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长安城的繁荣是毋庸置疑的，初到长安时凝晨已经见识过，只是当初一心挂念着心中的人，无暇欣赏，也无暇闲逛，今天就不同了，一心牵盼的人就在身边，时时刻刻能感受到他的气息，人生的幸福莫过于此吧。
一行五、六个人在将到达繁荣中心时，便弃车步行了，拥挤的人流怎么可能容得下马车的存在，更何况坐着马车逛大街，未免太猖狂了吧。
一进入长安街，眼前的景象更是令人叹为观止，满眼望去，除了人还是人，真的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了，路两边数不清的小摊贩，琳琅满目的小商品，稍微空一点的场所，则是江湖艺人的杂耍表演，看得人眼花缭乱......
“今天是什么节日吗？怎么街上这么多人？”凝晨有些不解的问。
“谈不上节日，长安街有一条不成文的惯例，逢双便是会，等于每隔一天，便会这样热闹一次，大家交换交换物品，购买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太子刘据担当起向导，毕竟他是长安的主人，最有资格担任这个角色。
“是不是像赶庙会似的？”
“差不了多少，再往前走就是城隍庙了，那里天天都是香火不断，据说城隍庙的神仙很灵验，只要心够诚。”
“真的吗？以前在电视上倒是常常听到城隍庙这个字眼，想不到还真的能够见到啊，一会儿定要去拜拜神才好。”凝晨只顾兴奋，一时竟说漏了嘴。
“电视上是什么？”
“呃，就是，就是我家乡一个老者，他阅历很丰富，常常会把自己的所见所闻讲给我们听。”胡乱编一个谎话，凝晨有些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
“原来如此。”
大家跟随着人流徐徐往前行进，不知什么时候，凝晨才发觉自己的手一直牵在一个大掌中，她的心里顿时有一道暖流溢出，缓缓渗透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中。看向大掌的主人，他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
“去病？”
他看向她，用眼神在询问。
“今天出来你不开心吗？”
“没有，只要你开心就好。”
“可是，我也希望你开心啊。”
感觉到他的手掌握得更紧了，许久，才又听到他轻声说：“有你陪在身边，我已经很开心了。”凝晨不再说什么，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前提是，在不被人打扰的情况下。
“表哥，你陪我去看杂耍，我从来都没有看过。”
“卫长，不要老缠着表哥，你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皇兄，难道我让表哥陪我看杂耍就是缠着他吗？那有人寸步不离的跟着表哥又算什么？”卫长不服气的说，一路上就看到他们两个亲亲我我的，真是快要气死了。
“不得无理。”
“哼，皇兄不要一直跟我过不去。表哥，走了，走了。”卫长边撒娇便拖着霍去病往杂耍的地方走去，后者则是一脸的没有表情。
“萧姑娘请不要在意，皇妹从小便刁蛮人性，有得罪之处，还请萧姑娘见谅。”太子刘据有些歉意地说。
“太子严重了。”凝晨寒暄着，心里却难免有些失落。
“小姐，我们去看看珠花好不好？今天出门前，月儿一直跟我说，要我替她挑选一串好看的珠花，好不好，小姐？”倩儿趁着没人注意，忙提出请求。
“好啊。”
“小姐你看，对面就有，我们过去看看。”
凝晨本想打个招呼再过去，可看到他们都在专注于杂耍表演，又看看卖珠花的小摊离得很近，便和倩儿往摊贩处走去。
“小姐好啊，上好的珠花，选两件带回去吧。”一看有生意上门，摊主便吆喝起来。
毕竟是女孩子，倩儿一看到这些饰品，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小姐，你看这个好不好？简单大方......这个也不错，长长的流苏很飘逸......还有这个，这个也好，颜色和我那件绿色的很相配......还有这个......”
