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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黑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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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书籍名:《民国黑社会》    作者:吴雨


                                    该匪一言,李村数百户房屋就被付之一炬了.烧毕,安然上船出发.数小时后,号角响起,捉拿帮匪之军警浩荡而来,例行公事地沿湖追击一番,举枪乱开,仿佛为匪船送行.这便是军警捉拿帮匪之战功!

        长江沿岸许多州县、码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差役不过帮,饭碗端不长;帮会不通差,生意敲不成.反映了帮会与军警勾结之密切程度.

        何以差役不进帮,饭碗端不长呢?因为军警职在破案,而在帮会势力盘根错节之处,犯案者必定是帮中人物为多.如使帮外人经办其事,就理不着头绪,宛如"瞎子摸竹园,一世摸不清"了,势必百案而难破其一.如果军警在帮,则犯案之人,多为军警所熟识.案发之后,只须略加查询,就可以知道此案为谁所犯了.正因为如此,帮会头目都有着令人难以想象的神通.这里略举几例.

        约在1928年春,英国政府派一外交官携带重要文件,由伦敦专程来华,轮船到上海外码头,这位外交官年纪较轻,初次来华,稍不留神,手臂所夹一公文包不翼而飞.当时他惊得面容失色,包里钞票是小事,一份英国政府给上海领事馆的国际性密件一旦遗失,非同小可.他赶紧向领事馆报告公文包失窃的情况,整个领事馆人员也急得手足无措.只得通知巡捕房立即出动探捕,限三天侦破.

        英国人明白,上海五方杂处,人口众多,英巡捕人生路不熟,无能为力,只有依靠中国侦探来破案.因是密件,不敢告诉中国上海市政府,任务落到了捕房华探长身上,这位华探长侦查了一天一夜,音讯全无,于是不得不到成都路季公馆,请老头子帮忙.

        老头子是谁?无锡人季云卿也.他是20年代著名的青帮老头,常居上海,门徒众多,能与上海三闻人分庭抗礼.这位英租界巡捕房的华探长便是他的大徒弟.那一天,他听到大徒弟报告的案情,觉得问题严重,决定从摸底入手.原来,上海那些"跑生意"的扒手、小偷等,绝大多数是青帮的徒子徒孙,且各有门头,设小头目管理,一有所获,须向头目汇报,将物件或现金交出,然后分配,帮规如此规定,谁也不敢违反.于是他命大徒弟派出手下探员,分片通知季家门下包括南市、闸北、浦东等中国地界所有小头目,晚8时,集合于季公馆排情况,是谓摸底.

        当夜季公馆灯火通明,各地小头目50余人准时而来,等于开了一次小小的"香堂".华探长先向大家说明了案情,季云卿接着说:"我们先从家门里查起,不要惊动黄金荣、杜月笙那帮人,你们在这两天中,曾否有小脚色在外滩做到生意,是一只黑色羊皮的公文包?"大家听得老头子一说,各人自己排,一小时内,都保证自己所辖地区内,没有得到这只公文包.这是老头子可以绝对信任的.因为帮规规定不得欺师灭祖,否则受到"三刀六侗"的严惩.大家一直讨论到深夜,竟毫无线索.季云卿只得命大家回去,进一步向下层侦察,捕房人员向大小旅馆、妓院、燕子窝等处查探.次日仍无消息,季云卿一夜沉思,找寻线索,决定到汉口去一趟.

        第二天,季云卿带着贴身小徒前往汉口.师徒二人下轮船后走向江边一家大茶馆"得意楼".二人吃过点心,上楼找一沿窗座位坐下.原来,这得意楼乃是汉口一个青帮老头子杨某所开.此人在汉口、武昌一带很有势力,门徒甚众,很讲帮会义气,凡有青帮中人路过或犯事逃亡出来,总是留宿三天,给以盘缠,打发离去.茶馆里的做手,都是杨的门徒,以此会友.当下,季云卿坐定后,就将茶壶、茶杯摆出青帮中会友的格局,果然跑堂的一看是自己人,就对了一通"海底",得知是上海鼎鼎大名的青帮老头季云卿驾临,马上领他到杨老头子家里.

        杨某也久仰季的大名,一见之下十分热情,问起来汉口何事,季云卿径直相告:"为破失包案,不得不亲自出马,一来到此访友,二来看看长江沿线情况,大哥若有线索,还请多多指教."

        事有凑巧,杨老头当即表示:"东西在我这里,既是季大哥的事,原物奉还.是我的三个小脚色,路过上海,在外滩顺手牵羊而来的."中午,杨某设宴招待季云卿师徒.席散后,季云卿又说出了苦衷:"光是赃物交差,本人就犯嫌疑,故须人赃交差.至多吃二三个月官司,姓季的保证安全回来,如有损伤或性命出入,按照帮规抵命."杨老头儿果然当场叫来那三个徒儿,吩咐明日跟季师伯到上海投案自首.老头子一句话,徒儿唯命是从.次日买好船票,一行五人,带着公文包原件返回上海.捕房和领事得到消息,一块石头落地,检查公文包果然原封未动,称赞中国人破案迅速.人犯押进提篮桥西牢,因是自首,判处三个月徒刑,就此结案.

