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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2007合订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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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书籍名:《读者2007合订本》    作者:读者


                                    

            我每天走过那个小花园,也感到凄凉、寂寞。我心里总在想:到了明年春天,小花园将日益颓败,月季花不会再开。连那些在北京只有梅兰芳家才有的大朵的牵牛花,在这里也将永远永远地消逝了。我的心情很沉重。

            昨天中午,我又走过这个小花园,看到那位接近米寿的德国老太太,在篱笆旁忙活着。我走近一看,她正在采集大牵牛花的种子。这可真是件新鲜事儿。我在这里住了30年,从来没有见到过她莳弄过花。我满腹疑团:德国人一般都是爱花的,这老太太真有点个别。可今天她为什么也忙着采集牵牛花的种子呢?她老态龙钟,罗锅着腰,穿一身黑衣裳,瘦得像一只螳螂。虽然采集花种不是累活,她干起来也是够呛的。我问她,采集这个干什么?她的回答极简短:“我的丈夫死了,但是他爱的牵牛花不能死!”

            我心里一亮,一下子顿悟出了一个道理。她男人死了,一儿一女都在德国。老太太在中国可以说是举目无亲。虽然说是入了中国籍,但是在中国将近半个世纪,中国话说不了十句,中国饭吃不惯。她好像是中国社会水面上的一滴油,与整个社会格格不入。平常只同几个外国人和中国留德学生来往,显得很孤单。我常开玩笑说:她是组织上入了籍,思想上并没有入。到了此时,老头已去,儿女在外,返回德国,正其时矣。然而她却偏偏不走。道理何在呢?我百思不得其解。现在,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让我看到她采集大牵牛花的种子。我一下子明白了:这一切都是为了死去的丈夫。

            丈夫虽然走了,但是小花园还在,十分简陋的小房子还在。这小花园和小房子拴住了她那古老的回忆,长达半个世纪的甜蜜的回忆。这是他俩共同生活过的地方。为了忠诚于对丈夫的回忆,她不肯离开,不忍离开。我能够想象,她在夜深人静时,独对孤灯。窗外小竹林的窸窣声,穿窗而入。屋后土山上草丛中秋虫哀鸣。此外就是一片寂静。丈夫在时,她知道对面小屋里还睡着一个亲人,自己不会感到孤独。然而现在呢,那个人突然离开自己,走了,永远永远地走了。茫茫天地,好像只剩下自己孤零一人。人生至此,将何以堪!设身处地,如果我处在她的地位上,我一定会马上离开这里,回到自己的祖国,同儿女在一起,度过余年。

            然而,这一位瘦得像螳螂似的老太太却偏偏不走,偏偏死守空房,死守这一个小花园。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死去的丈夫。

            这一位看似柔弱实极坚强的老太太,已经走到了人生的尽头。这一点恐怕她比谁都明白。然而她并未绝望,并未消沉。她还是浑身洋溢着生命力,在心中对未来还抱满了希望。她还想到明年春天,她还想到牵牛花,她眼前一定不时闪过春天小花园杂花竞芳的景象。谁看到这种情况会不受到感动呢?我想,牵牛花而有知,到了明年春天,虽然男主人已经不在了,一定会精神抖擞,花朵一定会开得更大,更大;颜色一定会更鲜艳,更鲜艳。

            本文摘自《读者》2007年第02期P06

              

        青海湖畔说危羊

        赵瑜

            普氏羚羊是中国特有的珍稀物种,1996年国际上有关组织出台《IUCN红皮书》,把它列入极濒危等级。我国也将它列为13种极危级动物之一。其余12种动物物种是:鹤类、雉类、麝类、鹿类、长臂猴、金丝猴、扬子鳄、大象、藏羚羊、朱鹮、东北虎、大熊猫。2004年,中国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等组织推举若干作家出任这些动物的代言人,分配我专为普氏羚羊生存繁衍而摇旗呐喊。

            普氏羚羊很绅士

            此前,我和大多数人一样,对普氏羚羊所知甚少,倒是对藏羚羊钟爱有加,甚至误以为普氏羚羊和藏羚羊差不多是一回事,其实大谬不然。普氏羚羊要比藏羚羊稀罕得多。后者目前有五万只存活,而前者仅存三百只左右。它们同在高原居所,两者生存海拔高度却相差1000米,更不能交配串种。

            几十年前,普氏羚羊在内蒙古、新疆和青海省大片地区均有发现,而目前,却只有在我国青海湖周边地区,才幽灵般地显现它的倩影。和其它珍稀物种一样,普氏羚羊一胎只生一只羊羔。它的奔跑姿态,它的体形,它特有的内钩犄角,更优美于藏羚羊。个头比藏羚羊也大些。尤其特别之处,在于它的爱情观。它们竟然为了爱情而不顾性命。雄羊在寻觅爱侣时,它总是选择一个高出沙漠或草滩的土坡,在坡顶上,它昂首独立,毫无顾忌地向爱人显示其身姿,于是成为猎手们轻而易举的射杀目标。多年来,子弹一次次穿透了雄羊们的胸膛,而它们并不改悔,又一次次昂然伫立在高坡之巅,为爱情奋不顾身。来吧,野蛮的猎人,来吧,狗日的子弹!

