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读窝

民国黑社会

乐读窝 > 科普学习 > 民国黑社会

第26章

书籍名:《民国黑社会》    作者:吴雨


                                    丁某也答应了.说罢,孙某立即举刀自取右眼一珠,掷于桌上,但已痛极而晕倒.他带来的弟兄在旁只好相顾无言.丁某道:"好,另一只眼暂借与你,去罢."言毕,率领徒众一哄而散.孙某醒来后,同行弟兄同声问道:"老大何不让我们与他拚个你死我活?"孙某答道:"你们懂得什么!今天我牺牲的,只是一只眼珠罢了.如果与他们打起来,他人多,我人少,他为主,我为客,我们20余人,恐怕一个也不能活着出去.何不暂留一目,以待后用?"自此之后,丁某即于该码头趾高气扬,目空一切,以为孙某从此再不能与他相争了.然而事有不测.起初,孙某果然退避三舍,而实际上却在暗中积蓄势力.半年之后的一天午夜,丁某突然与孙某的徒众遇于途中,而被活捉捆绑,带到船上,扬帆启航至一村庄.那少掉一只眼睛的孙某开言道:"大哥到这里来做什么哉?难道半年前一目之赠尚未使你满意,还要来第二次'借枣'吗?"丁某道:"不要废话了,既已至此,一切唯命是从,即使要我再加一枣,还你双倍利息,也无不可."孙某道:"好来!"两旁即有武装少年数人,拔刀而出,猛地向丁某肩膀两腿等处连戳数十下,一时尚不致死.丁某受此巨创,刀孔密若蜂窝,但咬牙忍受,不作半句求饶的话.但已血流满地,呼吸如丝,半晌方醒.孙某问道:"我今天放你回去,你还想报仇吗?"丁某道:"如得生还,誓必报仇,还请你杀我为是!"孙某张开他的一只眼微笑道:"誓必报仇,好呵!我今天本想杀了你,但因你尚要报仇,故不杀你,倒要看看你日后复仇的手段,你快去吧!"丁某回家后,请名医治疗,三月后痊愈.而独眼龙孙某虽当时自充好汉,放丁回家,实口硬心虚.后来听说丁果然未死,怕他来报复.便在风头最紧之时,每夜迁移住宿的地方.如此冤冤相报,闹得沸沸扬扬.后来此事为上海流氓头子范高头所知,便出面约定日期,为双方讲和,帮中人名曰"叫开".叫开之后,双方订立攻守盟约,分领浦东一带各码头,互相策应.至此,孙、丁二人争码头一案才算了结.