        再举一个例子.有一个姓杨的,曾任福建督军周荫人的秘书长.卸任时,以历年搜刮所得,装了六个大皮箱,其中全是珠宝古玩,派人押运到上海,准备在租界做寓公.不料船抵上海时,发现六个箱子全已不翼而飞.杨得讯后,即来沪请护军使何丰林代为查访.何毫无办法,乃转请杜月笙帮忙.杜只用三小时,就全部追回了.他究竟如何破案,外人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由于帮会与军警勾结,在那个社会里建立起一套效率极高的情报网,这就使这位帮会头子几乎无所不能了.

        从这类故事就可以明白"差役不进帮,饭碗端不长"的原委,那么,又何以"帮会不通差,生意敲不成"呢?这道理也明白得很,因为帮会流氓的所谓"敲生意",都是经营种种不法的"特种事业",倘或军警认真起来,岂不是要处处受阻?设若帮能"通差",且军警之中帮徒甚众,那就可以合伙"敲生意"了.常有这样的事情:帮会流氓要开武差,就先通知在帮之军警,协商妥当以后再去作案.如果是外来的帮徒要在本码头开武差,必先投帖求见本地在帮之军警头目,陈明来意,先挂上号.军警对于挂号之帮徒,不但不去捉拿,反而按照帮规供其食宿,并且告知本地情形,诸如谁家可以偷盗,谁家可以绑票,谁家势力大断断不可惊动,等等,此等报告叫做"衬底".帮徒得到衬底后,就可以放心大胆地于当晚行事.第二天大早,必定满街传遍骇人消息:某大家巨款被盗,某大家珍宝被窃.被盗者纷纷向警厅报案,他们哪里知道盗贼就藏在军警家中呢!事过之后,所获赃物帮警按一定规矩分成,当然是题中应有之事了.

        也还有这样一种情况:失主以大帽子强压警厅非破案不可,这时警官就会找一个小喽罗来,命他限期破案,十天一催,半月一问,到期不破案,就要挨板子,再给他少数金钱作为挨板子的酬劳.有些瘪三专以代人挨板子为业,这个差使叫做"拍豆腐".何谓"拍豆腐"?原来清代衙役都要练就一种打板功夫,但闻板子响,被打者不觉痛.练时以老豆腐一方,日夕鞭打,功夫到者,能使豆腐不失原状.本是衙役询私舞弊的方法,一直沿习下来.那瘪三挨过板子后,就哀求警官道:此案实在难破,否则,小人断不肯以血肉之躯,受这般痛苦.这一来,案子也就常常不了了之.

        如果失主还是不肯了结,以种种权势压下来非破案不可,那也有办法对付.办法就是与窃贼商量,花点钱叫帮会中的一个小盗犯(谓之"边风子")到堂了案."边风子"到案后,只须略认一二犯罪事实.如果逼令交出全部赃物,就这样对答:此案是三四个人一起作的,他们早已逃跑了,我得的就这么一点.于是警厅叫尖主将这点赃物领去,判这个"边风子"一年半载的徒刑了结.军警于是塞责,而犯案者安然无恙,一如既往地经营其种种"特种事业".

        正因为帮警勾结对于帮警双方都是利害攸关,所以,到了民国时期这种勾结日益密切了.其密切程度,从黄金荣在上海军警界的门生名单中,就可管窥一斑了:法捕房督察长金九龄.

        法捕房政治部主任程子卿.

        法捕房探目陈三林丁永昌.

        法租界强盗班探目曾九如.

        英捕房督察长陆连奎.

        英捕房探长尚武冯志明.

        英捕房探目汤坚马德荣.

        上海市警察局侦缉队长韦钟秀乔松生卢英.

        上海市公安局侦缉队张荣(副队长)董明德(分队长)周相成(秘书)宋云涛(指纹科).

        苏州警察局侦缉队长曹安昌.

        浦东保卫团团总许宝铭.

        伪公安分局局长张志清.

        这份不完全的名单已可表明,帮会头子在军警界具有多大的势力了.

        帮会与洋人之勾结.