“不是要帮月儿挑选的吗？”凝晨捉狭道。
“哎呀，小姐，难得出来一趟，顺便也帮自己挑一件嘛。”倩儿不好意思地红着脸。
“好好好，慢慢挑。”
逛街的心情已经不如来时强烈，此刻却显得意兴阑珊，凝晨不自觉地在人群中寻找他的影子，只一眼便能寻着，他总是那么的耀眼，此刻与公主站在一起，更是俊男美女的真实写照，不只吸引她，也吸引了无数路人的目光。
“小姐，你也帮倩儿选一选嘛。”
“好。”凝晨浏览着摊面，虽然只是小生意，品种倒是很齐全，一眼望去，还真不知道挑哪件好，她的目光停留在一件小小的耳坠上，它没有什么特别，在众多耀眼的饰品中，很难让人注意到它，吸引她的是那两滴像泪珠一样的坠石，淡蓝色的光晕，冷冷清清的，像极了她脖子上所戴的“灵之泪”。小心翼翼地拿起，它们便像两颗晶莹的水珠淌在手心中，让凝晨爱不释手。
“看来你在这边过得很好。”一道突兀的男音在背后响起，声音不大，却十分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迅速转身，并没有人站在她身后，有的只是川流不息的人群。
凝晨有些差异地看着来来往往地人群，刚刚她明明听到有人跟她说话，而且还是那样一句话，是谁？难道是自己幻听吗？不可能的，那个声音太清晰，极轻，却又极其锋利地划在她的心上。
“凝儿，怎么了？”
她一连迷茫的看着走向她的人，直到他宽厚的大手紧紧握住她的手，才意识到他已回到她身边，而且正用焦急的眼神看着她。
“我没事。”
“你刚刚的样子很吓人，好像都不认得我了，好像离我很远很远。到底怎么了，告诉我。”
“真的没有事，不要担心了。”
“那就好，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知不知道？”
“知道了。”她有些忘情地抱着他，感受他贴心的温暖。
“凝儿，我不希望你的热情被大街上所有的人都看到。”轻轻的一句耳语，让凝晨迅速从他怀中起身，满脸通红地瞪他一眼，却听到他放肆的笑声。赌气地转身，却看到卫长公主用很气愤地眼神瞪着她，让她觉得既无奈又有些好笑。于是更想捉弄捉弄她。
“去病，你看这个耳坠好不好看？”她小鸟依人地偎在他怀中，撒娇般地问。
霍去病没有感觉到异样，仔细地看着这对耳坠，丝毫没有觉察到两个女人间的暗战。
“没想到这样的小摊还会有这样精致的东西，凝儿，她很适合你，而且跟你的项链很相配，喜欢吗？”
“你也这样认为吗？我很喜欢。”
“老板，这个多少钱？”
“大爷，小姐，真是好眼力啊，这对耳坠可是整条街上独一无二的。一口价五十两。”
“你用抢的还比较快吧？五十两，有没有搞错？”倩儿一听这个天价，愤愤不平地嚷道。
“小姐，这你就不懂了，这对耳坠看似无奇，却是用上好的石头打磨而成的，看到没有，这种石头可是很少见的，你可以去其他摊上打听看看，绝对没有第二件的。”
“好了，就要这个吧。”霍去病无意多费口舌，直接从衣袋掏出五十两给他。
摊主一见到银子，眼睛都发亮了：“还是这位大爷识货，小的这就给您包好。”
“去病，是不是太贵了？”
“你喜欢就好。”
“表哥，我也要。”
“好，你自己挑。”
“我要你帮我挑。”
“你们女子的东西，我怎么懂得？表妹还是自己挑选。”
“可是，你刚才......”
“卫长，不要再无理取闹了。”太子看到妹妹的反应，着实有些生气。
“你们，你们合伙来欺负我。”说完，带着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跑开了。
“表妹......”
