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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官180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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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书籍名:《感官180度》    作者:隋锡君


                                    还有工厂的物资仓库,都座落在这里。U型西侧道路的西边,从北到南一拉溜儿座落着工具车间、机修车间和被称为一车间的铸铁车间。U型的横堵头道路东北侧是工厂的办公大楼,办公楼东边一条大道通向厂外市区的马路,靠马路边设置着工厂的正门——一号门。现在,工厂办公大楼和这两溜儿建筑都拆光了,换成了与南侧同样风格的欧式高层住宅楼。

            在原来机修车间和一车间的西南侧,是东西走向的工厂的铁路专用线。铁路专用线伸入厂区的门,是工厂的二号门。二号门外庇邻的是被称为“蜜蜂窝”的棚户住宅区,50年代以前因这里散住着养蜂人而得名。那时这里还没建厂,荒生着一片花草树丛。铁路专用线的西北侧,也就是工厂西大墙里侧,就是工厂原来堆放包装产品的木材和进厂的生产用机械设备的露天仓库。当年,这里木材堆的小山一样,一座挨一座,机械设备都罩着包装板,七零八落不规则的摆放着,使这里像一个偌大的迷宫。加之木材垛和设备的空隙中间生长着没膝或齐腰的蒿草野花,是神秘的乐园,钻进去个把人,和你玩起捉迷藏,累死你也找不着。那纵深里静得很。春夏日草长莺飞时,野草发着扑鼻的香味,能诱发痴情男女春心荡漾;秋日里阳光懒懒的,蟋蟀吱吱歌唱,像给恋人亲热时伴唱的小夜曲。挥发着泌人的松木芳香的木板,从木材垛上抽下来,铺在地上或斜倚在木材垛上,男女两人相拥躺在或斜歪在上面,浓情蜜意地嬉戏,是令人惬意的好去处。倒霉的柳秉元,当年就是在这里偶见甄武奸淫欧阳兰后手淫,被乔嘉木抓个正着的。

            感官180度  第四章(1)

            一个凶神恶煞的人在追杀柯雷,柯雷没命地逃遁,可怎么也摆脱不掉。柯雷左拐右钻跑进了一个大门洞,像清朝那种有厚重的大木门样的门洞。柯雷躲藏在门后,恶人追到了门洞口,听脚步声约摸他跑到了门前,柯雷猛然倾全身力,将敞开靠在边墙上的大木门向外推去,哐当一声,大木门重重地撞在那正往前跑的恶人身上,恶人惨叫一声仰面跌倒。柯雷没罢手,继续将门往外死命地推,大木门底边越过恶人的双腿,卡在他的肥肚子上不动了。那恶人想挣扎起来却不能,双腿乱蹬乱踹,上身支起来想要腾出手来把木门推开,但肚子被门压着,身子支不起来,两手无力地挣扎,身子拼命地扭动。柯雷怕他挣扎起来,仍继续拼命地往外推门,双手使不上劲儿,他把肩膀也使上了,连撞带推,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突然,扑哧一声,那恶人的肚子被木门挤压破了,红的黄的东西流了出来,吓得柯雷妈呀一声松开了手……唿啦一下子,柯雷从恶梦中醒过来了,双手一摸身上汗津津的。起身开灯一看,凌晨两点钟。

            柯雷懊恼地想:这恶人是谁呢?

            柯雷心情很愉快,今天夜班完活早提前下班,他麻利地洗完澡换上衣服,轻松地走出车间往家走。十一月初,是深秋与初冬交错的时候,虽然前些天降了些温,感觉到寒意,这两天却像缓了口气儿似的,又暖和了。加上刚洗浴完,柯雷走在通向三号门的水泥路上,沐浴着夜阑人静的气氛,一身的清爽。

            回到家,父母早已睡下了。轻轻打开门锁,蹑足轻踪走进自己的小屋。想趁着夜阑人静睡个好觉,明天白天就不用睡了。听到隔壁老袁家有吵嚷声。等到他躺倒静卧时,那吵嚷声大得直往耳底钻了。与隔壁的间壁墙是只有五厘米厚的刨花板,不隔音,放个屁隔壁都能听见,吵闹声吵得柯雷睡不着,索性起来倒了杯水,坐到靠着那间壁墙的木椅上,边喝水边听吵些什么?

            “我X你妈的!你个小马子,你个不要脸的!”

            是老袁头的声音,柯雷还是头一次听到焉巴不唧的老袁头如此血淋淋地骂人。

            “我不要脸是随根儿,你那些事儿我给你抖落抖落,你也够不要脸的。”

            这是老袁小女儿袁琴恶毒的声音。她比柯雷小一岁,今年该中学毕业。可她有一年多没上学了,和社会上的男流氓鬼混在一起。柯雷在中学时就知道流行这么一句话:“毛蓝裤子白鞋带儿,不是马子是破烂。”这话描绘的是那种专与男流氓乱搞两性关系的女流氓的。白鞋带指的是在烟色翻毛皮鞋上系着的白色鞋带儿,和毛蓝色的裤子,是被称为“马子”的女流氓的衣着标志。柯雷见到过袁琴穿着这种鞋裤和不三不四的男青年走在一起。邻居也常议论过她跟谁跟谁。

            “你抖落我什么?你个养汉的!”

