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凝晨决定到城隍庙去上香，她总算明白古时候的人为什么动不动就去求神拜佛了，因为对现实的状况无能为力，只能通过这种途径来寻求一些安慰，她不就是这样吗？
虽然有一个无聊的叶枫陪着，霍去病还是不放心，可见上次府里夜闯刺客的事不只在她心里留下了一道阴影，其他人也是如此，所以他的贴身护卫御风也跟来了。
站在城隍庙门口，凝晨迟迟没有进去，总觉得有点不大对劲，看了半天才找出原因在哪了。
“呃，御风，你就不要进去了，这里是清净之地，你带着刀剑在这里出入，是对神灵的大不敬，你还是四处转转，我们很快就出来。”
御风一脸为难地看着她，半天才说：“可是将军吩咐，要寸步不离地跟在您身旁。属下不敢抗命！”
“可是你这样真得不太好。你放心，这里是佛门，不会有事的，况且还有叶枫在。”
“这......”
“不要这个、那个了，你是不是觉得一个人无聊啊，那这样好了，倩儿留下陪你好了。我们走吧！”
“小姐......”
不理会倩儿满脸的红晕，也不理会御风一脸的尴尬，她拉着叶枫闪进庙里。
“我看是你无聊才对吧。”叶枫有些不敢苟同地看着她一脸恶作剧得逞的表情。
“随你怎么说！”她无所谓地耸耸肩。
城隍庙占地面积并不大，又坐落在闹市中，来来往往上香的人不在少数，凝晨正准备往大殿中进，忽然看到上香的老百姓都往一边闪，两顶精致的软轿停在庙门口，轿子旁还跟了不少的随从。不禁纳闷，是谁家有这么大的排场，上个香还前呼后拥的？！
等看到下轿的人，她的疑问便自动解除，只是有点惊讶，是平阳公主和卫长公主婆媳两人。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迅速看向身边的叶枫，他似乎并没有因为她们的到来有所变化，脸上没什么表情。
这不是第一次见到平阳公主了，之前在几次宴会上也打过照面，只不过都是匆匆一瞥，并没有什么交谈。印象中，这位汉武大帝的亲姐姐，永远都是满身的绫罗绸缎，满身的珠光宝气，微微抬起的下巴，有些盛气凌人的眼神，这些若搁在她人身上，必是俗不可耐，但在她身上，只觉得雍容华贵，甚至透露出几分典雅，这可能真的是皇室中人与生俱来的特质。
再看到卫长公主，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那有些任性地表情仿佛昨天才刚刚看过，可如今，她已身为人妻，而且即将为人母。不到一年的时间，她似乎变得成熟了，稚气的脸庞已被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所覆盖。她看到她了，有一点点惊讶，在婢女的搀扶下走上前来。
凝晨和叶枫上前给两位公主行礼。
“萧姑娘，叶公子，真巧，在这里碰到你们。”卫长公主淡淡地笑着，眼神却始终看着凝晨。
“是啊，没想到两位公主也会在今天来上香。”凝晨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位就是萧姑娘吧？”一直没有开口的平阳公主突然出声，“果然是个美人坯子！难怪霍家父子都对你喜爱有加。就连大将军也说萧姑娘知书达理，心胸广阔，非寻常女子可比。”
“那是大将军缪赞，民女实不敢当。”
“萧姑娘过谦了，本宫一直都希望能找个时间跟萧姑娘聊聊天，话话家常，可一直都没有机会，今天，萧姑娘可愿意陪本宫上柱香啊？”
“那是民女的荣幸，民女求之不得。”凝晨微笑着上前搀扶着她的胳膊，以示尊敬，心里却有着不少疑问。
“你们好生伺候着长公主，叶公子请自便。”她吩咐完便在凝晨的搀扶下走进大殿。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叶枫看着一直不愿看他的卫长公主，竟也找不出话题来。许久，他才问道：“公主近来可好？”
“好。”她笑了笑，只是笑容里多了些苦涩的味道。
叶枫又无语，除了凝晨，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可能是他付出关心最多的一个，他还清楚地记得，在她要出嫁的前夕，她哭着要求他带她远离皇宫，远离她不愿意面对的一切，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好好的过日子，但是，他拒绝了。他看到了她眼中的绝望，看到了她被伤透了的心，那一瞬间，他真的有种冲动带着她远走高飞，可终究，他不属于这里，他的心也早已不在自己身上，他只能辜负她的一片深情，狠心地将她推开......
