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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黑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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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书籍名:《民国黑社会》    作者:吴雨


                                    

        难怪多少年后,杜在津津有味地回忆起这段往事时,还是得意非凡,视为他的力量的一次"大检阅".应该说,这是帮会流氓头子与各种反动势力相勾结的一次大检阅.

        帮会与官场之勾结.

        与官场相勾结,依仗官府的势力为非作歹,这在某些帮会,例如青帮中,是有其历史传统的.青帮创始,本来就是为清廷漕运服务的,帮首及各级头目,均有职有响,这就使其有条件与各类官场人物由相接近进而相勾结.再加上青帮所立十大帮规,也明明有不许奸盗邪淫之条,恪守仁义忠信之语,这就使得一些政府官员以为该帮宗旨与他们信奉的"仁义道德"那一套并不违背,因而官员入帮并不罕见.青帮"通草"里的《前人题名录》、《同道题名录》等所列举的数千个老头一类人物的名单中,有10%左右为粮帮时代的守备、千总、武举、文牍之类的官员.

        尔后漕运既废,青帮生计断绝,无所事事,种种横行不法行为于是滋生起来.而此时官员入帮人数已日渐众多,久而久之,官员通帮之事就一幕幕地发生了.

        清末民初,某县有个地方叫十八段,方圆数十里,几乎全为帮会世界.

        该会徒众聚集于此为数超过万人,为首者名叫顾三五子.他部下统有男帮徒数千人,分居于各村庄各乡里,每段派有男女帮徒上百户,分界居住.段的四周筑有土城,厚五六尺,高2丈余,且辟有东、西、南、北四门.墙垣之上,造有更楼,筑有炮位.帮徒居于其中,无事时也从事耕织,并开有各种杂货店,以贩卖本地土产.有事时一声令下,就变为四处抢劫的土匪了.类似这样的段,共有18处,因此此地就叫"十八段".各段平时守望相助,都备有当时最新式的枪械.因而附近驻扎的政府军队,除了与之勾通一法,也没有别的办法与他们对抗.

        各段中的徒众(以红帮为主,青帮次之),开始时劫夺行人,抢掠邻近地面,弄得商旅视为畏途,富户都迁往别处,连小商贩也逐渐绝迹了.后来,帮会就逐渐扩张其势力,合队远出,到其他县境抢劫,干起了不折不扣的土匪勾当.因为帮匪众多,每月每段出去抢掠一次,就有18次.因此邻近各县官厅,今日闻报被抢,明日闻报被劫,自然申报上级,要求会拿帮匪.省警厅看到各县详报,就命某长官率军警1000,驰赴犯案地点,相机剿办.谁知该军既到之后,十八段一带反而如虎添翼了,因为这个带兵的长官乃是在帮的会徒.他与顾三五子会见之后,始知为同参兄弟.从此严守帮规,猫鼠合为一窝,双方"有福同享"了.于是,该长官与顾三五子立约,此后不得在本州境内犯案.如顾三五子要派段中兄弟外出"开武差",必定事先通知该长官,得到允许方可"出差".从此以后,附近10余县果然盗风顿息,而那位带兵的长官因此而声威大振了.

        然而,奇怪的是,此处盗风虽然暂息,彼处却从此鸡犬不宁.原来,自顾三五子与该长官洽谈以后,便派段中兄弟远出,至该长官管辖范围以外去从事劫掠,因而盗案发现大都在数百里之外.并且定下章程,一县之内,一月不得犯案两次.即其他被劫的远处各地,所受"待遇"似非常公允,一县一起,循环往复,而不至于多少不均,甘苦不一.

