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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个女人的人生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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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书籍名:《八个女人的人生解读》    作者:李师东


                                    

            直到十八世纪为止,中外的男子尚有穿红着绿的权利。男子服色的限制是现代文明的特征。不论这在心理上有没有不健康的影响,至少这是不必要的压抑。文明社会的集团生活里,必要的压抑有许多种,似乎小节上应当放纵些,作为补偿。

            有这么一种议论,说男性如果对于衣着感兴趣些,也许他们会安分一点,不至于千方百计争取社会的注意与赞美,为了造就一己的声望,不惜祸国殃民。若说只消将男人打扮得花红柳绿的,天下就太平了,那当然是笑话。大红蟒衣里面戴着绣花肚兜的官员,照样会淆乱朝纲。但是预言家威尔斯①的合理化的乌托邦里面的男女公民一律穿着最鲜艳的薄膜质的衣裤、斗篷,这倒也值得做我们参考的资料。

            因为习惯上的关系,男子打扮得略略不中程式,的确看着不顺眼,中装上加大衣,就是一个例子,不如另加上一件棉袍或皮袍来得妥当,便臃肿些也不妨。有一次我在电车上看见一个年轻人,也许是学生,也许是店伙计,用米色绿方格的兔子呢制了太紧的袍,脚上穿着女式红绿条纹短袜,嘴里衔着别致的描花假象牙烟斗,烟斗里并没有烟。他吮了一会,拿下来把它一截截拆开了,又装上去,再送到嘴里吮,面上颇有得色。乍看觉得可笑,然而为什么不呢,如果他喜欢?……

            秋凉的薄暮,小菜场上收了摊子,满地的鱼腥和青白色的芦粟①的皮与渣。一个小孩骑了自行车冲过来,卖弄本领,大叫一声,放松了扶手,摇摆着,轻倩地掠过。在这一刹那,满街的人都充满了不可理喻的景仰之心。人生最可爱的当儿便在那一撒手吧?

            (原刊1943年12月《古今》半月刊第34期)

            

        诗性陆小曼

        爱情只是绕指柔(3)

            而不管在哪个年代,人类的活动当然是需要诗意的,诗人也总是被当作歌者,这也说明了诗性是人们对美的追求和渴望。相对于现实与存在,诗性不过是人本性中的一滴香水,是一种情调罢了。这就是现实对不懂得虚伪的人们的虚伪。

            此时,在一切归于沉寂之后,读着陆小曼人生的短暂快乐与不能愈合的伤痕,看她在快乐转瞬即逝后对世界的依然留恋和对生命的挣扎,仿佛间我似乎听到那抛下的鱼线与空气摩擦的声音,然后鱼线落入水中,和金色的河水一起静静地摇曳。然后陆小曼只能将自己的一生,奉献于那几乎从水声开始喧嚣的古老年代起,人们就开始追问的人生意义之中,这实在是现实对精神的和形而上的、对于勇敢而毫不伪饰的真女子的冷漠。

            18岁的好时光天天飞逝。1922年,19岁的陆小曼奉父母之命与王赓结婚。王赓,江苏无锡人,年龄比陆小曼大7岁。毕业于,后来在美国普林斯顿大学读哲学,又转到西点军校攻军事,与美国名将艾森豪威尔是同学。1918年归国,供职于陆军部,旋又任巴黎和会中国代表团上校武官,兼外交部外文翻译。经陆小曼的寄父母唐在礼夫妇介绍,前来议婚。陆定夫妇之前曾经婉拒了不知多少人家,不肯将自己的掌上明珠轻易许人。这次看到王赓年少英俊,又有成就,很快就答应了。从订婚到结婚,还不到一个月,人称“闪电结婚”。婚礼在海军联欢社举行,仪式之隆,轰动京师。

            然而,生活中总是有意外发生的。所谓“花来衫里,影落池中”吧,咫尺天涯中我们总是会有很多的不期而遇。不过一些时候的遭遇有如经霜的树叶,一阵疾风就猝然离枝;一些时候的遭遇却恰如春草,渐行渐远还生。情感上的遭遇,大抵就是后一种情形。十指不沾阳春水,奢华无虑生活中的陆小曼在一场风光的婚姻后就遭遇了一场不期而遇的爱情。这场爱情荡着招摇的美丽,野气暗伏中包裹着春阳的暖意,使得在平淡的婚姻生活里稍稍有些枯意的陆小曼顿时活泛过来。

            这就是爱得轰轰烈烈,并在那个时代和以后的年代里都演绎得沸沸扬扬的徐志摩与陆小曼的爱情。徐志摩是有“不顾一切,带有激烈的燃烧性”,且“不管天高地厚,人死我亡,势非至于将全宇宙都烧成赤地”的热情的著名诗人。以这样的热情爱起来,在往复的日子里渐渐生出了轻愁薄痛的陆小曼如被魔杖点中,完完全全不能自已。从目前出版的众多的徐志摩与陆小曼的传记中,我们依稀还能体会到当时徐志摩与陆小曼爱恋的炽烈,那灼热的罗曼蒂克铺天盖地氤氲着玫瑰的香气,着实叫今天的我们也惊讶得望尘莫及。