“你，好吗？”公主终于抬头看他，湿润的眼眶泄露了内心的情绪。
“嗯。”叶枫应了一声，他想说些关心的话，却发现，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无法弥补当初对她的亏欠。
“你多保重！”这是他唯一能对她说的一句话，说完后他迅速从她身边走开。
卫长公主呆呆地站在原地，一丝清泪滑落在脸颊，看着这个曾经带给她欢乐，也带给她忧伤的男人彻底地走出她的生命......
大殿内
平阳公主上完香，在凝晨的搀扶下起身。
“按理说，你和去病情投意合，两情相悦，也早该成亲了，去病都没有跟你说过这些吗？”
“将军是有提过，只是民女出身卑微，不敢奢望这些，只求能在将军身边伺候，民女已经心满意足了。”凝晨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像这般贬低女性的话，她一向是最不屑的，现在却要在这些古董面前装腔作势，真是郁闷！
“呵，你能这样想，可见确实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姑娘，也难怪去病会把你疼在心坎里，要知道，他对别的姑娘可是从来不屑一顾的。”平阳公主笑道，“不过，这也着实委屈了你，赶明儿个，就由本宫做主，让去病明媒正娶把你娶回家去，这恐怕也是他舅舅所乐见的。”
“民女多谢公主和大将军的抬爱，民女自当尽心尽力服侍将军，以报公主大恩。”对于平阳公主突如其来地亲近，凝晨总觉得怪怪的，她可从来不认为平阳公主会是个平易近人的人。
“呃，对了，我差点忘了，前几天听说将军府里半夜有刺客闯入，果真有其事？”
凝晨心里咯噔一下，这件事情府里已经下令严禁外传，她怎么会知道呢？尽管她问的漫不经心，似乎是顺便提及，但她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是有这么一回事，将军说，可能是一些个胆大妄为的毛贼，趁着夜深人静想来偷窃，不必当回事。”
“哦，可有人受伤？”
“托公主的福，没有。”
“那就好。像这种小贼，还真是不要命了，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就敢去行窃，若真被逮着了，就该就地正法，杀一儆百。”
“公主说的是。”
“嗯，时辰也不早了，本宫也该回去了，你有时间就来陪本宫说说话，也可以来看看嬗儿，他可是很挂念你的。”
“是。”凝晨送走平阳公主，一转身看到叶枫靠在廊柱上，一脸的郁郁寡欢。
“你怎么了？跟卫长公主说过话了？”她小心翼翼地问。
“你呢？跟平阳公主聊了些什么，看起来还挺开心的。”他看她一眼，面无表情地问。
“是啊，是很开心啊！她说要作主让霍去病娶我呢！”凝晨故意这么说。
“萧凝晨，你不是吧？就这都能把你收买了？你可别让我瞧不起你。”
“你尽管瞧不起我吧，我乐意！”
“你——”叶枫没话说了，索性不理她。
凝晨好笑地看着他生气的样子，这个笨蛋，想让他发泄一下心中的郁闷之气，他还不领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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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不要......”
“不要啊......不要......”
