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十二章 前夜
我与凌霄将铁栅栏劈开，从中抽出两根铁棍，再将铁棍的长度修改成三尺来长的样子。
凌霄从身上撕下两根布条，分别缠在掌心上保护手掌，又将披风用腰带紧紧地束在身上。我效仿她的样子做好准备工作，同时将被削去的一半袖子用布条缠紧。
凌霄又从身上撕下一根根布条，并将之首尾相连一一打上死结。全部接好一看，竟然也有十几米长。
凌霄叹道：“虽然远远比不上我的千里百练，不过有总比没有要强。”
我努力地微笑，将心中的紧张与不安压在心底。
“准备好了吗？”她看我。
我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此举一旦成功，自然可以脱离危险；若是失败了，便只有葬身悬崖。
“我先上，然后你再上，能飞多高飞多高，千万不要逞强。”她嘱咐我。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看着她握紧铁棍双足一点，便飞上了悬崖峭壁。她一身白衣与满天的积雪连成了一片，只有那一头青丝在风中飞舞。她借助铁棍在峭壁上匍匐前行，纤细的身子显得异常柔弱。
她的身影越来越小，而行动也越来越缓慢。忽然，她将铁棍猛地往石壁上一插，停止了攀爬。她全身都悬挂在半空中，弱小的身子在空中飘荡，像极了一只翩翩飞舞的雪白蝴蝶。
我知道该我上场了。我拿起准备好的铁棍，深吸一口气，双足往地上轻轻一点，人已经腾空而起。外面的风比山洞里的风要大得多，狂风像刀子一样狠狠地刮着我的脸，将我的披风吹得猎猎作响。身子早已经冻得没有了感觉。
我在风中艰难地前进着，身子像羽毛一样轻飘无力，像是随时都会被风卷走一般。悬崖上的积雪颇厚，我不得不用脸紧紧贴着冰冷的积雪，才能将铁棍插入石壁中，以此借力前行。几次下来，力气渐渐用尽，手臂也越来越软。
“七妹，坚持住，千万别放弃！”头顶上忽然传来凌霄的娇呼。
我抬头一看，我与凌霄已经非常近了。我深吸一口气，猛地向上窜去，身子在超越她时，在她头顶铁棍上轻轻一点，竭尽全力又上窜了十几米，然后将铁棍狠狠地往悬崖上一插，抓着铁棍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我的身子在空中摇摆，要用双手紧靠着峭壁才能让自己稳定下来。呼吸刚刚平定，我的腰上忽然一紧，却是凌霄在下面用她的布条缠住了我的腰身。我知她心意，连忙用双手紧紧抓住铁棍。
我的身子猛地往下一沉，却又立刻轻松起来。凌霄像一只轻巧的百灵忽地一下蹿了上来，双足在我铁棍上轻轻一点，人又往上飞了十几米高。我的腰上再次发紧，全身被布条拉着往上牵引。我慌忙将身子一顿，借助布条的反弹力抽出铁棍往上飞去，经过凌霄时，发现凌霄又像刚才那样悬挂在空中。
我深吸一口气，双足在她肩上轻轻一点，借力再往上蹿了几米。我用力将石棍插入岩石中，抱着铁棍猛烈的呼吸起来。心口突突地跳得厉害，要好半天才能平静下来。抱着铁棍的手臂也在剧烈地颤抖着。我竭力调整呼吸。待呼吸刚一恢复正常，我便用脚去踢那布条。凌霄知我心意，再次借我之力往上窜去。
如此反复，也不知道交换了多少次。终于，当我再次腾空而起时，眼中已经看到了山顶的景色。
我终于上来了，我脚踏大地，欣喜异常，正想放声歌唱，脚下忽然一空，人像断线的风筝一般往山下迅速落去。耳旁有风在呼呼作响，头顶不时有雪块在簌簌落下。我吃了一惊，慌忙用铁棍去插那周围的峭壁，奈何我下降速度太快，手上也没有劲了，插了几次都没有□□去。
原来我刚才踩到的只是悬崖上的积雪。积雪又松又软，承受不了我的重量，与我一同落下了悬崖。
正在暗叫糟糕！忽然眼前白影一晃，头上被人轻轻一点，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腰上又是一紧，我再次腾空而起。
这一次我终于脚踏了实地。
我难以置信地望着大地，我真的……上来了？
“六姐，我们上来了！”我望着凌霄满心欢喜。
凌霄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抑制不住满眼的笑意，一向苍白的脸蛋红得发亮。“是的，我们上来了。”她用力地点着头，欣喜莫名。