        这个办法可谓止于至善了,但久而久之也露出了破绽.有一次,州官细查境内各盗案之申详文件,每每看到"尾得各盗携赃窜入十八段而去"等语,忽然忆及以前犯案本以十八段一带为多,何以现在竟无一次告劫?此中真相,不能无疑.于是就派了一名委员秘密到该处调查.岂知一到十八段,耳闻目睹,竟是一片对那位长官的颂扬声.再逐段考察,则果然一派"升平景象":男子执犁于田,妇女采桑于野,孩童则牧牛而吹笛.和风霭霭,暖日融融,何异于世外桃源!该委员一路行来,不觉喷喷称羡.他哪里知道帮会世界内部组织之完善若此?每每是抢劫得手,则三三两两,秘密回段,披蓑戴笠,从事农耕.加之不扰近邻,不劫本地,近处居民得以安居无忧,对于帮匪就没有什么恶感,那个委员当然调查不出真相了.唯有一端,他曾引起注意,即各段土城筑得非常坚固,且置有炮位,各住户又都藏有快枪.他就查询几家住户,问其武器从何而来,都这样回答:"委员大人,你难道不知道此地过去是盗风最盛的地方吗?我们农民从前因没有枪械,因而时时被抢.故而今天为了自卫,特严装以待.各地盗匪都知道到此地劫掠不易,近几年才保得个太平无事."该委员再到别段查询,所答众口一词,毫无破绽,只得如实上报.而那个长官通帮匪之事,竟长久未得泄露.这一幕可谓当时帮官勾结之缩影.

        民国时期,是青帮红帮等帮会盛大发展的时期,也是帮会上层分子与新老军阀、官僚政客进一步互相勾结的时期.一大批著名的官僚政客如吴佩罕、李景林、张宗昌、褚玉璞、江朝宗、袁克文、杨字霆、陈调元、张之江之流,都是青帮著名的老头子.而帮会内原先是一般分子的,一旦做了老头子,也莫不竞相向上层趋附,走上帮会流氓政客化的道路.其中,上海三大闻人与蒋、宋、孔、陈四大家族的交往,特别是与蒋介石的交往,便是民国时期帮官勾结的集中表现.

        蒋介石没有发迹的时候,原在上海物品交易所当"划线"小职员,收入甚微.为了找个靠山,就托人介绍拜黄金荣为先生.黄同意之后,由徐福生当传道师,正式举行拜师仪式,投了门生帖子.1921年上海交易所发生不景气风潮,蒋介石和陈果夫等经营的恒泰号经纪行亏空甚巨,蒋本人亦负债数千元,经黄金荣出面代为了结.不久,黄又资助蒋一笔旅费,使蒋得以前往广州.因为有这一段历史,所以,作为"帮首"的黄金荣与后来作为"党魁"的蒋介石,建立了特殊关系,1926年至1927年期间,蒋介石当了北伐军总司令.到上海后,蒋由虞洽卿陪同,特地去黄家探望.黄对蒋说:"总司令亲自到我家来是我的光荣,过去的那段关系已经过时了,那张红帖子我找出来交给虞老送还."蒋介石谦虚地说:"先生总是先生,过去承黄先生、虞先生帮忙是不会忘记的."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只黄澄澄的金挂表送到黄的面前说:"这是我送给黄先生的纪念品,聊表心意."黄对这只金表,极为珍视,每逢喜庆大事,总要拿出来炫耀一番.

        尤其使黄感到荣幸的,是他80寿辰的庆典上,蒋居然亲自前来拜寿.1947年农历十一月四日下午,陈布雷从南京打电报给黄金荣,说蒋介石翌日来沪,到黄家花园拜寿.次日下午蒋介石果然光临,他身穿蓝袍黑褂,头戴铜盆帽,黄金荣率领一批门人在花园前面迎接.到四教厅时,蒋对黄金荣说:"未来拜寿,因玉佛寺人多不便,又因公事很忙,请原谅."随即亲自动手搬了一张红木大椅,陈希曾上前把椅子接住,蒋介石叫他搬到八仙桌前正中放下,又亲手从其他椅上取下一只软垫,把黄金荣扶到当中的红木椅上,黄金荣连忙说:"不敢当,不敢当,行个鞠躬礼吧."可是蒋介石却已跪下向黄金荣磕了一个头,并说:"这次特来拜寿,表表我的心意,因为前线情况紧急,我马上要走,请保重身体,多福多寿."说罢就向黄金荣告别,匆匆离去.以后黄金荣不住夸赞说:"蒋总统真是个礼重义厚的大人物,我能受到他这样的尊重,真是一生荣幸."