“凝儿，凝儿，你醒醒！”被吵醒的霍去病看到身边的人似乎陷在可怕的梦魇里，忙把她抱在怀中，摇着她，希望她赶快醒来。
“不......”凝晨迟迟没有醒来，她紧皱着眉头，泪水顺着眼角淌了下来。
“凝儿，你醒醒！凝儿！快醒醒！”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摇着她。
“不要——”凝晨猛然睁开眼睛，呆呆地望着纱帐的顶部，感觉自己的心飞快地跳动着，她又做梦了，只是这一次更为强烈。自从来到汉朝，她就没再做过这样的梦，这是不是一种预警，是不是在提醒她什么？
“凝儿，做恶梦了？”他擦去她眼角的泪，心疼地说。
“去病......去病......”她紧紧地抱住他，喃喃地叫着他的名字，怕失去他的恐惧感紧紧包围着她，她记起她的梦了，梦里一片一片的红，血一样的红，而他就倒在这片红色中，向她伸着手，嘴角却挂着一抹笑。她把手伸向他，却怎么也抓不住，而他竟一点一点被红色所吞噬......好诡异的梦境！
“不要怕，我在这，只是作梦而已，不要怕。”他轻轻拍着她，像在哄一个孩子，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够进入到她的梦里，为她挡去所有的恐惧，让她不要受到一点一滴的伤害，即使在梦里也一样。
“去病，不要离开我，答应我，永远都不要离开我。”
“我答应你，永远都不离开你，即便是死。”
“我不要你死！”她“嚯”地坐起身来，她不愿听到这个敏感的字眼，不愿听到。
“好，好，我什么都答应你。”他重新把她搂在怀里，为她的孩子气而感动着，“睡吧，好好的睡一觉，我会在你身边，永远都在你身边。”
凝晨乖乖地闭上眼睛，在他的安抚下，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天已大亮，身边的人已不在了，凝晨一起身，便看到倩儿端了一碗汤汁过来。
“小姐醒了，这是将军临走时吩咐要为您熬的安神汤，您快趁热喝了吧。”
凝晨接过汤药，没有犹豫地喝下去，把他满满的心意喝进身体里，让它带着他的爱渗进她的每一滴血液里。
“将军有没有说去哪？”
“没有，不过倩儿看将军换上了一身朝服，大概是去上早朝了吧。”
“哦。”她走到窗口，伸了一下懒腰，却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小姐，你要是困的话再睡会儿好了，将军不会那么快回来。”倩儿说完忍不住笑起来。
佯装生气地瞪了她一眼，凝晨又回到床上：“还真是困得要命，我再睡一会儿，记得叫我。”说完竟奇迹般地安然睡去。
倩儿难以置信地看着沉睡的小姐，说睡就睡，也太快了点吧？她轻轻地为她盖好被子才转身离去，却没有注意到，一条人影从房间的纱幔中无声无息地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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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晨缓缓地睁开眼睛，这一觉好像睡了很久很久，睡得头都有些疼了，这安神汤应该叫做催眠汤还差不多。
她习惯性地看着纱幔的顶部，这一看，却让她大吃一惊，哪里有什么纱幔，一眼望去只是光秃秃地屋顶，不，还挂着几张蜘蛛网。
“醒了？”一个冷冷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门被推开，一个男子走进来，他背对着光线，让她看不见他的脸。
“这是哪里？你又是谁？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儿？”凝晨尽量把自己的声音放的平静些，脑子在飞快地运转着，猜测着种种可能性。
男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利落地走进房内，坐在藤椅中，缓缓地擦拭他的剑，轻柔的好像在抚摸自己的爱人。
好怪的一个人！一身的黑衣，一身的肃杀之气，动作却又是那样的轻柔，但看上去又不会觉得突兀。他有一张十分俊朗的脸，只是线条过于坚硬，看来是长年不笑的结果。冷面杀手，对！他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凝晨不禁为自己的处境担忧起来。
“你回答我啊，为什么把我带到这儿？”
男子冷冷地看她一眼，就连说出的话也不带一丝温度：“你不需要知道。”
凝晨为之气结，就算要死，也要死的瞑目吧，什么叫做不需要知道。
“我不要不明不白地死掉，我要知道真相，我要知道是谁要我死。”
他又看了她一眼，才缓缓说道：“他们要的不是你的命。”
果然！她猜得没错，她只是个诱饵，他们要钓鱼，而那条鱼就是霍去病，天啊，为什么会这样？自己口口声声说要保护他，到头来连累他的竟然也是她。