“我们上来了！”我对着四周空谷放声大叫，空旷的山谷纷纷回荡着我清脆的嗓音。
我笑着跳着扑向凌霄，凌霄也不拒绝，欢笑着向我展开了双臂。
劫后余生，我与凌霄一下子亲近了不少。
“这是哪里？”我们一平静下来，立刻开始观察周围地势。但见周围白雪皑皑，天地万物似乎只剩下这无边无尽的苍白。仔细观察，才发现发现周围群峦迭起，连绵不绝，只因为都披上了雪白的外衣，一时之间竟然无法辨别。
“这似乎是在圣殿附近的山顶上。”凌霄远眺群山，得出了结论。
“不错。你看那里，那里应该就是圣殿的位置。”我用手向西一指。
“对，就是那里。”凌霄说完立刻招呼我下山，“少主人一定等急了，我们赶快回去。”
凌霄与我一前一后地向山下飞奔而去。呼呼的冷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也不觉得有多么冰冷了。因为吃了清风玉露丸，我的内功精进了不少，此刻施展轻功，只觉身轻如燕，速度奇快。再看凌霄，她的轻功也不是一般的了得，我跟在她身后，看见她黑发飞舞，白衣翻飞，淡蓝的腰带束在腰上更显得身姿曼妙，奇美异常。
她的气质向来出众，此刻施展轻功只觉得身形优美，分外别致。看着她那纤细的背影，我忽然觉得眼前的情景有些熟悉，这场景似乎我在哪里也曾见过。不由又笑自己多心，我与凌霄相处了十年，觉得她背影熟悉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
眨眼间，我们已来到了圣殿的山脚下。正想上山，忽然听得前面叮当之声不绝于耳，似乎有人在山下拼杀。圣殿山脚何等神圣，什么人敢在我们的地盘上撒野？
我与凌霄互看一眼，不约而同地寻声追去。
山脚一凹谷中好几百人正在激烈厮杀。但见场中碎雪飞扬，残红挥洒，明晃晃的刀枪如浪潮般交织成一片，声似惊雷，快如闪电，气势庞大。
一方看起来相当眼生，个个短衣箭袖，进退有度，显是有备而来。另一方的人却是我非常熟悉的圣殿人马，领头的正是“七大护法”中的秦武与卓齐。
秦武力大无穷，一双豹手将两柄巨斧舞得是精光闪闪虎虎生威，一斧头挥过去将敌人连人带马全都一分为二了。秦武敞怀大笑，直呼过瘾。卓齐却是一把银枪在手，明晃晃地挑起千重浪，单身匹马冲入敌方，横枪一扫挥倒一大片，银光点点每刺必见红。在他二人的带领下，我方人马越战越勇，逼得敌方连连后退，最后干脆转过身去撒腿就跑。秦武杀得起兴对敌人穷追不舍，卓齐原想劝阻，无奈秦武气势正浓，早已抛开众人深入敌军中。卓齐阻止不成，又怕秦武有失，无奈之下只得招呼众人跟了上去。
我远远望去，只觉心有疑惑，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正在犯疑，忽见四下地面白雪摇晃，冲开白雪却是一个个身材魁梧的精装大汉。那些个大汉个个彪壮，手拿利器，气势腾腾，见秦武与卓齐等人已走远，便一窝蜂地向山上扑来。
秦武与卓齐本已杀远，一见敌人还有伏兵，慌忙催马追了回来。谁知那群佯装逃跑的敌人忽然反扑，竟将他们杀得个措手不及。
“七大护法”的职责是维护圣殿的安全，防止一切陌生人干扰圣殿。今日秦武与卓齐把守不利，让那批大汉往山上冲去，犯了圣殿大忌。二人又惊又怒，拼命想上前阻止，偏又被反扑的敌人缠得无法脱身。卓齐从怀中掏出一把钢珠，施展暗劲向敌人掷去，终是相隔太远，成效甚微。二人心神一慌，阵脚便大乱起来。
凌霄轻叹道：“秦武勇猛有余然机智不足，卓齐倒是稳重可是又过于儒雅。”
话音刚落，那群大汉已冲到了我们面前。见我二人站在路中，那群人不由一怔，奔跑的速度明显减缓下来。
“七妹，你我来个比赛如何？”凌霄向我微微一笑，笑容如红梅吐蕊般娇艳清芬。不待我回答，她已抢先一步冲了出去。但见她长臂轻舒，那条拼凑而成的布带便如灵蛇般脱袖而出。十几米长的布条仿佛被注入了圣域的灵气，在她纤纤十指的控制下，充满了生气。那长带时而似细水长流般连绵不绝，时而似瀑布飞泄般四下激荡，时而如弱柳般轻弱无力，时而又像翠竹般柔韧刚劲，眨眼间，那长带又变得如钢带般锐利无比。不过一瞬间，已有十几人被长带系住了脖子。
