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年后
短短的一年，李敢的死亡；李广堂弟、大汉朝的丞相李蔡自杀于陵园；太子少傅庄青翟继任丞相；三位皇子被册封为王；汉武帝宠姬王夫人病死......朝廷发生了激烈的动荡，死了一个将军，一个丞相，一个娘娘，分封了三个诸侯王，无论内朝，外朝都出现了很大的人员变动，无疑，里面包含了复杂的政治斗争，充满了血腥味。
好在，无论外界发生怎样的重大变故，冠军侯府就像一座世外桃源静静地矗立在繁华闹市中，安详而美丽。
回想这一年，凝晨总是心存感激。她感激皇上，没有他的禁足令，府里可能依然门庭若市，日日笙歌；她感激叶枫，没有他一年来任劳任怨打理府中大小事物，怎会有他们的闲暇悠然；或许她最该感激的是霍去病，因为他的孤傲，朝廷中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总是与他无缘，他更不屑为之，因为这种种，才换来了这宝贵的一年。凝晨常常会想，这一年的时光，极有可能会成为她此生最值得留恋、最值得回味的日子，甚至她的后半辈子都将会守着这份回忆渡过余生。但，她从不曾后悔！
已是元狩六年，公元前117年，历史记载霍去病就是在这一年病逝。凝晨觉得自己好像在跟时间赛跑，总是感到力不从心，时间，一分一秒地逝去，再也无法挽回。表面上，她依然过着平静的生活，依然和心爱的人相守在一起，没有人知道，她的心随着时间已经在一点一滴地冻结，直至死亡。
“凝儿，怎么又在叹气？”霍去病放下手中的书卷，拧眉看着背对他站在窗口的人儿，百思不得其解，“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她叹气了吗？凝晨转过身，脸上带着惯有的微笑：“没有。”
“那怎么总是叹气？不要告诉我又是什么幸福的叹息，不要把我当傻瓜。你最好有更高明的理由来说服我。”他眯起眼睛，眼神中透露出危险的信号。
“呵呵......”凝晨忍不住轻笑，“好吧，我是在想啊，什么时候才能够把我们的队伍壮大，再为大汉朝培养出一位智勇双全的少年将军来。”
霍去病不甚理解地看着她，突然间恍然大悟。他走到她身边，习惯性地把她圈在怀中，“原来是在担心这个，这还不简单，只要你愿意，不要说一位，就算是整个皇家卫队都没问题。”
“又在说傻话了？”
“我说的可是句句实言，没有半句假话的。只是，你现在年纪尚轻，我不愿你过早的受那些苦痛。”他把下巴放在她的颈窝，动情地说。她何尝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在这一年里，他把他的爱淋漓尽致，毫无保留地用在她身上。他所做的一切，点点滴滴她都铭记在心。
“卫长公主再过两个月该分娩了吧？”她问。
“应该是吧，自她成亲之后，就再也没到府上走动了。前阵子去探望舅舅，看到她已大腹便便，脸上带着初为人母的喜悦。”
“她不愿来，自有她的原因。只可惜，她年纪轻轻，便要嫁人生子，大好的青春竟葬送在深宅大院中。”凝晨不免为她叹息，她还是个只有十六、七岁的大孩子，在这样的年代，却要因为利益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一辈子孤独的过日，怎会不让人觉得惋惜，悲叹红颜薄命。
“你也不要想太多，女子到了她这年纪是应该论及婚嫁了，更何况，她是长公主，金枝玉叶，没有人敢亏待她。她嫁的人又是平阳公主的儿子，而平阳公主又是她的亲姑妈，一向都喜爱她，不会委屈她的。”