“哎，我去看看她，一会在城隍庙见。”太子紧跟着追去。
“这下满意了？”他俯在耳边轻声说。
“我哪有啊？”凝晨一副无辜的表情。
“真的没有吗？”他盯着她的眼睛，眼神中尽是了然。
“我只是想逗逗她，没想到会这样嘛，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不用了，这样也好。不过，以后不要这么调皮了。”
“说真的，她真的没事吗？”
“不会有事的，卫长没你想得那么脆弱，她是小孩子脾气，一会就好。”
“去病，呃，你有没有喜欢过公主？”
“一直都很喜欢啊。”看到她的眼神暗淡下来，他接着说，“不过，只是对妹妹的喜爱。”
“真的？”
“你说呢？”
城隍庙
虔诚地给菩萨上过香，凝晨闭上眼睛，默默地许着心愿。现在的她，别无所求，就是希望在时空另一端的父母能够平安健康，希望霍去病能够健康，能够永远和她在一起。
“卜卦，卜卦，前世今生，姻缘天定......”
“前世今生也能算得出来吗？”凝晨好奇地看着卜卦的老者。
“算得出来，小姐可要卜上一卦？”
“好啊。”
老者有模有样地摇着手中的卦盘，许久，卦盘落地，老者紧盯着卦盘看了半天，又用诡异的眼神看了看凝晨，却始终不发一语。
凝晨有些紧张地看着老者，又看了看身边的霍去病，有些莫名其妙，又有些不安，因为老者的眼神好像真的能把她看透似的。
“老先生，怎么样？但说无妨。”
“小姐的卦象很奇异，从卦面上来看，什么都看不到，老夫卜卦几十年，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卦，恕老夫直言，小姐本不该出现于此......”
“大胆，你这样说是何意？”本不信鬼神一说的霍去病看他装神弄鬼半天，说不出所以然来，还说什么不该出现于此，让他有些火大。
“去病，少安毋躁！听先生说完。”凝晨握了握他的手，示意他不要这么激动。
老者捋了捋斑白的胡须，淡然笑道：“小姐既来到此，是人为也好，天意也罢，既来之，则安之，一切听由天命。”
“听由天命？老先生可否告知，不久的将来，我会何去何从？”
“何去何从不是老夫能够告知的，小姐需问自己的心，心之所向，乃身之所归也。”
“我不懂。”
“将来会懂，小姐不必过虑，一切顺其自然，切忌，不可以一己之力，改变历史。”
“我知道。谢谢老先生。”
“卜卦，卜卦，前世今生，姻缘天定......”
“什么改变历史？你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改变历史？”霍去病愤愤不平地说着，“凝儿，以后不要再相信这些招摇撞骗的人。”
凝晨看着他，但笑不语。
“还有，你刚才问什么何去何从？难道你不打算留在我身边吗？”
“不，我是希望能够永远留在你身边。”
“真的吗？”
“嗯。”
“那以后就不要再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了，让我不解又担心。”
“好。”凝晨允诺，一切听天由命吧。
*
傍晚一回到府中，管家福伯便匆忙迎上来，像是有什么紧急事情。
“将军，您总算回来了。大将军过午就来了，整整等了您一下午，现在正在大厅，还有......”福伯看了看凝晨，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说！”
“大将军把小少爷带来了。”
明显感觉到身边的人微微颤动了一下，凝晨有些不解地看向他，不明白一向镇定自若的将军为何在听到“小少爷”这三个字之后会有如此反应。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恢复一贯的冷漠语气，转向她继续说，“累了一天，你也先回去歇息吧。”
“你没事吧？”她试探性地问。
“去休息吧。”他没有多说什么，大步向大厅走去。
对于他突如其来的冷淡，凝晨有着疑问和不解，但是她知道，现在不是该追问的时候，他想告诉她的时候自然会说。带着一丝丝失落，凝晨漫步向浅香居走去。
大厅内，气氛显得异常怪异。大将军卫青一语不发地坐在首位，面色铁青，似乎正在生气。一个五、六岁的男孩站在他身边，一双眼睛带着明显的不安和害怕，不时地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而霍去病则是一脸的懊恼神情。
许久，大将军终于忍不住开口：“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嬗儿从今天起就留在府中，等过一阵子事情平息了，我再把他接回去。”
