲的吃着草，这些天它们也逍遥的差不多了，该运动运动了，趁着马夫不注意，她悄悄地牵出一匹马。
“驾！”凝晨骑在马上纵横驰骋着，啊，难怪那家伙喜欢这个时间出去骑马，确实是酣畅淋漓，要不是有任务在身，还真想再遛上两圈，真是意犹未尽呐。她翻身下马坐在草地上，准备守株待兔，这是回军营的必经之地，他只要还回来，就决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凝晨打着如意算盘，回想起这一段时间的种种，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先是叶枫，她以为他会恨她，没想到他居然会帮自己；再来就是叶伯伯，真是一个神奇的人物，居然会用几十年的时间潜心研究出穿越时空的机器，不过时光机器和这串“灵之泪”到底有着怎样的联系呢？还有童云，从开始的震惊，到后来的大力支持，好朋友就是这样的吗？不管你做了什么，有着怎样不切实际的想法，她都会义无反顾的支持你，是这样吗？
来到大汉，算算时间也不过一个多月而已，心境上居然有着那么大的变化。吃了那么多的苦，却还是那么开心，那么快乐，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微不足道；以前的自己不会动不动就着急，动不动就生气，可是现在，一碰到这些“老古董”就完全变样了，还学会说谎了，还总是动不动就有点恶作剧的念头，说来说去，都是因为那个家伙，看来要适应古代人的这些东西，还是需要时间的。但是不管怎么样都好，能够来到这儿，能够亲眼看见自己喜欢的人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都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夕阳西下，倦鸟归巢，急速的马蹄声提醒着凝晨她等的人也回来了，她站起身拍掉身上的草屑，看着由远至近的人，金色的盔甲在夕阳的映射下闪着金光，红色的披风随风起舞，战神！她不得不再次感叹造物主的神奇。
就在凝晨意识到他不会停下来的同时，她已经冲了上去，两手打开，她在赌……
霍去病硬生生的勒住马缰，愤怒地看着那个同样瞪着他的女孩，两人不知道僵持了多久，终于有人开口了。
“我不要被送回去，我要跟着军队作战。”
“打仗有的是士兵。”
“我会医术，我可以做军医。”
“那范师傅不是要提前告老还乡？”
“我可以喂马。”
“你想让那些马夫卷铺盖回家吗？”
“我会煮饭，而且很好吃哦。”
“你确定，你比御厨做得还美味吗？”带着一丝戏虐，霍去病伏在马背上看着她。
“总之，我不会走的。”耍个性，谁不会啊。
“军队里不需要女人。”他恢复以往的严肃，冷冷地说。
“可是我没有家，我没有地方可去，你让我留下来吧，我可以做很多事情，也决不会添麻烦的，我保证！”凝晨用渴望的眼神看着他，希望他可以点头，毕竟她的要求不过分啊。
“我说过，军队里不需要女人，你擅闯军营已经是死罪了，看在你医治好所有将士的分上，我不予追究，你从哪儿来还是回哪儿去吧。”
“我就是为了医治士兵才会闯入军营的，你不可以定我的罪。”
“就算是这样，士兵们已经全好了，你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可以回去了，”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难道你是在等我打赏，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会让路将军安排的，你想要多少银子他都会给你。”
凝晨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突然有种受伤的感觉，心里很痛很痛，是的，她可以愤怒，可以指着他的鼻子骂：霍去病，你过河拆桥！但是听到他这样说，除了伤心，她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难道能告诉他，她不要银子，要的是他这个人，要的是他的一点点温柔，或者是他的爱。凝晨深深地看他一眼，缓缓地放下手臂，退到一边，轻声说：“我不需要银子。”
霍去病被她眼中的忧伤所震惊，不由自主地想到初见她的那天，她泪流满面地站在自己面前的样子。虽然她来到军营短短数天，但是她的所作所为都是有目共睹的，他可以从军士们的眼中看出对她的尊敬和爱戴，可以从老将军的眼中知道她是多么的讨人欢欣，可以从和她短短的接触、寥寥的数语中得知她不是一个唯利是图、贪慕虚荣的女子，那么她到底想要什么？第一次，霍去病尝试去猜测别人的心理，还是一个女子。
凝晨缓缓地上马，已经不再有随风奔驰的豪爽心情，沉默不语地走在前头。
霍去病也不再说什么，他放慢速度，跟在她的身后，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丫头，外边很热闹，将士们吃饱喝足，这会都在摩拳擦掌准备好明天行军打仗，怎么不出去凑凑热闹，不要一直闷在帐子里。”
凝晨粲然一笑：“范师傅不是也不爱热闹吗？”
“非也，路将军和李敢将军正在比试摔跤，百年难得遇上一次，错过了可要后悔的。”
“哈哈，原来范师傅也是会夸张的人。”凝晨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这丫头，信不信由你，用你的话说，要看了才知道。”
凝晨听完又忍不住笑了出来：“范师傅都说是百年难得一遇，那自然是很精彩了，不看可就辜负两位将军的美意了，您说对吧？”说完拉着范师傅向帐外走去。
临时搭建的较场上，士兵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看来范师傅所言不假。