“话虽如此，只是，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本身就是一种悲哀。”
“凝儿，”他扳过她的身子，让她面对自己，“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像你我这样，毕竟只是极少数，你应该庆幸，卫长公主能够生长在帝王之家本就是上天的一种恩赐，你不能要求事事完美。”
“你说得对。”凝晨不再争辩，在这样一个社会，感情是极度奢侈的东西，或者也可以说是令人不屑一顾的东西。
“傻丫头！你的脑袋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他爱怜地拥紧她，不明白她怎会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念头。但或许就是这份与众不同，让他深深着迷，一辈子都不愿放开。
“将军，小姐，粥已经煮好了，现在要不要用？”倩儿一进门，便看到两人拥在一起，虽然这已不是第一次，脸上还是布满红晕，羞得不知如何是好。
“去端来吧，凉了就不好了。”凝晨看着她迅速走出去，还真是服了她。
“你好象从丫环身上也能找到乐趣？”他调侃道。
“那当然了，谁象你那么无趣呢！”她迅速反击，惹来他一阵大笑。
“你这几天胃都没有再疼了，看来这些药膳还是有些好处的，你以后要按时用膳，还要经常调理才是。”
“知道了，老婆婆，有你在身边，我怎么敢忘记？”
凝晨失笑，就是因为太紧张他的病，才会变得这么爱罗嗦，相同的话自己都记不清说了多少遍了，难怪变成“老婆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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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人静，一条黑色的人影动作敏捷地翻过院墙进入府中，在花园中穿梭，随后避开巡逻的护卫，直奔闻风轩。
卧房内，霍去病和凝晨正在熟睡，清冷的月光照在床前的地面上，一丝轻的不易觉察的声响在窗边响起，与此同时，霍去病猛然睁开眼睛，不动声色地悄然起身，看到一条黑影一闪即过，他迅速追出去，跟着黑影到书房门外。
黑衣人似乎察觉到被人跟踪，知道形迹已败露，正打算翻墙而去，却被霍去病抢先一步堵在前面。
“阁下深夜造访将军府，不知有何见教？”霍去病紧盯着对方的眼睛问道。
显然，黑衣人并不打算回答，他也紧盯着对方的眼睛，没有一般人被逮到时的恐惧，相反，依然泰然自若，仿佛夜闯将军府的人不是他。
“看来阁下是不愿透漏身份了，那就休怪本将军不客气了。”霍去病说完，身形一闪，便来到黑衣人面前，对方也不甘示弱，两人立刻打斗起来，只有剑光在月光下显得冷冽刺眼。黑衣人的剑势凶猛，一开始便连连进攻，出手狠决，每一招都有使人毙命的危机，霍去病身手利落，轻松化解对方的招式，一时之间难分高低。
“有刺客！”尖锐的声音响起。
“抓刺客！”
“保护将军！”
一时间，将军府里逐一亮起了灯，更有护卫拿着火把冲进闻风轩。
“将军小心！”御风一赶到便冲上前加入战斗中，几个回合下来，黑衣人似乎无心恋战，虚晃了一下身形，迅速翻上屋顶。
“看来，堂堂的骠骑将军，也不过只会玩玩以多欺少的小把戏！”黑衣人说完便消失在夜色中。
“还不快追！”御风紧跟着命令道。
“让他去吧！”霍去病若有所思地说。
“可是......”