我正看得起劲，忽然闻得身边有暗风袭来，回头一看却是有几人见我站着没动，挥舞着大刀来招呼我。我淡然一笑，也不刻意避让。只等他们的刀刃在贴近我面容的一瞬间，突然施展出拂花手，将大刀迅速反转，锋利的刀刃方向一转便向他们的脖子迎了上去。那几人立刻被吓得变了颜色，一对对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我含笑问道：“好玩吗？要不要再来？”
我施展出绝妙的轻功移到他们身边，素手翻飞，纤细的十指飞快地舞动，将他们的武器一个个掉过头去。我的身形快如幻影，手法巧妙而迅速，以至于等他们回过神来，只看到他们呆呆地将武器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妖女！妖女！”他们没看清楚我的手法，只当我在施展魔法，一惊之下竟吓得大叫起来。
“我是妖女？”我又好气又好笑，忽然玩心大起，我大笑道：“答对了，我就是妖女！”我向他们飞扑而去，边跑边笑。“妖女来了，妖女来了。”
那群人吓得如困兽般四下散去。他们身材倒是高大，不过跑起来也颇为狼狈。
“七妹，别放他们走！”耳边忽然传来凌霄的声音。
我心神一凝，不错，的确不能放他们走。放虎归山，下次再遇上说不定会很麻烦。可是转念一想，如果将他们全都除去，似乎又太过残忍了。犹豫之下，却见秦武与卓齐已摆脱了敌人急急赶来。
我心一动，连忙对卓齐叫道：“卓护法，你的钢珠还有吗？”
卓齐微微一怔，但立刻反应过来将怀中乘钢珠的袋子扔给了我。袋子沉甸甸的，看来还剩了不少。我抓起一把钢珠，默念凝露阵口诀。钢珠破空而出，一粒粒钢珠泛着银光，迅速在空中交换飞转，以一种相当奇妙的方式排列飞行着。只听噗噗之声不绝于耳，那群四下逃窜的人们纷纷被钢珠击中，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却是我施展凝露阵法将他们困入阵中，再以钢珠点了他们的穴道。
凌霄笑道：“七妹终究是个仁厚的人。”
我故意睁大眼睛：“是吗？我以为我是妖女呢？”
凌霄微笑：“你不是妖女，你是莲花仙子。”
我微微一怔，想起皓月对我说过的话，心中不由一窒。
秦武与卓齐带领众人迎了上来：“总算找到两位阵主了，要是再找不到你们，少主人准会叫小的们提头去见他。”
我与凌霄连忙问道：“圣殿情形如何？四大宫主可有异动？”
卓齐道：“殿内形势还算稳定，不过四大宫主已经离开了圣殿，暂时不知去向。”
得知圣殿无恙，我立刻放了心。圣殿没事，皓月应该也没事。我开始考虑起自己的民生大计来。“你们谁身上带有干粮？”
众人一愣，都不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凌霄却已笑弯了腰。我白了她一眼：“笑什么笑，就算你是神仙也要吃饭啊！”
卓齐恍然大悟，连忙叫手下拿出了五六个馒头：“不够还有”。
我只拿了两个，递给凌霄一个，自己留一个，其它的全部还给了卓齐。“我们饿过头了，不能吃得太多。”我是饿肚子饿出了经验的人，知道这个时候要是吃得太多，肠胃一定受不了。
卓齐暗暗点了点头，又细心地叫手下将水拿了过来。
我三下两下就将馒头解决了。虽然只吃了一个馒头，我却觉得精神好多了。我是从小饿肚子饿怕了的人，只要不饿肚子一切都好说。再看凌霄，她却是一小口一小口地撕开来吃，她的气质一向出众，却不料吃个馒头也是那么优雅。
秦武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凌霄，眼里流露出一丝困惑。
我心中好笑，他定是没见过像我们这样吃东西的女孩，一个完全没吃相，一个却吃得优雅无比。
见我们吃完，卓齐连忙说道：“少主人一定等急了，请两位阵主立刻回圣殿！”
我与凌霄连忙上马，由秦武陪着往雪山上飞奔而去。卓齐却带着大伙留下来收拾那群被点穴的人。
当熟悉的宫殿印入眼中，我的心不由生出一丝欣喜。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我多少感到有些诧异。
我不是最厌恶这里的吗？我不是一直觉得这里是世界上最最阴暗最最血腥的地方吗？为什么这次重新回来，我会觉得满心喜欢，那种感觉，就像……就像离家的孩子回家一样。