        当然,蒋介石如此厚爱黄金荣,既非出于徒弟对老师的尊重,也不是因为这个总统特别讲义气,而是有着更深层的利害关系.从上海滩混出头的蒋介石,当然比谁都更清楚在当时的特殊社会条件下,帮会流氓势力具有多大的能量.在其数十年的政治生涯中,他曾经一再巧妙地利用过这种黑社会势力,为其反共反人民的事业效力.

        蒋阴谋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前,就曾派上海警备司令杨虎等去找黄金荣,由黄再召集杜月笙、张啸林等定计设谋,组织起一支二三千人的流氓武装队伍,并以"中华共进会"的名义,在报上刊登反共启事.接着又与第二师刘峙部策划,由黄派出便衣流氓数百人,持械围攻宝山路商务印书馆、东方图书馆工人纠察队总部.正在捣毁袭击之时,刘峙部队突然又将共进会分子赶走,对被害的工人纠察队假意慰问.临去时,邀请工人纠察队全体到北站广场举行"军民联欢大会",工人纠察队不知是计,竟去践约,被预伏的反革命部队包围缴械,接着就开始了反革命大屠杀,抢夺了上海工人三次武装起义的果实.为了表彰黄金荣及其徒众的反共殊勋,蒋介石委任黄、杜、张为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的少将参议,从此三人就成了"党国"新贵.黄金荣一直以此为荣,杜也常说,他一生事业,奠基在反共之上.这一事件在青红帮发展史上,也是一次极为重要的事件,它标志着帮会由社会黑势力演变为政治黑势力,而帮会上层流氓则走上政客化的道路.

        此后,蒋介石曾一再指示把帮会流氓组织起来搞特务活动.1937年淞沪抗日战争发生,戴笠就秉承蒋的旨意,借抗日的名义,利用杜月笙把上海青红帮的力量组织起来,成立了一个"苏浙皖行动委员会",建立了一支拥有5个支队、2万余人的别动军.这支别动队与日作战一触即溃,残部经蒋批准改称"忠义救国军",归军统局领导,成了一支特务武装部队.抗战胜利前夕,忠义救国军所属各支队先后由中美合作所分批抽调训练,全部换发美式装备.截至日本宣布投降时为止,从未和日军作战一次,而在日本投降后,却首先进入南京、上海、杭州等城市,协助蒋军抢夺人民抗日的胜利果实.蒋介石必须利用青红帮,青红帮更须投靠蒋介石.流氓政客化的过程,也就是他们政治地位提高、权势增长的过程.而"有势就有财",权势的增长意味着财源的茂盛,意味着他们原先经营的种种不法事业可以得到权势的保护而畅通无阻,并且可以勾结官场的上层人物共同经营.比如杜月笙就曾乘日本侵略和投降之机,一再勾结孔祥熙大发国难财和接收财,一再勾结军统局特务头子戴笠做贩运鸦片的生意,关键时刻还一再从蒋介石那里求得保护.抗战前,上海南市太平里闹了一次大吗啡案:这里一家庞大的吗啡制造厂是杜月笙叫他的徒弟包下来的.以后因与宪兵、特务分赃不匀而被破获,由宪兵司令部派一连宪兵看守.结果这一连的官兵都大偷吗啡,从连长到士兵全部逃走.蒋介石大怒,下令非彻查不可,闹得上海满城风雨.杜知道追查下去,必然会查到他的头上,只好带着一笔巨款赶到南京,一面买通蒋的左右,一面自己见蒋,请求不要彻查下去.于是,这件轰动一时的大案子,就虎头蛇尾地收场了.另一件事是杜月笙最有钱的徒弟徐懋棠的兄弟徐懋昌,抗战那年在上海和官僚资本勾结,做棉纱交易,引起了市场上一次轩然大波.蒋介石命令戴笠在上海逮捕徐.杜得到这一消息后,立刻飞到庐山去见蒋,请求不要将徐逮捕.蒋同意了杜的请求,叫戴笠和他商量办理.而戴笠和杜是拜把兄弟,对杜更是言听计从,加之此案以后又牵涉到孔祥熙的老婆,结果也就不了了之.