“都回去吧。”他说完转身回到卧房内。
凝晨早已经被外面的声响吵醒，她不安地望着门外，直到看到霍去病安然无恙地走进来，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来，她迅速扑到他怀里。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有刺客？”她担忧地问。
“不要怕，或许不是刺客，只是一般的偷儿。”他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紧张的情绪。
“偷儿？会吗？”她不相信地看着他的眼睛。
“好了，不要担心了，没有事的。”他笑了笑，不愿看到她担惊受怕的样子。
“你以为我是傻瓜吗？哪有小偷敢偷到将军府来的，不要命了吗？你答应过我的，不管有什么事情都要让我知道，所以不要骗我。”
“好了好了，哪有傻瓜象你这么聪明的，这件事情我会查清楚的，你现在乖乖去睡觉，什么都不要多想，知不知道？等明天我们再从长计议。”
“好吧。”只有等到明天了。
翌日，一大清早，叶枫便已等候在闻风轩内。看到他们，劈头盖脸地问：“昨晚有人擅闯将军府？有没有什么线索？知不知道是谁干的？”
“师兄，你怎么后知后觉啊？”
“我是昨天晚上就想问来着，可是等我从浅香居一路狂奔至此时，已经人去楼空，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还以为是我自己在做梦。”
“哦！”凝晨轻轻应一句，不以为然地态度差点没让叶枫抓狂。
“目前还没有任何线索，我想这件事可能没有你们想得那么复杂。”霍去病淡淡地说道。
“是你想得太简单！”两人异口同声。
“将军，所天晚上的黑衣人很明显是冲着你来的。而且御风告诉我说，他的武功高深莫测，不是泛泛之辈，所以绝对不能轻视。”
“你怎可判定他是冲着我来的？”
“您忘了他临走时说过什么话吗？”
“他说了什么？”凝晨有些沉不住气地问，她看了霍去病一眼，怪他昨晚为什么不告诉她实话。
“他说，堂堂的骠骑将军，也不过只会玩玩以多欺少的小把戏。单凭这句话，就知道他是冲着你来的，挑衅地意味很浓。”
“去病，你得罪过什么人吗？还是有什么仇家？”凝晨刚一说完，立刻想到什么，“难道？难道是李敢的家人？”
“未必，”叶枫不赞同地说道，“据我所知，李广三个儿子，有两个早已在战场上阵亡，而且都没有留下子嗣，只有李敢生有两个孩子，只不过，他们尚且年幼，现如今又在宫中为皇子们伴读，不可能会找人替父报仇。更何况，李敢将军是鹿撞死的，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又怎会找到将军头上？”
“这就奇怪了，不是李家，会是谁呢？这一年来，咱们都深居简出，从来不曾与人结仇啊，怎么会有人来找麻烦呢？”凝晨看着霍去病面无表情的脸，喃喃自语道。
“如果真的是冲我来的，相信他还会再来，你们又何必煞费苦心在这胡乱猜测呢，还是把心放宽了，各自去忙各自的吧。”霍去病轻描淡写地说，好像这件事情跟他没关系似的。
叶枫和凝晨相视一眼，都不再说什么。
“叶枫，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凝晨尾随叶枫来到花园中，她有一种直觉，叶枫有可能会有一些线索。
“别把我当圣人了，我怎么会知道呢？”他耸耸肩，表示出无可奈何。
“你撒谎！刚刚从你的眼神中，我已经看出来了，你就告诉我吧，也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啊，如果再发生什么事，也不会这么紧张兮兮的，好不好？”说到最后，她已经变成哀求的语气了。
叶枫长叹一声，只要是跟霍去病有关的事情，她就会变得六神无主，变得不是她自己了。
“我也只是猜测而已，”他顿了顿，接着说，“这一年来朝廷上发生了很多的变故，死的死，贬的贬，明的暗的争斗不断，政治斗争愈演愈烈，难免会波及无辜......”
“可是这跟霍去病有什么关系？他从不参与政治斗争的，他根本不愿与谁争名夺利，这样也会招来麻烦吗？”凝晨真的是不明白了。
“你先别着急！纵观这一年来朝廷上的变化，你觉得受益最多的是谁？”
丞相死了，太子少傅迅速继任丞相的位置；三位皇子封了番王，便不能再被封为太子了；王夫人死了，直接关系着后宫皇后卫子夫的地位，难道？
“是太子！”她有些不敢置信。
“嗯，聪明！”叶枫赞赏地看她一眼，说道：“确切地说，是太子所代表的卫氏家族。他们的利益是休戚相关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太子需要卫氏的势力扶持，而卫氏更需要太子的地位来巩固。”