不过短短三天，我的感官竟然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这让我的内心有些不安。
是什么改变了我？还是我早已经将这里作为了自己的家，只是我一直没有意识到而已。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便让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下意识地甩了甩头，想将这个可怕的念头甩出脑海。
“怎么了？”凌霄轻轻碰碰我。
我连忙脱口掩饰：“没有。”
为了躲开凌霄探视的眼光，我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就在我刚向宫门迈进的一瞬间，身前身后忽然同时发出一个声音：“七妹，小心！”
面前的空气忽然一冷，一片密集如雨的飞针向我迎面扑来。飞针破空而来，夹杂着尖锐的呼啸声与冰冷的气息直袭我的面门。针儿又多又密，细如牛毛，让人避无可避。我大吃一惊，也来不及细想，下意识地将身上的披风一甩，雪白的披风迅速张开，将那漫天的飞针尽数卷入其中。
“丝雪儿，出来吧！”我冷冷说道，同时将手里的披风往宫门左边一送，立刻听到一声刺耳的尖叫——
“救命啊！”
一个雪白的身影尖叫着从宫门后面逃也似地蹿了出来，边跑边叫：“七姐，我发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看错了人！”
雪白的身影跳着脚，迅速地缩到一蓝衣女子身后躲了起来。逃跑速度之快，可谓是世间少有。
我与凌霄齐齐止步，与那蓝衣女子打招呼：“五姐。”
那蓝衣女子着一身整齐的深蓝色天女阵阵服，满头青丝随意地甩在一边，仅用一条丝巾在发梢部位系住，肤色微微偏黑，但一双眼睛却明亮得如那夜空中耀眼的星星。正是天女阵星寰阵的阵主，我的五姐星寰。
却见星寰哈哈笑道：“你们可平安回来了，没想到在自己家门口还受到了埋伏！”一边笑着一边反过手去将身后的人儿拉了出来，“这个老八，顶大的一个人了，还是那么冒失。要是伤了你七姐，我看你怎么办！”
丝雪儿自知理亏，耷拉着脑袋，怯怯地站在我面前。“七姐，对不起。”
我故作忿忿地伸出手去，眼看那手掌就要落到那她的头上。
丝雪儿吓得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不住地抖动，小小的身子却不敢移动分毫。
我将中指与拇指紧紧扣住，在她的额头轻轻一弹，笑道：“算了，这次就原谅你了！”
丝雪儿立即惊喜地睁开眼睛，眉开眼笑：“我就知道七姐最善良，最温柔了。”
凌霄抿嘴笑道：“七姐最善良，最温柔，那六姐一定是最无情，最冷漠罗！”
丝雪儿一惊，笑容立刻僵在了脸上。
凌霄平时从来不与我们开玩笑，此刻忽然说出这种话来，让丝雪儿误以为她是认真的。
想想凌霄平时是何等的厉害，丝雪儿不由得流露出又惊又怕的眼神，偏偏空气凝结，气氛尴尬，她惶恐之间又找不出话来下台，只得呆呆地站在那里。
我不忍见她那可怜样儿，连忙瞪了一眼凌霄：“好好的，干嘛吓她。”
凌霄一本正经地说道：“没有我的衬托，怎么显得出你的好来呢？”
我噗地一笑：“罢了，罢了，好一张利嘴，我投降了。”
丝雪儿这才知道凌霄是在开玩笑，暗暗松了口气，陪笑道：“我刚才真没看清楚是七姐，我见来人衣衫褴褛，只当是又有人来闯关呢！”
衣衫褴褛？我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装扮，果见身上的衣服已经不见了当初的颜色，袖口与胸前被磨得惨不忍睹，应是爬悬崖时候弄得。这个样子别说丝雪儿没认出来，只怕换做是我自己，乍然看到也会吓一跳呢。我心中虽然承认，口头却不愿认输，只讪讪说道：“人家秦护卫与卓护卫怎么就认出来了呢？”
丝雪儿掩嘴笑道：“那是因为当时六姐有跟你在一起啊。”
这是什么话。我不服气地去看凌霄，果见凌霄虽然衣衫破旧却依旧神态自若举止高雅，竟然把那身破衣服也穿出一种与众不同的韵味来。我只好苦笑，这种本事我还真学不来。
