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你早就明白她不应该嫁给我。”
“是的。”
裘德带着碧霞到了伯明翰，他们要重新开始过一种新的生活，一切都重新开始，不再见熟人，也不再有以前的生活环境。但是让裘德不解的是，虽然他和碧霞生活得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或者快乐似神仙，可她依然不让他碰自己的身子，就好像两个人还是当年那对成天玩乐的表兄妹一样。
生活和愿望总是对立的，裘德以为伯明翰是一个世外桃源，没想到还是在这里见到了阿丽。
阿丽已经知道了裘德和碧霞住在一起。晚上，她来到裘德家，却不进门：“裘德，对不起，我得打搅你一下。”
“有什么事进屋说吧。”
阿丽踌躇了一会儿，好像很难下决心，不过最后她还是说：“这里不方便，我们还是换一个地方说吧。我住帝象酒店。你有空去找我。”
裘德将阿丽送走后回到卧室里，找出自己的衣服往身上穿。碧霞躺在床上。其实她早就在窗口看见了阿丽，这时她装作刚刚醒来的样子问：“你干什么去？刚才谁来了？”
“是阿丽，她约我去谈点事，我去她的酒店。”
碧霞冷冷地说：“酒店？倒挺方便啊。”
“她好像有困难，我得帮她。”
“为什么？她又不是你老婆。难道你还想和她重温旧梦？”
“那你想我怎么样？”裘德盯着碧霞，觉得她有点不近人情。但碧霞丝毫没理会裘德的眼神，她默默地脱光了自己的衣服，之后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你想怎样就怎样。”
裘德明白碧霞的话是什么意思。这些年他一直盼望着这个时刻，但是他们除了亲吻还没有任何别的亲昵的举动。裘德还记得那年透过玻璃碧霞换衣服的情景，现在的碧霞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身材还像当年一样，充满活力。
裘德脱了衣服爬到床上，他仔细地看着碧霞的身体，用手指感觉她身体的曲线，用嘴唇感觉她身体的温度……
第二天早晨，裘德收到了阿丽的信。
“亲爱的裘德，有件事我一直没机会跟你说，你我有个儿子。他是在我走后8个月出生的。儿子现在由我父母抚养，我们现在都没有这个能力养他。他跟你的姓，也和你同名，叫裘德·果里。”
裘德将小果里接到身边。这个小家伙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不久，碧霞也生下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裘德给她起名叫玛莉。好在小果里很懂事，他能一整天地抱着同父异母的妹妹，让裘德和碧霞忙着生计。
但是有了孩子的日子越发显得艰辛，尤其是有了一个小果里这样的大孩子。裘德总会找一些零工赚一点小钱，而碧霞现在也不是当年那个活泼天真的小姑娘了，为了生活，她也不得不和裘德一起做那些肮脏而且繁重的工作。
这一天他们找到了一份活计，是给一家小教堂做清洁工，而且要将剥落的壁画重新上色。小果里照顾着玛莉，在工作间隙，他们很欣慰地看着两个孩子。这时，一个神父走来，对他们说：“先生，剩下的活你们不用做了，我们决定另外找人做。”
“为什么？”裘德站起身来，惊异之外还有点生气。
那个神父理直气壮地说：“有些神父投诉了你们，因为你们没有结婚就生了孩子。”
“这和我们做工有什么关系？”
“但这与教义有关系。对不起，我会付给你这周的薪水。”
裘德不得不决定再一次搬家，他甚至要卖了他们的家具。他对碧霞说：“我们搬，搬到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如果被发现，我们就再搬，直到社会改变为止。”
但是阿丽又跟到了他们新搬的地方。在那里，她遇到了正在街上摆摊做小生意的裘德和碧霞。在他们身边，小果里正带着妹妹玩。
阿丽看了看碧霞，又看了看裘德。“又是哪个学校不要你了？”说着她像个普通主顾一样在摊子上拣了几块蛋糕。