“他们是谁？”
“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我不要什么好处，就算死我也要知道真相！”
“好！不愧是霍去病看上的女人。”突然一个低沉的女人声音传了进来。
“是谁？”凝晨戒备地看向四周，却看不见其他人。之前的那个黑衣男子却在听到声音后站起身来，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霍去病，他跟你到底有什么仇怨？”
“无仇也无怨，怪只怪他生不逢时，不该出生在这个世界。”
“荒谬！”凝晨大吼一声，“什么生不逢时，自己技不如人，却还要埋怨别人抢了风头，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铲除对自己不利的人，我看不该出生在这个世界的人是你们才对！”
“你知道些什么？”对方显然有些讶异，一时之间竟然忘了压低自己的声音。
这个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你们以为自己做的事都没有人知道吗？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上次你们派人夜探将军府，自以为无人知晓，却不知道已经露出马脚了。”凝晨故意这么说，就是想逼对方现出原形，正所谓兵不厌诈。提起那晚的事情，她突然想到在城隍庙和平阳公主的对话，一个念头就这样闪到脑中，难道是？
“看来，我是太小看你这个丫头了！”
真的是她吗？她堂堂一个公主为什么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举动？此时她想起了和叶枫的对话，她问还会有谁会为卫家出头，叶枫却说，她为了心爱的人，恨不得把伤害他的人千刀万剐，又怎会想不到是谁呢？对，是她，除了她，不会再有别人。卫青是她的丈夫，卫氏的利益也就是她的利益，当霍去病威胁到卫青的利益时，最恨霍去病的必定是她，最想要霍去病死的也一定是她，更可怕的是，她，平阳公主，完全有能力，有手段做到这一点。
“你怎么能下得了手呢？”凝晨有些痛心地问道。
“看来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平阳公主从另外一个侧门走进来，脸上带着一丝笑，此刻却异常的刺眼。
“你一直都知道，霍去病并无心与大将军争功，更无心于朝政，他根本不会伤害自己的舅舅，不会伤害到你们，你为何还要这么残忍？”
“他是无心，但是皇上有心，只要霍去病一日不死，皇上就会把原本属于大将军的一切转移到他身上，所以他必须消失。”
“既然皇上有心，你就不怕再出现第二个，第三个霍去病吗？”
“哈哈，丫头，试问世间像霍去病这样的人还会有几个？再说，即便真的有，他们的下场都是一样的。”
平阳公主摆出胜利的姿态，走到她面前，脸上仍然挂着典雅的微笑，看着她愤怒的脸，笑意更深了：“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你为什么要选在这个时候动手？”她有些咬牙切齿的问。
仿佛早料到她会有此一问，她反问道：“你可知道今日霍去病为何要去早朝？”
她摇摇头，等待下文。
“你知道，漠北一战后，匈奴与我大汉朝均元气大损，匈奴提出和亲之策。就在前不久，我朝派出官吏前往匈奴谈和亲之事，岂料匈奴不仅不接受我朝的条件，还扣押了我朝的官员，皇上震怒之下，决定再次讨伐匈奴。你这么聪明，怎会想不到皇上将会派谁担任此次出征的主帅吧？”
原来如此！史料上有记载，就在大军积极备战，正待出征时，身为主帅的霍去病突然去世，致使这次很可能彻底摧毁匈奴势力的第二次漠北大战夭折了。只是后人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切竟是断送在一个女人的手上。
“就是因为这个，你才会迫不及待地要杀了霍去病，因为你怕，你怕霍去病再次凯旋归来之时，也就是你们卫氏一族彻底败落的时候，对不对？”
“我说过你很聪明，如果你不是这么聪明的话，我倒是会考虑留你一条性命，真是太可惜了。毅轩，你知道该怎么做。”她最后一句话是对旁边一直无语的黑衣男子说的。
“等一下，你难道就不怕皇上追究起来吗？你不怕皇上因此降罪于卫家吗？”
“李敢都可以被鹿撞死，霍去病就不能吗？”她没有回头，留下这句话翩然离去。
凝晨有些绝望了，所有的事实都摆在眼前，她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如今，她只希望，霍去病不要来找她，她甚至希望自己不曾来到汉朝，不曾成为他致命的要害。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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