        帮会与军警之勾结.

        民国之前,差役入帮者已屡见不鲜.民国时期,随着帮会组织之膨胀及势力之增长,军警入帮者就越来越多了.而按照帮规,凡出了事情,在帮的军警负有通风报信的责任.这样,帮会徒众犯下盗案、命案、赌案或其他案件,被警厅、捕房追捕时,因有在帮军警通风报信,作案者轻易就能逃脱,等到军警虚张声势列队而至,则早已不知去向了.因此,各地帮会经营种种不法事业,无论是"开文差",还是"开武差",更觉有恃无恐,肆无忌惮了.

        当时苏南有一镇叫望平桥,东西街长约二里多,市面繁盛,居户众多.

        镇北有条纪家弄,居户较少一点.弄内终年设有一种赌台,叫摇宝台,即以四粒骰子分输赢.赌台多时有10余处,均在空地上搭起席棚以避风雨.每棚两台或三台不等.赌台之主都是青红帮里的光蛋.以此为生者,每日不下数十人.他们日则在棚内聚赌,夜则在自备的船上住宿.因此江中光蛋们的船只,多至百余艘.船中均备有新式快枪,以备不测.而且他们初至该镇,所设赌台全是崭新,故镇中喜赌之人都往这里聚集.不数月,赌名大震,远近数十里的赌徒闻风而至,雇船乘车而来者,每日数十起,镇中各种营业居然借此而发达起来.两三年内地方官厅也就听之任之,从未过问.久而久之,该镇及附近一带的居民中,因报效赌台弄得倾家荡产的,比比皆是.该镇镇长李某就向县里密告.县警长亲自带领数十名兵士前来捉拿.谁知到了镇上,但见这一天各赌棚内无声无息,赌台亦不复见,仅有10余处空棚而已.警长遂命兵士举火焚之而去.再到江边查看,光蛋船只也已杳无踪影.及至警长回城之后,镇上依然狂赌如故.于是,镇长又请兵捉拿,如此此来彼往,彼往此来,警长疲于奔命,而该镇之赌台依旧,从来没有一个光蛋被拿获过.其中奥秘,都是因为在帮之军警通风报信的原故.后来,镇长访得实情,一一禀告警长.警长就在第一天晚上只命一队军警出差,而不告诉他们出发地点,使其来不及通风.次日黎明,大队军警突然来到镇上,各光蛋尚在梦中,及至闻警跃起执械抵抗,已经来不及,当场被捉10余人,从此各光蛋在该镇绝迹了.

        然而,事情并未到此结束.因为这次捉赌,在帮之兵警都怀故纵之念,因而仅抓获光蛋船只五六艘,大部均被逃脱,安然驶入太湖之中.从此,这伙漏网之光蛋对镇长李某衔刻骨仇恨.不久,这伙光蛋会合大队帮匪船只夜间驶至该镇登岸.五更时分,即明火执仗向李家村进发.李村虽然也有数十杆快枪以资防卫,但终究寡不敌众,被匪徒冲进庄来,大事抢杀掳掠,李镇长亦被击毙.临末,忽有一人声言:"李某屡次请兵烧我们的席棚,今日何不以火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