            陆小曼的丈夫王赓这时任哈尔滨警察厅长,侯门如海,徐志摩要用钱来贿赂门房才有可能与陆小曼见面,而陆小曼给徐志摩写情书不但要用英文,连寄信也只能自己抽空出去寄。如此用心良苦,他们的恋情还是像时下名人们的生活一样弄得满城风雨,王赓甚至还拔出枪来威胁陆小曼。但波折和冒险对恋爱中的志摩和小曼却是如同在烈火中加了干枝,激发起他们的专注和昂扬。他们向世人宣示:“真爱不是罪恶,在必需时未尝不可以付出生命的代价来争取,与烈士殉国、教徒殉道,同是一理。”而在爱情的落笔处,徐志摩则是激情迸涌,写下了许多经久的爱情诗句。如《雪花的快乐》、《春的投生》、《一块晦色的路碑》、《翡冷翠的一夜》,等等。恋爱中的徐志摩说:“我的诗魂的滋养全得靠你,你得抱着我的诗魂像母亲抱孩子似的,他冷了你得给他穿,他饿了你得喂他食——有你的爱他就不愁饿不怕冻,有你的爱他就有命!”

            在恋爱的徐志摩眼中,陆小曼是“一双眼睛也在说话,晴光里漾起心泉的秘密”。“我只要你;有你我就忘却一切,我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要了,因为我什么都有了。”“眉,我来献全盘的爱给你,一团火热的真情,整个儿给你,我也盼望你也一样拿整个,完全的爱还我。”在这样的爱情中,徐志摩表现出的是纯粹的感性,在《爱眉小札  日记》中,徐志摩对陆小曼的相思和恋爱的喜悦隔时隔空仍然传递着感染力:“今天捱过好不容易,直到十一时半你的信才来,阿弥陀佛,我上天了。我一壁开信就见着你肥肥的字迹,我就乐想躲着眉,我妈坐在我对桌,我爸躺在床上同声笑着骂了:‘谁来看你信,这鬼鬼祟祟的干么!’”如此的专情和用情,使我们很难想象这时的徐志摩其实刚刚经历了爱情的挫折,刚刚因为林徽因而与原配妻子张幼仪离婚,而他苦恋的林徽因却做了他的老师梁启超的儿媳妇。如此,从今天的视角来理解徐志摩在社会与家庭两不相容的境况中的恋爱热情,我也只能想到徐志摩在他的《猛虎集》序文中写的一段话:“诗人也是一种痴鸟,他把他的柔软的心窝紧抵着蔷薇的花刺,口里不住地唱着星月的光辉与人类的希望,非到他的心血滴出来把白花染成大红他不住口。他的痛苦与快乐是浑成的一片。”

            

        爱情只是绕指柔(4)

            有了这样的用心血讴歌的心愿,徐志摩的充满爱的歌唱无疑会直接击中陆小曼心灵中最柔弱的部分,“他那双放射神辉的眼睛照彻了我内心的肺腑,认明了我的隐痛,更用真挚的感情劝我不要再在骗人欺己中偷活,不要自己毁灭前程,他那种倾心相向的真情,才使我的生活转换了方向,而同时也就跌入了恋爱之中”。

            她接着说:“婚后一年多才稍微懂人事,明白两性的结合不是可以随便听凭别人安排的,在性情与思想上不能相谋而勉强结合是人世间最痛苦的一件事。”陆小曼在震撼之中如灌醍醐。有婚姻在身,而且夫婿王赓也是上流社会有地位有前途的青年俊杰,陆小曼任性而坚决地要走出她的婚姻,她说:“爱,这个字本来是我不认识的,我是模糊的,我不知道爱也不知道苦,现在爱也明白了,苦也尝够了;再回到模糊的路上去倒是不可能了,你叫我怎办?”

            在陆小曼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她的意志已决,一个很奢华的军官太太,生几个孩子,慢慢变老的人生已经开始改写。在风气初开的潮流中,她更是受到青年男女的怂恿、喝彩,豪气万千地踏上“不思旧姻求新婚”的道路。自然,在当时的社会主流价值观中,她也成为不道德的女人。

            1926年10月3日,徐志摩与陆小曼举行婚礼,梁启超为证婚人,胡适为介绍人。在亲友云集、热闹非凡的婚礼上,人们听到了可能是“绝无仅有”的一段证婚词:徐志摩、陆小曼,你们都是离过婚,又重结婚的,都是过来人了,这全是由于用情不专,以后要痛自悔悟……希望你们不要再一次成为过来人,我作为你徐志摩的先生——假如你还认我做先生的话——又作为今天这场婚礼的证婚人,我送你们一句话:祝你们这次是最后一次结婚。

            而事实上,梁启超的话虽然使陆小曼委屈得泪水盈盈,却是一个冷眼旁观的理性长者的逆耳忠言。只是这时的陆小曼终于和心爱的人牵起了手,一心以为婚姻会为这场爱情锦上添花。许是不会去想婚姻和爱情其实是非常不同的两种事物。事实上处在婚姻里的所有人并没有太多的不同,一般来说,婚姻不存在奇迹和童话。拉斯说:“爱就是爱消失的过程。”我以为,所谓消失正是因为婚姻使我们变回了常态。对此,感性的人会认为这是残忍,理性的人却会在婚姻后作出适应现实需要的调整,以珍惜彼此的感情和曾经热血沸腾的极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