            老袁的声音哆嗦了。

            “养汉咋的?她生了好几个,你又能咋的?”是老太婆的声音。“你这么张扬,她还能找到对象了吗?”老太婆护犊子,五马三枪地压制老头。柯雷心里想:上梁不正下梁歪,有啥妈就有啥闺女。当妈的听不学好的闺女骂老爹怎么还能偏袒闺女呢?

            “我愿意养汉!我图个舒服!好受!咋的?你管不着!”

            袁琴来了劲儿,冲她爹淫声浪气地嚷道。

            真是不要脸!柯雷不自觉地嗫嚅了一句,手中的杯子往桌上墩了一下,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世上竟有如此不知羞耻的女人,竟然冲她的父亲这么说话。

            “我也不管你,告诉你!我今天跟你起誓,我将来不蹬你的门,不吃你一口饭,要吃我就噎死,蹬你的门我就……我就……有松花江、有火车、有大树,我就去死了去!”

            老袁头从咒骂转尔自残自虐,声音不像先前那样哆嗦了,缺牙露风的嘴中挤出的带着苍老音儿的话语,添了赴死的味儿。这味儿钻过刨花板墙让柯雷也嗅到了,身体随着意念穿过刨花板墙到隔壁,看到了老袁那绝望的神情,柯雷的心颤栗了一下,他想到了已睡下了的眼花耳聋仍然清扫楼院的自己的老父,还有小脚的母亲。母亲在柯雷没进工厂前为了家中的生活卖冰棍卖水果,从1960年至去年干了十年。用瘦弱的身躯和劳作与耳聋的父亲一起撑起这个家。不论春秋寒暑,从早到晚守在街头。在街头卖不掉的冰棍,为了不使其融化了损失,还得拎着走楼串房“冰棍、冰棍”地张罗着卖掉,直折腾到半夜。冬天最遭罪,零下三十几度的严寒,在外面时间长了,穿多少都冻透了。母亲里边小棉袄外面大棉袍,脚上穿着自己做的棉鞋,外面还套着买来的大毡靴,就这样还冻出了膀胱炎。

            柯雷从小知道家里困难和父母的艰难,从七岁起就知道帮父母,有时帮父亲在垃圾站往柳条筐里装居民倒在外面地下的垃圾。有时去街头替换母亲吃饭或方便一下。更多的是晚上拎着冰棍壶在自己家周围这几栋楼和平房叫卖。不论刮风下雨还是年节假日,随着柯雷年龄的增长,几乎是天天这样做,为的是让在街上站了一天的母亲能歇歇。还有姐姐,没下乡前也和柯雷一样帮着卖冰棍。但作为男子汉,柯雷总是抢着去不让姐姐晚上出来。柯雷总想多做一些,虽然肩膀稚嫩些,但心却不柔弱。母亲去上水果货和冰棍,都是柯雷跟着去帮母亲。母亲从来不让父亲去上货,怕他耳聋让人蒙骗。上水果的路要比上冰棍远出两倍还多,有七八公里,拉着手推车要走小半天,要起大早赶去,排在头里才能挑上好货,柯雷长大一点了,就不但空车去时让小脚的母亲坐在上面,上了满满一车货后,也执意让母亲坐在上面,一步一步地拉回家。因为人小力气小负载重,柯雷累得落下个气短的毛病,大夫说:这叫肺不张。

            感官180度  第四章(2)

            卖水果和冰棍儿挣不了几个钱,三分牛奶的冰棍儿,上货时每根二分四,一根才挣六厘钱,每天上多少,冰棍厂限量,只给你四百根,在哪上货是固定的,到别家冰棍厂人家不给你。而且全市冰棍厂就有数的那么几个。四百棍冰棍儿一天卖下来要是不损失,才挣两元四角钱。为了多抓挠几个钱,母亲才捎带着卖水果。

            柯雷进厂后,挣了工资。虽然学徒期间钱不多,只有二十四元,但柯雷坚决不让母亲再卖冰棍儿卖水果了。他把这二十四元钱全都交给母亲做家用。也许是母亲一天天老了,冻坏的身体也难以再支撑下去,也许是看儿子长大了能挣工资了,且儿子上班,家里也得有人为他做饭吃,母亲答应了柯雷的要求。但母亲并没完全闲下来,除了一天做三顿饭操持家务,还应公社居民委主任的请求,又担任了以前当过的居民委组长,跑前跑后上情下达为居民服务,有空闲还帮一把父亲。

            谁的孩儿谁心疼,谁的父母谁孝敬。艰辛的生活从小历练的柯雷爱怜自己的父母。听到这种被儿女逼得自残自虐地要去赴死的做父亲的心迹表白,柯雷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一股咬了生猪肝的血腥味儿直贯鼻腔,柯雷厌恶地骂道:

            “畜生!”

            隔壁漫骂式的吵闹,以老袁头自裁的表白结束了。似乎可以躺回床上入睡了,可柯雷心里翻腾着睡意全无。索性拿过笔和日记本,记录起了刚才那段闻所未闻的畸型的对话。记载是一种收藏,是平抑和告一段落。尤其是柯雷受到的一些不公平待遇乃至损害,只有将其记录下来,那压抑和愤懑才能缓释,才能封存起来,伤口得到一些平复,也好挺起来继续前行。

            这看起来似乎是一种消极麻木的应对,并不是柯雷缺乏抗争的勇气。面对坚硬和巨大的石头,卵压根儿就没有一丝儿能与之对抗的元素。如此,隐忍和总结教训,学会躲避石头冲撞甚至滚压的危险,才是卵的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