        旧中国帮会势力得以膨胀,帮会上层人物得以发迹,一个特殊条件便是在上海这样一些大都市租界的存在.一些帮会头子正是以租界为靠山,与洋人相勾结而横行不法的.像上海"三闻人"这样一些帮会头子,原本是上海街头的小瘪三,穷困潦倒,到处流浪,他们后来得以发迹,首先在于他们识破了并利用了这样的"天机";帝国主义势力在租界的统治秩序,需要利用中国的鹰犬来维护.当好洋人的鹰犬,便是迈上了"发迹之路"的第一步.就说黄金荣吧,原本是苏州书画店裱婊画出身.初到沪时.流落在郑家木桥一带当小瘪三,结识了南汇县农民出身、摇柴船的丁顺华和程子卿.三人气味相投,结拜为青帮兄弟.法租界当局为了收拾这批郑家木桥小瘪三,用以毒攻毒的办法,雇佣黄金荣为刑事科包打听.黄就把大部小瘪三收为徒弟,作为耳目.每天上午,他就到他徒弟开设的"聚宝茶楼",坐在固定的位置上,泡上一壶茶,交线索、通情报、讲斤头的就纷至沓来.他指挥码头上的"三十六股党"、租界里的"八股党"和他手下的"一百○八将",侦察、追索了不少案犯,为租界当局效了力.有一次,法国驻沪总领事馆书记樊尔谛带着他的妻子到太湖游玩,被横行太湖的土匪绑走.法租界当局要黄设法营救,黄就派与太湖匪首有联系的高鑫宝前去拜山.结果匪首"太保阿书"和"猪猡阿美"分文不取,交出一对法国"肉票".还有一次,法国天主教神甫姚主教带着几箱银洋,由上海乘火车到天津去开办教堂.火车行驶到山东临城时,遭到土匪部队拦车抢劫.此便是轰动国内外的"临城劫车案".法国驻沪领事限令法捕房火速破案,将姚主教营救出来.捕房动员所有侦缉人员,四处打听、搜索,毫无线索.黄金荣却利用了一个偶然的机会,打听到姚主教的下落,并以重金派人买通看押姚主教人员,又按照预定日期,亲自带领几十个便衣,化装成张宗昌部队的官兵,赶到临城将姚主教营救脱险,安然返回上海.这一来,法租界当局对黄金荣大为赏识,称他为"租界治安的长城",将他破格提拔为华人督察长,还专派八个安南巡捕保护他的安全.在旧中国,一登洋门,则身价百借.对于这样一个昔日衣衫褴楼的小瘪三,人们刮目相看了.政界、商界、军警界的要人名流,纷纷投靠到他的门下.他当华探督察长后不久,一次就收了200多个徒弟.于是,他有靠山,有势力,一举承包了法租界烟、赌两项特种事业.当然,他身为督察长,不便直接出面,而是在幕后操纵,让杜月笙和金廷荪公开经营.从中获得的巨额收入少不得要拿出一份来孝敬法国主子.不但法捕房的法籍头目坐地分赃,连驻沪法领事、法军舰官员,也参加朋分.有时法国舰队司令来华,招待法国将军等项费用,也从贩土进项中出帐.有些法籍探目见利眼红,居然不顾主子身份,拜黄、杜为"老头子"了.由于帮会和洋人的勾结,致使当时法租界的东新桥、郑家木桥、八仙桥一带,成了烟、赌、娼集中的闹市,和邻近英租界的烟赌场联成一片,数十年中,成为帝国主义在上海藏污纳垢的中心.

        烟赌业的发展,更增加了帮会对洋人的依赖性,使之不得不对洋主子的旨意唯命是从.1930年,上海法商水电公司机务部1000余名工人,要求适当增加工资,资方不同意.在徐阿梅领导下,工人发动罢工,长达一个多月,资方企图收买徐阿梅,遭拒绝.当时法捕房总巡找杜月笙:如果不能帮助解决工潮问题,我将下令禁止一切烟赌,俟工潮平息后,再考虑重新开禁.杜即找罢工领袖徐阿梅,表示愿收他为徒,并每月津贴他300元.徐不从,杜乃勾结法捕房探目,共同策划,事先仿制印有鼓动性内容的共产党传单数百张,在某天晚上由法探目马慕雅率众30余人,到徐阿梅家搜查,乘机把传单塞入徐的卧室,即将徐押解法租界江苏高等法院第三分院,判徐徒刑10年.事后,法商工会领导权为杜的门徒所把持,这样,一场轰轰烈烈的罢工斗争,就被镇压了.

        帮会一些上层分子不仅与英法帝国主义势力相勾结,而且在日本帝国主义大举侵华的情况下,置民族气节于不顾,与日帝互相勾结,互相利用.比如,1939年前后,在日本特务机关授意下,张啸林组织了一个"新亚和平促进会",召集他的门徒到四乡为日本军队收购和运销急需的煤炭、大米和棉花等重要物资,在军需品的补给上为日本主子效劳.而在日本主子庇护下,张放开手脚贩烟土,开赌场,生意越做越大,乘机大发其财.

        曾在"淞沪抗战"期间高呼"共赴国难"的杜月笙,也不肯把事情"做绝",而是寻找机会与日本"亲善",并曾导演过"物资交流"的丑剧.太平洋战争爆发时,香港沦陷了,大后方所急需的纱布等物资来路断绝.到了1942年,财政部战时物资管理局建议,成立一个专门机构,设法从沦陷区运进纱、花、布和其他战略物资.这个建议,经蒋介石和孔祥熙同意,批交军统局办理.戴笠看到这事不仅有利可图,而且大可借题发挥,就和杜月笙商量,成立了一个官商合营机构,取名为"通济公司".顾名思义,大概是和敌方互"通"有无、互"济"匮乏吧.由杜出面任董事长,总公司设在重庆.在上海,则由杜的代理人徐采丞先和日本特务机关联系好,再得周佛海的全力支持,成立了相应的机构"民华公司",资金3亿伪币,据说全部是由日本特务机关拿出来的.读者难免生疑:为什么中国方面要购运的战略物资,敌人不加查禁,反而如此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