“舅舅不是不知道，嬗儿从小就没有跟我生活过，突然回到府中，我不习惯，大家也不会习惯。”
“不习惯可以慢慢适应，嬗儿是你的亲生儿子，父子之间的亲情还需要你花时间去适应吗，关键是有没有心。”
霍去病看了一眼小男孩，男孩在接触到他的目光时惊慌地垂下眼去，小手下意识地紧抓住卫青的手。
“嬗儿不怕，他是你爹，不会对你怎样，”继而转向霍去病，“你看看你，什么时候像个为人父的样子，孩子见了你就怕，你也不自我反省一下？”
“既是这样，舅舅还是趁早把他带回去的好。”
“混帐！”卫青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看到小霍嬗因此吓得猛颤一下，他有些于心不忍，缓和一下语气对他说：“嬗儿，你先自己到外边玩，舅公跟你爹说完话就去找你。”
“好，舅公一定要来，不要把嬗儿一人留在这。”他声音越说越小，还不安地看看自己的父亲。
“乖，去吧。”
霍嬗一走，卫青就毫不客气地教训起自己的外甥来：“你看到了，嬗儿一向聪明伶俐，在你面前却跟老鼠见到猫一样，你就一点都不感到惭愧吗？”
“舅舅，您又何必为难我？您也知道，我对他从来就没有什么感情，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他也不敢到我面前来，所以，您还是带他走吧，留在这对谁都没有好处。”
“够了，你的冷酷无情在战场上还没有用完吗？为何还要用在自己亲人身上，他是你的亲生儿子，亲生儿子啊，你什么时候正眼看过他，什么时候像个父亲一样教养过他？你说嬗儿怕你，你就不能为他做点什么，让他不再见到你就躲？”卫青苦口婆心地劝说，只是希望小小的嬗儿能够得到一点点的父爱，毕竟那是其他人所不能给的。
“我根本不懂得怎么跟他相处，看到他总让我心里不舒服。”
“不懂就去学。”
“舅舅，你的事情打算如何处理，就任由那帮人到府中作乱吗？”他试图转移话题。
“我的事情你无需费心，如果真要替我分忧的话，不如学着在这段时间好好对待嬗儿。”
“又来了，舅舅，你为什么一定要让他留下来呢？”
“你非要气死我吗？”
就在大厅内争得不可开交时，六岁的霍嬗一个人在府中乱转，小脸上尽是担忧，小小年纪便识得愁滋味。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大汉朝最英勇、最年轻的将军，他像其他小孩一样仰慕他，崇拜他，希望自己长大后能够像父亲一样勇猛，但是，父亲不喜欢他，他害怕父亲用厌恶的目光看他，他多希望也能跟其他小孩一样和爹爹一起打猎，骑马......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一个满是花儿的院子里，“这是哪里？以前怎么没看到呢？”
“这里是浅香居。”打从他走进院子起，凝晨便看到他，好可爱的小男孩，长得粉粉嫩嫩的，好像还有心事的样子，这个时代的孩子也会这么早熟吗？
霍嬗迅速转过身，看着声音的主人，紧张的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这里有人的。”
“不要紧，你是从哪来的？我以前怎么没看到过你？”凝晨半蹲着身子，看着面前局促不安地小男孩。
“我，我不住在这里。”尽管面前的漂亮姐姐看起来很和善的样子，他仍感到不安，对父亲的害怕已经蔓延到整个府里，包括府里的人。
“原来如此，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霍嬗犹豫再三，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自己的身份，他很害怕这个和善的姐姐在知道他是谁后会像其他人一样用厌恶的眼神看他。
“不想告诉我吗？那我就不问了，来，姨姨拿点心给你吃，好不好？”凝晨说完便牵着他的小手走到凉亭，然后像献宝似的把自己做的点心拿给他吃。
“谢谢！”男孩边咬着点心，边含糊不清的道着谢，天真的表情比刚才可爱多了。
“好吃吗？”
“好吃。”
“那要多吃一点哦。”凝晨从小就喜欢小孩子，看着他吃得那么香，她竟有种满足的幸福感，殊不知一场风暴将要席卷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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