阿丽径直走到小果里身边，仔细地看着他说：“你认识你妈妈吗？”见小果里没答理她，她便拿出手里的蛋糕：“你想吃蛋糕吗？”
“要先给妹妹吃。”
“你几岁了？”
“8岁。”
“是8岁3个月零6天了。”
晚上，裘德异常沉默，好像心事重重。碧霞忍不住问：“你在想什么？”
“我想回里德。”
“是阿丽伤了你的自尊？”
“因为我有自尊。”
裘德和碧霞又回到了里德，回到了他当年梦想上大学的地方，回到了他和碧霞结识而且度过了一段快乐时光的地方。
但是他们已经不是当年的裘德和碧霞了，现在的他们，衣衫破旧，行李繁杂，还带着3个孩子。这时碧霞已经生下了他们的第二个孩子，还在襁褓中，让小果里抱在怀里。
而且，他们的心境也不同了，当年的快乐和青春的气息在他们的脸上已经变成岁月的痕迹：皱纹、黝黑的皮肤和紧锁的眉头。
里德也不像裘德想像的那样，他们甚至租不到一间房子，房东的理由很简单，孩子太多。
在大雨中，他们终于找到了一间房子。但是房东太太立刻告诉他们，第二天一早必须搬走，因为她的孩子说，不喜欢听见孩子的吵闹声。
好在这个大雨天他们一家还算有了一个避雨休息的地方，裘德收拾着东西，无奈地对碧霞说，“我喜欢这个地方，虽然这里的人看不起我这个阶层，看不起我自学的东西，但是我不死心，我的后代会实现我的志向的。”
“你还是个理想主义者，你就是那个悲剧的唐·吉诃德。虽然吃尽了人间的苦，还是满怀希望。”
这时，小果里走到他们身边，呆呆地看着他们。突然他说：“爸爸，他们不租房子给我们住，是不是因为我们家的孩子太多了？”
“不是的。”裘德俯下身子抱着小果里，用手抚摸着他的头，“他们只是怕你们吵闹，但是我家的孩子都是很听话的。”
“那是不是没有我们的话，你和妈妈就能租到房子了？”
“我们怎么能没你们呢？好了，去睡觉吧。”
第二天，裘德找到了一份工作，报酬很不错，而且，也很稳定。他像孩子似地跑到碧霞身边。碧霞很高兴，他们甚至在街上转了转，看了看孩子的衣服，还商量着要送小果里上学的事情。但是没想到的是，当他们走近租的房子，却看到小果里已经上吊了。他小小的身子悠荡在空中，无依无靠。裘德发了疯似地从绳子上抱下小果里，把他平整地放在床上。
这时，碧霞也发了疯似地尖叫，她的玛莉和还在襁褓中的孩子已经被小果里弄死了。
在孩子的葬礼上，阿丽来了。“本来我可以独自养大小果里，那么这种事就不会发生了。假如当初我回到你身边，我们……”
“不要说了，现在说这个没有什么意义。”裘德失神地望着孩子的墓碑，他一下子好像苍老了很多。
阿丽用乞求的眼神看着裘德：“我考虑过回到你身边，你呢？”
裘德好像一下子被什么击中了，突然来了精神，他斩钉截铁地说：“不行。”
阿丽沉默着，看着裘德的背影，好半天才轻声地说：“这一切错都不在你。”说完，阿丽转身走了，再也没看裘德一眼。
其实她不知道，裘德正在那里无声地哭泣。
碧霞的脸冲着外面躺在床上，她已经很长时间没说一句话了。裘德躺在他的身边，侧着身子向着她，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终于，裘德开口打破了沉默：“碧霞，你为什么不看着我？”
“我不该看你，我们都要受惩罚。”
“难道我们受的苦还不够吗？”
“你我本不该相爱，所以我们的孩子才会死。”说着碧霞从床上站起身子，开始收拾她的东西。
“碧霞，你要干什么？”裘德望着她，却不敢阻止她。
“我走了，你的孩子杀了我的孩子。”碧霞说到这里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不能再面对你，我也不能面对和你在一起的生活。”
1889年的圣诞，是裘德3个孩子死后的第一个圣诞节。裘德一大早就来到孩子的墓地，这里一片冷清。裘德仔细地打扫着墓地周围，他好像又看到了小果里抱着婴儿的样子，好像又看到了和碧霞在一起的生活。
碧霞也到了孩子们的身边，她和裘德并肩站在一起，很久之后她说：“我可以不来的，但是我想知道你爱不爱我。”
说着，碧霞将身子转向裘德，裘德紧紧地抱着她，像是初吻一样仔细而又小心地吻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