            不仅如此。动物专家蒋志刚先生还深情地告诉我,雄性羚羊往往选择糟糕的草地进食,而把优质草滩主动让位于母羊和小羊。雄羊们坚韧不拔,总是放弃与妻儿们的生存竞争。每当此刻,雄羊常常在侧旁为母羊和后代们放哨警戒,一旦危险来临,雄羊们立即报警,并且把臀部洁白尾毛竖起外翻,在绿色或黄色草地上以其格外醒目而警示同类,这醒目漂亮的白色体斑,便招来了更多枪弹,或者成为天敌们竞相追逐捕猎的目标。于是,荒漠中一次次出现了草原狼夺命羚羊的集体狂奔:白色体斑在前头波浪式飞舞,血盆大口在后面无情地扑咬……

            羚羊至爱,令人肃然。

            老故事

            蒋志刚先生为研究普氏羚羊,已经奉献了十多个年头,占据了他毕生科研工作三分之一时光。他从容而清晰地向我阐述种种问题,使我对这种中华特有的高贵动物产生出强烈敬意来。他反复强调与国际上许多国家日趋深入的野生动物保护工程相比较,我国明显处于落后状态。就说普氏羚羊的命名,居然还是洋人们给确立的。在中国野生羊群身上,居然也有着令人哀伤惆怅的老故事:

            130多年前,一支由俄国人率领的骆驼队,在晨霜中出了北京西直门。为首一名沙俄职业谍报军官,生一脸大胡子,要踏过上万公里漫漫荒野,纵深到中国西部高原青海湖那里去。大胡子名叫尼古拉·普热瓦斯基。此前,这个精力无比充沛的家伙已经在1867年至1869年间,踏勘了中国黑龙江、乌苏里江等大片地区,  返回其国内做出了举世震惊的学术报告。俄国皇家地理学会因此授予他一枚银质奖章。这一回,他和他的探险队衣衫褴褛一路西进,靠着射杀大量野生动物来维持生命。肉块富有营养,务必吃掉,而皮张和骨骼则可以带回国内制作成标本。他们走过了内蒙古高原,走过了阿拉善草原,走过了河西走廊,最终登上了蓝天丽日绿草无边的青藏高原。也就是在这里,他们猎取到了这种稀世羚羊,并在1875年,把羚羊标本竖立在了俄国。普热瓦斯基此行收获异常丰厚,内中包括中国特有的  40多种哺乳动物的130张兽皮和头骨标本,230种近千只鸟类标本,10种爬行动物的70个标本,11种鱼类标本和3000多种昆虫标本,从而使俄国皇家博物馆因藏品多多更加驰誉世界。普氏带回来不少中国物种,都是国际动物学家们眼中的盲区,因此,在1914年,这种世界珍稀的中国羚羊被命名为“普氏原羚”并沿用至今。普热瓦斯基也摇身一变,由一名沙俄著名军事谍报专家,进身为世界瞩目的自然博物学家和地理学家。

            蒋志刚先生讲到这里,也就停顿下来。我们长时间默默无语。大胡子老普,踏勘中华国土刺探大清军情,转而驰名世界动物、地理两学界,真让我们不知言何是好。

            我忽然冒出一句话:往后把这种动物叫做“青海羚羊”行不行呢?倒不是我面对它有个外国名字而心存狭隘,而在于它仅仅存活在中国青海湖畔,名副其实,便于让后人了解和记忆。且区别于藏羚羊。称谓鲜明了,更便于人们珍惜保护它。

            全世界人工动物园,包括我国在内,从来没有饲养和展出过普氏羚羊。也只有中国、俄罗斯和英国等少数几个博物馆,拥有普氏羚羊标本。地球上也仅仅在中国青海湖惟一地区存活着野生普氏羚羊小种群,它危在旦夕!

            蒋志刚先生在其科研报告中凄凄然写道,“普氏羚羊还能生存多久,尚难定论。这一物种很可能在我们了解其生态、进化和遗传特征之前,即从我们这个星球上永远消失。”这决非危言耸听,而是普氏羚羊所面临的真实险境。在此我不得不沉痛地告诉读者:普氏羚羊的同族——高鼻羚羊,近年已在广阔的中国大地上消失,被正式宣告灭绝了!同是有蹄类动物一族,高鼻羚羊可以在今日灭绝,普氏羚羊步其后尘在明天逝尽,想来也不会十分奇怪。

            人们决不愿意这类悲剧在我们这一代重演。

            羚羊的不幸,也是人类的不幸。

            危困境遇

            写到这里,我想起国家林业局李青松先生一个观点。他提出,生态环境写作,应当从前期的忧患呼吁警示危机阶段,向关注重建和可持续发展的深度转化,此说极有见地。悲愤不能代替理性。前些年写悲愤刻不容缓,现如今谈重建时不我待。大声疾呼于前,冷静分折在后,正是与时俱进。

            普氏羚羊究竟遇上了什么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