见到范师傅和凝晨，他们自动的让出一条道来，凝晨感激地笑笑。连日来的相处，她清楚的知道，这些士兵在战场上都是骁勇善战的武士，私下里却也是重情重义的真男儿。
路老将军今年也有五十多了吧，跟正值壮年的李敢将军比起来，却也一点都不含糊，两位将军对峙半天了，还是不分胜负，怪不得大家伙儿都这么热情高涨的来看比赛。凝晨环顾四周，不自觉地在人群中找寻霍去病的影子，最后又失望的望向场中。也对，这种场合他是不会来的，他天生就不是会凑热闹的人，所以他会少了很多乐趣的，想到这里，她的兴致又来了，继续看着场子里的比赛，跟着士兵们一起呐喊助威。
明天一早自己肯定就要被送走了，离开他的身边，她能到哪去。凝晨有些沮丧的难以入睡，真的像古人说得那样，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吗？他是高高在上的骠骑将军，以后还会记得她吗？
正在她冥思苦想却想不到办法时，帐外传来范先生焦急的声音：“丫头，睡了吗？”
“还没有。”凝晨连忙起身。
“怎么了范师傅，发生什么事了这么着急？”
“是主帅，他的胃疼病又犯了，你把药箱给我，早点休息吧。”
对了，她差点忘记霍去病有病来着，他的英年早逝就是因为疾病所致，但是史书上并没有记载他到底是因为什么病才导致死亡的，原来是因为胃病。但是不至于啊，胃病能厉害到让人死亡吗？她疑惑着穿上外衣，拿好医药箱走出帐外，顺便把自己的百宝箱也带上，或许用得着。
“我跟你一起去，范师傅。”
两人匆匆赶到主帅帐内，几位将军都在，却都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杵在那儿，霍去病坐在榻上，脸色泛白，可见体内正遭受着巨大的疼痛。他抬眼看到随行的还有凝晨，微皱了一下眉，似乎有一点惊讶。
“将军，让老夫为您把脉。”
“范师傅，能不能让我看看？”凝晨连忙开口。
范师傅迟疑了一下，看看凝晨，又望向主帅，霍去病和凝晨对望了一眼，点了点头。
“将军，请您躺下。”凝晨话一说完，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转向她，她有些尴尬地对众人笑笑，又回过头来狠瞪了他一眼。霍去病有些好笑的看着她脸上多变的表情，吩咐道：“都不早了，你们都下去休息吧。”
众人走后，他又说：“范师傅，你也先下去吧。”
不只是范师傅有些诧异，连凝晨都不知道这个一向什么事情都很谨慎的将军究竟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帐内只剩下他们两人，凝晨心里突然有些紧张起来，这是他们两个人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她一点都不担心他会做些什么，因为她深信他所喜欢的人是一个正人君子，但是她的心还是紧张的跳动着，一时愣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女神医，还不开始吗？”听到这句调侃，她更加讶异了，这是白天那个冷冰冰的将军吗？她抬头看他，想要确定他们是不是同一个人，却望进一汪深潭里。霍去病看着她傻愣的样子，笑意更深了，这不禁又让凝晨呆了半天。她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花痴一样盯着他上扬的嘴角看，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笑，原来笑起来的他跟严肃冷酷的他都一样的迷人。
逐一检查过他的身体，和范师傅说的一样，除了胃部有严重的溃疡外，其他都很健康，这就是她想不通的一点，即使古代没有很先进的仪器和药物，也不至于让一位身强力壮的少年将军在二十三岁就毙命吧，难道还有其他原因？
把所有仪器放回袋子中，她又从中取出一些白色的药片递给他，把水送到他的嘴边，示意他吃下去。
霍去病看着手中的白色东西，不知道那是什么，他有些疑惑地问：“这是？范师傅以前的药不是这样的，还有，你刚才那一堆东西是什么，范师傅以前没有用过那种东西？”
原来生病真的可以让人变得脆弱，冷酷的将军也可以变成好奇宝宝的。凝晨眼里的笑意在不断加强，“我们的医术属于不同的派别，所以看病的方法不一样，用的工具也不一样喽。先把药吃了，一会儿就不会痛了。”她柔声说着。
等到他把药吃下去，她让他平躺在床上，轻轻按摩他的胃部，霍去病却很煞风景的说：“男女授受不亲。”
“迂腐！”凝晨瞪他一眼，“你要知道，我现在不是女子，而是你的大夫。”霍去病不再吭声，闭上眼睛享受着她的按摩。
“喂！我这下可以不用走了吧？”凝晨试探性的询问着。
“不行！”他睁开眼睛看着她，语气却是坚定的。
“霍去病，你这算什么！你也看到了，你生病的时候我可以照顾你啊，将士们生病受伤的时候我也可以帮范师傅照顾啊，你为什么就不能让我留下呢？”她理直气壮地指责。
霍去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许久才说：“不要让我为难。”
凝晨的心狠狠地颤动着，只为了他的一句“不要让我为难”，她没有说话，继续手上的按摩，然后她听见他说：“我会派人送你回长安，然后你先在我的府邸住下，等日后你找到归宿，再走也不迟。”
“嗯。”她乖乖地答应，只为了那句“不要让我为难”。
大军一早便出发了，凝晨在几个士兵的护送下也踏上了回去的路程，远远的，他和她互看一眼，将军脸上的表情依然严肃冷峻，而凝晨却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温度，于是她留下了一朵最美的笑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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