星寰为我抱不平：“老八真真是个缺心眼，这样的话也说得出来。六妹吓吓她也是应该的，谁叫她一天到晚总是这么没头没脑地闯祸。”
丝雪儿不服气：“我年纪小嘛。”
星寰冷笑道：“你年纪小，那湘容年纪大啦？十面年纪大啦？”
丝雪儿便撅着嘴不说话了。
我忙道：“八妹性格开朗，只是欠点稳妥，五姐慢慢教她。”
星寰见我如此说了，也不好再教训丝雪儿，只淡淡看了我一眼道：“也就你性子好，不与她计较。”
正说着，却有一温柔文雅的女孩俏生生地走了出来。一见我与凌霄，女孩沉静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六姐、七姐回来了？见你们无恙真是太好了。”
星寰瞟了一眼丝雪儿，不冷不热地说道；“是啊，幸好无恙呢！”
丝雪儿霎时脸红起来，左故他言道：“湘容，你怎么也出来了，他们还在吵吗？”
我不解地问道：“谁在吵架？”
丝雪儿用嘴往殿内努了努：“还能有谁，老十跟大姐她们呗。”
我与凌霄互看一眼，连忙疾步向大殿步去。
人还未步入大殿已经听到指烟在大声斥责：“放肆！少主人都没说话，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
我与凌霄快步冲入大殿，一进大殿便感到里面的气氛相当压抑。
却见缕香等人将十面团团围住，个个剑拔弩张，紧张到极点了。十面脸上已露怯意，虽努力地维持着镇定，到底势单力薄。与缕香和指烟斗，她确实还欠点火候。
不远的地方，幻花泛着一丝冷笑，双手环抱，倚在大殿的巨柱旁冷眼看着。
皓月脸色苍白地靠在轮椅上，星目半闭，俊朗的眉头微微皱着。他单手无力地撑着头，却将胳膊肘死死地支在轮椅的手柄上，另一手收紧了五指，将搭在双腿上的毛毯紧紧地揪着，他抓的是那样紧，以至于整个手都在发抖。
我心口立刻一紧，胸口的空气像是被人抽走了一样，无法呼吸。我盯着他那微微泛白的指关节，仿佛他手里抓着的不是那张毛毯，却是我一颗微微颤抖的心。
里面的人显然没料到进来的是我们，惊讶之下都忘记了争吵。
皓月感受到气氛的变化，也微微睁开了眼睛。见是我们，他疲惫的眼睛有了一丝动容。“你们回来了。”他微微动了动嘴唇，向来好听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嘶哑。
“皓月，你怎么了？”我再也忍不住，不顾一切地扑到皓月身边。我伸出颤巍巍的双手轻轻地覆上他那纤细冰冷的手指。我们的手都在颤抖，分不清是他的还是我的。
“你们还好吗？他们可有难为你们？”皓月没有回答我，却哑着声音问我们。
“我们没事，我们都很好。可是……可是皓月，你怎么……怎么了……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又是心痛又是悲伤，心中乱成一团，不知道该怎样才好，只得抓着他的手，不停地颤抖。
“怎么回事？少主人的身体……怎么会变成这样？”凌霄也皱着眉头问周围的人。
指烟低着头不说话，缕香也闭口不答，霁月看看缕香又看看我，竟然也不发一语。十面更是对着我们连连冷笑。
凌霄不耐烦：“为什么都不说话？”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笑，却是由幻花发出的。
“还是由我来回答吧！”她扭着腰肢走了上前来，笑容可掬地说道，“这少主人啊，并没有什么大碍，他这病啊，都是着急你们给急出来的！”
她一双媚眼在凌霄身上转了一圈，又落到了我的身上：“这也难怪少主人着急，二位妹妹如花似玉，冰清玉洁，万一真有个什么好歹，那可怎么得了！”
缕香低声呵斥：“幻花，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
幻花掩嘴娇笑：“是，是，二位妹妹别介意，都是姐姐我在胡说呢！”
我听得一头雾水，满眼迷惑地去看凌霄。
却见凌霄气得浑身发抖，忽然冷笑一声，将袖子捋了起来。她将袖子一段一段地卷起，露出一节雪藕似的手臂，手臂最上方清晰可见地点着一颗鲜红欲滴的朱砂痣。
“姐姐可要验一验？”凌霄盯着幻花冷冷地问道。
幻花懒懒地瞥了一眼：“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你没事，那是最好了！”