难怪史料上记载汉武帝后期很想将太子与卫氏分开，他是不想让太子过多的依靠外戚，所以做了很多努力打压卫氏，不想让外戚有专权的一天，但事实表明，太子与卫氏根本就分不开，而且也不想分开。
“我还是不明白，这跟霍去病有什么关系，他的存在跟太子压根沾不上边，难不成他还会跟太子争皇位吗？”
“刚刚夸你聪明，这会又犯糊涂了吧？霍去病的存在是跟太子没有直接关系，但是——直接关系着卫氏家族的利益啊！”
“怎么会呢？卫青是他的亲舅舅，卫子夫是他的亲姨娘，他怎么会对卫氏不利呢？”
“那是你的想法。漠北之战距今有一年半了吧，你可以看一看，战后，霍去病的部将都得到了极高的封赏，而卫青的部将日渐衰落，一个如日中天，一个日薄西山，照这样发展下去，霍去病大有取代卫青之势。这就形成一种矛盾，卫霍之间的矛盾。”
“可是事实上霍去病只代表他自己，他背后又没有什么集团利益、家族利益之说啊，他获得封赏，对卫氏来说也是一种荣耀啊。”
“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当霍去病作为大将军部下一员被封侯时，他是卫氏家族一个锦上添花者，但是当他的地位危及卫青时，他便是整个卫氏的敌人了。你别忘了，卫青身上承载着太多的家族利益，他可是卫氏一族最理想的保护神，他的地位是不能被动摇的。”
“我好像有些明白了，可还是觉得怪怪的。”
“如果整件事情串联起来，就会比较简单了，”叶枫此刻显得胸有成竹，“卫氏家族为了太子的地位在朝廷上铲除异己，扩大自己的势力，原本是找不到霍去病头上的，怪就怪漠北之战后，皇上为了遏制卫家的势力，而刻意冷落卫青，提拔没有家族背景的霍去病，致使很多卫家的部将纷纷投靠霍家，如果说卫青面临的是众叛，那么霍去病面对的就是亲离了，卫氏家族当然不希望霍去病取代卫青的位置，他们会拼命保护卫青，那么除掉霍去病也是势在必行的。”
“他们怎么会这么狠心呢，怎么能下得了手呢？”
“历来政治斗争都是这么残酷，亲戚又如何，亲兄弟为争夺皇位还要自相残杀呢！”
“那我们该怎么办？”
“凝晨，你也不要太过忧心，毕竟这些只是咱们的猜测，史料上记载，霍去病可是因为有病才会去世的。”叶枫的安慰并没有消除她心中的疑虑。
“我现在越来越怀疑这一点了，他的胃溃疡确实很厉害，最近又常常疼，很可能有穿孔迹象，如果是在现代，只是一个小手术就能解决的问题，在这儿，却是束手无策。即便如此，我也不认为这能要了他的命，而且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潜意识中，她已经相信叶枫刚才的分析才是霍去病英年早逝的主要原因。
“照你这么说，他被人杀害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了。我在想，昨天晚上的黑衣人会是谁派来的？”
“会是太子吗？”凝晨有些不敢想象，一向温文尔雅的太子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太子生性软弱，这件事不可能是他做的，而且，他也没有这个能力。”
“会是卫青吗？”
“不可能，且不说他们情同父子，卫青一生光明磊落，宅心仁厚且处处退让，如果真是他要谋害霍去病，那这个人也未免太可怕了。要知道，伪装一时不难，伪装一世却是不可能的，所以不会是他。”
“那还能有谁？卫青的子女年纪都还很小，也没有这个能力啊，难不成会是那个身居后宫之首的皇后吗？她可是最希望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最想看到卫家风光的人！”凝晨竟有些激动，一想到有人处心积虑要害死霍去病，她就恨的咬牙切齿。
“卫子夫？”叶枫思索片刻，“能够在幕后操纵这一系列的变故，这个人的头脑以及手段，都不是常人所能做到的，卫皇后也只是个一心想讨夫君欢心的可怜女子罢了。”
“照你这么说，卫家岂不是没人了，那还有谁会想替卫家出头呢？”凝晨有些生气，说来说去竟都是白说了。
叶枫看着有些失控的凝晨，无奈地笑了笑：“看看你现在的模样，为了心爱的人，恨不得把想伤害他的人千刀万剐，你不笨，怎么会想不出来呢？”似乎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边说边朝着浅香居的方向走去。
“什么意思？”凝晨站在原地，总感觉他话中有话。
“你自己慢慢想吧。”他没有回头，摆摆手径自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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