        浦东还发生过另外一件争码头案:该地有两个著名的洪帮恶棍,一个浑名"小铁墩",一个绰号"小黄牛",二人为争码头斗得不可开交.有一天,黄牛一人在茶馆吃茶,小铁墩突然纠集一帮人找来.黄牛明知狭路相逢,寡不敌众,然而躲避又以为不齿,便坦然而出与铁墩相见.铁墩一声令下,铁棍、铁尺如雨点般打将下来,数分钟便打得黄牛体无完肤.后经多人劝解,未伤性命.但已当街横卧,不能行动.稍息片刻,只得手脚并用,爬到茅厕坑,饱饮小便一顿,而后仰卧坑旁,等人来救.不多时,地保赶来问道:"不碍事吗?"黄牛答道:"不妨不妨,自家人互相耍耍儿戏罢了."又问道:"打你的人你认识吗?要不要为你禀官查办?"黄牛忿然答道:"倚官仗势,假公报私,黄牛不做这样的事."地保送他回家之后,事隔三月,黄牛又强壮如初.铁墩得知以后,害怕今后会冤冤相报,便邀请了几个著名的帮会头目来"叫开".黄牛说道:"我们本是一家人,请诸位老哥不必干预此事.而且我与铁墩既属同门,又共过患难,以前他打我想必是受了坏人愚弄.所幸的是他尚未置我死地,足见我们是患难弟兄,并没有不共戴天之仇.当时他若要取我性命,易如拾芥.我有今天,都是铁墩所惠赐,哪里还敢存报复之心呢?"讲话时显得很诚恳的样子.来人见黄牛并无报复之意,便据实告诉铁墩,铁墩就一笑置之,不以为意了.哪里知道黄牛存心刻毒呢.只不过因为势力不足,暂时不敢发作罢了.从此以后,黄牛带领亲信弟兄匿居他处,潜养势力.有一天,铁墩正到某码头收陋规,正巧黄牛住在那里,而铁墩却不知道.铁墩带领三五兄弟沿街勒索,被黄牛兄弟所见,急忙返回报告.黄牛立时传知众兄弟密议,大家听说铁墩到此,无不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将铁墩处死.黄牛却说道:"弟兄们的热心,我很感激.只是本处为县治之地,倘若大庭广众之中将他放倒,事关人命,必然获罪.我们还是稍等几天,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良机方可下手."次日,铁墩收陋规完毕,带领四五个弟兄径出北门,打算一路敲诈而去.行不数里,忽见密林深处跳出大汉10余人,或持短棍,或握利刃,拦住去路,大呼"留下买路钱来!"铁墩举目一一辨认,竟无一个认识的人,不禁狂笑道:"这真是强盗遇贼了!快去罢,某山某堂某老大铁墩在此,谁敢胡闹?"话犹未毕,左边林中又冲出一个人来,对襟褂裤,手持单刀,几步跃至铁墩面前.铁墩一看,见是黄牛,不觉大吃一惊,急欲转身逃跑,已无退路.黄牛大声喊道:"铁墩大哥,黄牛恭候已久了!"铁墩闻言,自知难以逃脱,只得应道:"黄牛哥别来无恙?"黄牛道:"承蒙您铁尺教训以来,贱体反而日益强壮,实在是老哥所赐.今天老哥既到此地,不可没有东西孝敬,敢请老哥饱饮一顿清水,以报昔日之恩,如何?"铁墩举目向左一看,但见银涛滚滚,波浪滔滔,黄浦江奔腾而去,听得"饱饮清水"一语,知道黄牛必要把他送到海龙王宫中,求也无益,只得应道:"悉听牛哥尊命!"当时铁墩同来的徒众,一齐为铁墩乞怜,无奈黄牛心坚如铁.即命部下将铁墩绑缚于一大石上,连人带石,抛入黄浦江中去了.这铁墩占码头逞强半世,遂被黄牛"种荷花"(红帮中人将活人投于江中,称为"种荷花")了事.

        开码头.

        占码头是帮会固定"经营",开码头则为帮会之流动"事业".诸如演戏法、卖拳头以及巫医、相命等一切走江湖之辈,帮会中皆谓之开码头,一般地说,此辈虽难免有不轨举动,但强诈勒索尚不多见.而独有"收丐捐"一幕,堪称"开码头"中的奇观,不可不多花费点笔墨.

        每年旧历二、八两月,总有一批批乞丐结队成群,纷纷至各内地乡镇,向各店铺强打秋风,勒索商民,帮中谓之"收丐捐".奇怪的是,当时政府对此辈非但不加过问,还实行保护政策,许多县都设有"丐头"一职,由当地有面子的帮会头目充任,特许其每年收丐捐两次.凡纳了捐的店铺,丐头就发给红纸黑字的"丐条"一张,各自粘贴于大门之上.若问这丐条有何用处?用处大着呢!凡门上贴有丐条的,每逢二、八两月,管保没有强叫花子上门勒索钱财,真像贴了门神一样灵验.

        收丐捐之时,各地丐头公然带了伙计,各各肩背钱袋,挨家逐户收取.