我这才领悟到幻花的意思，一张脸刷地一下红了起来。
凌霄却勃然大怒：“大敌当前，你们不相互团结，一致对外，却在这里搅和些这没用的东西！还是天女阵的阵主，圣殿的精英，你们的聪明才智就全用在这些地方了？”
霁月傻傻地说道：“我们又没那么想，都是三姐在乱说啦！”
凌霄冷笑道：“你们没有乱说，可是你们在闹内讧，这是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精力管这些？”
霁月努力分辨：“不是我们要闹内讧，是因为十面有私心，她被我们撞破了……”
缕香抬手阻止霁月的分辩，昂首说道：“今天既然把话说到这里了，趁着你们也都在，我就索性就把话挑明了。不错，圣姑选了十面做圣女，我们的确没什么话好说。可是十面在做圣女这段期间，把圣殿弄得四分五裂，乱七八糟。事实证明，她没有这个能力坐上这个位置。我相信，如果圣姑看到这一切也是绝对不允许的。如今大敌当前，少主人身体又欠妥，为了圣殿的生死存亡，我们必须选出一个有能力的人来主持大局。而她，没有这个资格！”缕香一手指向十面。
十面脸色大变：“缕香，你居然敢这样说我，我可是圣姑亲自挑选的圣女，你有什么权利这样说我！”
缕香冷笑道：“我没有这个权利，可是大家有。你问问大家，有谁相信你的能力，有谁愿意全力支持你？”
十面不服气地扫视大殿内的所有人，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十面忽然死死地盯着凌霄，见凌霄一脸漠然，她又转过头去看向皓月。
皓月的脸上更是面无表情，高深莫测。
十面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娇小的身子似是承受不了这个打击，全身不住地颤抖。
“好。”她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倒要看看你们能选出什么合格的人来！”
霁月道：“这还用选吗？当然是大姐最为合适！”
十面冷笑道：“私自敛财，勾结各方势力，这也算合适？”
缕香道：“我自知我没这个能力，我选指烟！”
十面道：“心狠手辣，不顾手足之情，残害同门，这样的人也配做圣女？”
霁月道：“幻花姐姐呢？她稳居天女宫前三名，武功远在你之上。”
十面冷笑：“她是在我之上，她胡搅蛮缠，柔媚入骨的功夫更在我之上。”
她盯着霁月说道：“四姐不用再推荐了，还是由我来替你说吧。在这里能力最强的只有前五位阵主，前面已经说了三位了。另外两位，六姐身份特殊，为什么不能当选，大家心里都清楚；至于七姐，本来是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但是她在下山期间嫁给了华山派的弟子，与所谓的名门正派扯上了关系，所以也失去了这个资格。其余四位阵主，实力与我不相上下，选她们跟选我根本没什么不同。”
她将视线又转向大殿中人：“现在，大家还有什么要说的？”
殿内一片沉默。虽然大都愤愤不平，却不得不同意她说得有道理。
忽然，指烟抬起头说道：“我选凝露。”
我心中吃了一惊，不明白她何以对我如此看重。
十面不耐烦地说道：“刚才我已经说了，七姐嫁给了中原武林的正派人士……”
指烟冷冷说道：“叫沈晋脱离华山不就行了？”
十面道：“那也要他肯才行。”
指烟道：“他不肯也没关系，大不了七妹与他解除夫妻关系。”
十面看了我一眼道：“这个，恐怕七姐不会同意。”
指烟道：“七妹不同意也没关系，我杀了沈晋就万事大吉了！”
此话一出，在场人士都变了脸色。这还真是典型的指烟作风。
“十妹，你还有什么意见？”指烟盯着十面冷冷问道。
十面面色微变，她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我与皓月互相紧握的手，沉默了半晌，终于说道：“只要七姐同意，我……我……我就把位子让给她。”
众人立刻将眼光投向了我。
我看了看众人，轻轻摇了摇头：“不，我不做圣女。”
皓月握我的手微微收紧，我反手握了握他的手，仍是摇了摇头：“我不做。”
凌霄道：“七妹可以暂代圣女一职。等圣姑出关以后，再决定圣女的人选。”
众人闻言，如梦初醒，纷纷点头道：“这是个好主意。”
指烟看着我说道：“这是众望所归，又关系到圣殿的生死存亡，七妹你就答应吧！”
在众人一片劝解声中，我终于半推半就地点了点头。
众人一片欢呼。
透过众人，我与凌霄两两相望，一切尽在不言中。
“你什么时候与凌霄达成了协议？”我送皓月回梅园休息，一进书房，皓月便立刻问道。
我没想到皓月的眼光如此敏锐，只得如实将山洞中的情况一一告诉皓月。
“六姐也挺可怜的。我觉得在我们十个人中，就属她活得最辛苦了。”
皓月听了只是沉默不语，一双眼睛高深莫测，让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我知道他与凌霄的关系相当微妙，所有的话都只能点到即止。
云霄是圣姑派去照顾皓月的人，在皓月一出世时便与皓月在一起了。她与皓月感情深厚，情同姐弟。照理说，她去世后皓月该好好关照她的女儿，可是在西域圣殿这个地方，形势相当复杂，再加上圣姑的关系，更让事情变得微妙起来。
皓月看着我欲言又止，想了想却开口说道：“这几天你受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我的手微微一顿。
他说这话，是在赶我走吗？他的气还没有消吗？
我直直望向他的眼睛，努力想读懂他眼中的东西。他却将头转了过去，用力拨动轮椅向屋内推去。
我站在原地，望着他清峻的背影，只觉得心中悲哀莫名。
以前，他从来不曾这样对待过我。
原来，他是真的恼我了。
“那么，你也早点休息吧。我……”我强忍着眼泪低声说道，“我走了。”
他身子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往里屋移去。
我失望地退了出去，走出书房的大门，只觉得双腿像挂满了沙袋一样，异常沉重。
人很累，心更累。
我无力地靠在墙角，将头深深埋进膝盖中。
皓月，我该拿你怎么办？
雪山的夜晚异常的寒冷，冷风呼呼地刮着，带走了我身上所有的温度。天是那样地黑，伸手不见五指。人是那样地疲倦，我蜷缩在身子一动不动。
我真的是不想动，我太累了。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与皓月会有闹矛盾的一天，我一直认为我们是最了解对方的，我一直认为他该是最懂我的。他气我不该擅自下决定，他气我不愿痛痛快快地接受圣女的位置，可是他并没有考虑过我的想法。我只是个很平凡的人，我向往的是那种最为简单的生活，我不要这样没完没了地算计，我也不想这样没完没了地防备，我很累，真得很累……
迷迷糊糊中，我忽然听到大门“吱嘎”一声响。
是门没有关好吗？我出来的时候明明关紧了的呀。
难道是风太大，把门吹开了？
我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正想站起来关门，却忽然发现门口有一个模糊的人影。
人影矮矮的，似是坐在一张椅子上。
“皓月？”我失声叫了出来。
一惊之下，我的瞌睡全没了。我慌忙站了起来，谁想我蹲得太久，双腿早就麻木了，一个晃悠，就要向门口栽去。
一双有力的手抬住我的胳膊，止住了我下滑的趋势。
我呆了一呆，要过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连忙说道：“谢谢你……这外面太冷了，你还是快进屋去。”
皓月并没有动，他冷冷地看着我：“你也知道外面冷，那你待在外面做什么？自虐吗？”
我沉默不语。
“还站着做什么，立刻给我进来！”皓月厉声说道，说完立刻转身往屋里移去。
我连忙跟着皓月进屋。
屋子里要比外面暖和很多，身上突然一暖，我还有一些不太适应，身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然后便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看来是着凉了。
皓月进屋以后也不理我，只拿出一包东西在炉子上拨弄着，一会儿便有浓浓的药味扑鼻而来。