        交了钱,随时即换贴新的丐条,大有一番"新桃换旧符"的气象.若遇一时无钱交纳的,也可以通融欠帐,约期付款,先贴丐条.但如果遇到有意取巧不付的人家,他们决不肯善罢甘休.待到二、八两月,乞丐们陆续而来,络绎不绝,丐头必指使他们终日登门,强索硬要,务使你家宅不安,鸡犬不宁,最后解围之法,还得请求丐头帮忙.这下好机会来了,丐头必181然乘机敲诈,特别"开讲",比原定要交的丐捐数目,要高出好几倍,方肯挥令让乞丐们退去,否则就推托不管.大凡商铺住家,经过这番骚扰和损失,下次收丐捐时,自然唯命是从,左邻右舍亦必引以为戒,再不敢取巧了.因此凡城镇中等以上人家,没有人敢不纳丐捐的.这一来可把各地的丐头们养肥啦.即使有一两户未交的,也很难侥幸漏网,因为逃过初一,逃不过月半,下次收丐捐时,帮徒们必先将大街小巷巡视一遍,看看各家大门上有无丐条.若没有,勒索的机会又来了.或则以铁镖飞掷至店家柜台上,声称"过路镖客,流落贵地";或以刀枪剑戟等诸般武器列于商店门前,逐一使弄;或则口唱京调昆曲,高拉胡琴,请主人聆听其雅奏.戏演完,即伸手要钱若干,且须立付.如有拖延,即口出恶声,并加倍勒索.若有某店主就是顶住不给,能奈我何,他们也有办法.因为他们人多,第一批刚走,第二批又来,第三、四批复至,可聚到数十人之众,环绕门外,闹闹嚷嚷,在商家则生意停顿,在居户则惊恐万端.相持有时,最终获胜的,还是这些蛮横的丐头.广州有个著名的乞丐集团,叫"关帝厅人马",势力最大时发展到5万多人,总头目叫陈起凤,就是靠收丐捐起家的.过去广州民家对于红白喜事的"喜钱"(即丐捐),懂事的人家,是在事先送到关帝厅的丐头处去,领回一张写着"附城花子陈起凤"的丐条归来贴在门口,借以避免乞丐们滋扰.至于丐捐的数量,富户大约四五元,中等人家约二三元,贫苦的也要交一块数角.如果不懂事,等到丐头亲自上门来"恭喜"时,可就麻烦了,他认为"唔俾面"(不赏脸的意思),就会加倍勒索,若不能如愿以偿,他们就会纠集群丐来闹个没完没了.有一次,广州河南有家富户,因办丧事时未能满足"关帝厅"的要求,在一个晚上陈起凤就传令集合起二三千人马,在事主门口捣乱生事,警察没有办法制伏,官厅也一时干涉不了,结果事主还是给钱道歉了事.根据关帝厅的惯例,收来的丐捐分作五份:丐头占一份,群丐占三份,其余一份归当时的那个段警.在你办事期间如有外人来干扰,他们就会代你赶跑,保证无事故发生.其他各地丐捐都有其一定的分法,不再赘述.

        帮会中收丐捐者势力之大,踪迹之广,遍及许多省市.江、浙两省100多个州县中,几乎无一县不见他们的踪迹,无一县不发生上述之怪状.在一县中又不限于一乡一镇,凡乡村中稍有市面的,都有他们的"分丐头".相当于县丐头派出的驻外伙计.凡有收丐捐的帮徒惠顾,由他们负责招待食宿.故每当二、八月开码头之时,各帮徒众逢镇过村蜂拥结队而来,其声势之壮观,宛如乞丐大游行.

        虽然如此,各帮徒众开码头并不乱跑,各有一定的地点.甲帮所跑的码头,乙帮不得再跑;乙帮所跑的码头,丙帮也不得插足.因此,某县、某乡、某镇应到若干组,均有一定界限,并不互相干扰.而跑码头的帮徒,对于他所跑之码头,不啻视为自己的不动产,其保管码头的办法非常严格.如有他人私自乱跑,则必立即驱逐,甚或置之死地.如同占码头的帮徒经常争码头一样,开码头的帮徒也经常演出争码头的闹剧.

        苏南某镇就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有一帮私跑码头的徒众五六人沿街勒索,已经交纳了丐捐的各户还要再交一遍.他们既至东村,复到西镇,商民们被扰乱得没有办法,只得向县丐头救援.县丐头来到镇上,得知是一伙私跑码头者,就命令他们离开此地.谁料那伙人竟置若罔闻,挥之不去,依然沿街纷扰不休.县丐头见丐法不行,武力又不敌,只好听其胡闹.当时全镇商民哗然,以为此次丐头威令不行,面子大丢.次日,天尚未明,忽听外面"救命"之声大作,商民们挑灯起视,只见有五六人一丝不挂地被绑缚着,为10多人簇拥向东市而去.过了片刻,天已大亮,又见昨天来镇的那个县丐头率领了一大群乞丐,耀武扬威地由东向西而去.有人大着胆子问县丐头发生了什么事,丐头说,昨天私跑码头、违抗命令的一批强叫花子,今早被"活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