我惊讶地凑过去问：“你怎么在这里煎药，你不是最讨厌药味了吗？你在这里一煎，满屋子都是药味，散都散不出去。不然你把药给我吧，我端到厨房去煎。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是胸口又闷了吗？”
“闭嘴！”皓月眼睛也不抬地盯着药看。
我见他看得那么认真，不由在想，他是不是又在实验什么新药了。皓月不但擅长岐黄之术，本身也是炼药高手，经常炼制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那黑玉膏便是其中的一种。我知道他炼药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于是乖乖闭嘴，跟着他安安静静地看着药。
这次炼药时间很短，不过一会便完成了。皓月拿出一只青花瓷碗，将药滤了出来递给我。
“把它喝了。”
“啊？”我吃了一惊，难道皓月要拿我来试药？
“快把它喝了。”皓月催道。
我结结巴巴地说道：“就……就算我惹你生气，你……你也不用这样对我吧！”
“你罗嗦些什么，快喝！”
“可是，这药你有几分把握，要是吃坏了怎么办？”
皓月不耐烦地说道：“这药怎么会吃坏？我要是连这最简单的风寒药也熬不好了，别人还敢来求我开方子？”
“啊，这只是风寒药？”
“你以为这是什么？”皓月挑眉问道。
“呃，这……这个……呵呵……”我赶紧端起碗来一口饮下。
一放下碗来，便看见皓月黑着一张脸看我：“你以为我拿你做实验？”
“没……没有……我……我怎么会这样想呢！”我连连摆手，心里却一阵发虚。皓月呀，你不要那么聪明行不行。
“对付段玉妍与四大宫主，你有几分把握？”皓月瞪了我一眼，转移了话题。
我沉吟道：“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跟他们拼个两败俱伤。”
“怎么说？”
我分析道：“他们毕竟是圣殿出来了人，不到万不得已，他们并不想与圣殿同归于尽。从他们劫持我与凌霄来看，他们的目的只是想逼你交出圣火令。这也就是说，他们的目的只是想□□。”
“接着说！”皓月两眼来了精神。
我接着说道：“既然他们想要□□，用卑鄙手段威胁你也是□□，正大光明地与我们争夺也是□□，那我们何不公开让他们来夺呢？”
“你的意思是……”
“打擂台！”
“打擂台？”
“不错，西域圣殿向来是能者居之，他们对我们不服气，不过是认为他们的能力比我们强，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表现表现。我们双方都派出自己的得力干将上台比试，以此决胜负。你觉得怎么样？”
皓月皱眉：“太便宜四大宫主了。”
我点头：“是太便宜他们了，可是眼前最主要的是对付段玉妍，她始终是我们的心头大患，只要她存在一天，圣殿内部就不能完全稳定。依我之见，不如趁这次机会让她完全死心，省得我们一直不能安心。”
皓月沉默片刻，方说道：“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我点头：“这个我也知道，不过我料定段玉妍她也并不想与我们硬碰硬，再怎么说，她也是圣殿的人，圣殿能有今天，少不了她母亲与她的功劳。我相信她也不愿意看到圣殿被人□□践踏。再说了，她心里一直念念不忘的就是圣姑之位，如果真的与我们拼个两败俱伤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就算她真的强攻下了圣殿，她自己的力量也所剩无几了，这时候她要那个七零八落四分五裂的圣殿做什么。她还不如用自己的实力去扩大她的冰花岛呢，那个规模肯定会比这种后果强百倍。还不用担心中原武林会趁机来进攻。你说是吗？”
皓月点头道：“这话倒在理。就照你说的办吧！”
我立刻领命：“我明日就派人去与段玉妍谈判。”
皓月提醒道：“四大宫主在中原的实力不容小觑，你要谨防他们暗中捣乱。”
他这一说我立刻想起了那群在山下围攻我们的人马，我暗暗点头，这倒真是不得不防的。
黎明之前总是又黑又漫长，不过黎明之后总是光明一片。我闭目养神，为明日的战斗积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