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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2007合订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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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6章

书籍名:《读者2007合订本》    作者:读者


                                    经历惊涛骇浪的历史,她的哲学开展盛放。关于极权主义,关于恶的平庸,关于人的条件……战争结束,时间将从她被压迫者于暗处的位置,转向光亮的舞台一侧,她成为二十世纪无法忽视的思想与声音。年轻时那聪慧但神经质的美丽,蜕变为晚年舒坦放松智慧的笑容。

            一人被丑恶包围之时,另一人正注视着美。一人站上发言台时,另一人背负骂名而缄默。在历史的脊棱两侧,两个女人的命运微妙地对称着。

            造成命运位置的这道历史的脊棱,本身便是变动的。当犹太人遭遇迫害,被赶离家园、监禁杀害的大难之日,对汉娜·鄂兰和她的同胞而言,正像是一个世界的倾覆吧。而当国家与强人兵败如山倒,自己被暴露在胜利者的审判之前,这对瑞芬舒丹,又何尝不是原来世界的解消?

            命运被给予一个地址,但只是暂时的地址。那地址有时使我们目盲。在历史的某个时刻,当瑞芬舒丹关注于阅兵与奥运、镜头前的美学时,她或许真是没有看见,或者看见了而不曾理解那些被压迫流离的人。专注于一片叶子,便错过了一整座森林。

            但风中沙堡消散,重组。睁开眼时,原来站在城堡里的,到了城堡之外。

            也许那才是个起点,开始认识自己作为人的处境。

            汉娜·鄂兰认为,只要改变了与时间的关系,人可以获得重生。重生的关键,不是遗忘,而是宽恕。在审判战犯的高潮时刻,她仍然谈论宽恕。不是去宽恕恶的行为,凶杀与暴行不能被宽恕。是宽恕人。那些在平庸陈腐的恶面前显得苍白无力之人。他们和我们一样。

            她说人类生命是世界所造就的,每一个主体都同时是客体。她说:“多样性,是地球的法则。”

            我总觉得,这正是看过了世间变换的沙中风暴,曾目睹历史正反面剧烈翻身之人,所说出的话,所养出的宽容。

            至于瑞芬舒丹,我所知有限的、关于她后来人生的片段是这样:她沉寂了一段时间,不再拍电影,也许人们认为这位为纳粹拍片的导演已经完了,但她似乎用另一种方式看见她所关注的美。六十岁时她旅行到非洲,在努巴人的部落中住了一段时间,拍摄一系列照片。七十一岁她学了潜水,进入热带海域彩色缤纷的世界。九十三岁那年苏丹内战爆发,她冒险前往,探视当年曾在她镜头前的努巴人,直升机坠毁,却只伤到老太太的肋骨,她活了下来,这惊人顽强的生命力,仿佛注定要睁大眼睛见证动荡二十世纪的完结。她死时是21世纪2003年,活了101岁。

            “多样性,是地球的法则。”汉娜·鄂兰说。这句话,当瑞芬舒丹带着她的摄影机,潜入海底,在海流中与一朵舒展绽放的海葵对望时;当她在战鼓声中到了苏丹,看见在黝黑的皮肤上涂擦白色粉末,祭悼亡灵的努巴人时,感受到了吗?

            本文摘自《读者》2007年第14期P58

              

        房玄龄,生而为宰相

        ●水  鹿

            那是公元617年,深秋的一天。陕西的关中渭北一带,天高气爽,草木泛金,简直就是一个天然的驻军之地。

            一支十几万人的大军,看上了这里,驻扎下来。

            忽然,一个年近40的中年男子,竟悠然自得地穿过猎猎旌旗,走向军营的辕门,“我叫房乔,字玄龄,前来求见你们的统帅、二公子李世民。”

            他的声音很温和,一听就是文人。

            两个月前在太原辅佐父亲李渊起兵反隋的李世民,这时候才19岁,他掀开军帐——哟,竟是一双细长的凤眼,炯炯有神,在凝视着自己。

            真是不见则已,一见如故。20年之后,兼修国史的宰相房玄龄,就是这样描述他们第一面印象的。

            我把才华献给你

            如果没有“反隋”,房玄龄就是个小县令,李世民却照样是隋文帝的外甥。他们之间,就像金字塔的基石和尖顶一样,遥不可及。

            当时,社会精英无非三种:长江中下游的“江南华族”、黄河中下游的“山东士族”,以及陕西关中和甘肃陇西的“关陇军事贵族集团”。南北朝300年的征战,换来隋朝30年的统一,关陇集团赢得了天下,也割裂出了他们与山东江南士族力量的对立。

            在隋朝短暂的天空下,房玄龄和李世民,一个出身“山东士族”,一个却在“关陇集团”的核心,正是对立的两端。

            然而房玄龄是个高明的大夫,用不着把脉,也看出了30年的统一即将在中原大地流产。他从容不迫,干脆把前40年的生命,都用来交游山东、江南的文人墨客了。

            于是,当房玄龄走到李世民面前时,中原,微微颤栗了一下。

            一个书卷韬晦,一个武功初立;

            一个慢条斯理,一个热血沸腾;

            一个像水,一个像山。

            这一老一少,刚一见面,那微妙的、对立的、又恰好能融合互补的家世和气质,就深深吸引了彼此。

            阅历丰富的房玄龄,从少年李世民的身上,看到了关陇集团的强大优势和不可动摇的力量。他温和有礼地一笑,把自己几十年积累的才华和活动能量,全部献给了关陇李家这个年龄可以做自己儿子的人。

            天资聪颖的李世民,从房玄龄的身上,看到了山东江南庞大的“智囊团”。他很快就把房玄龄视为心腹中的心腹,赋予了他“草拟檄文书信”的中枢职责,然后又以一种“不足为外人道”的方式,把招揽士族人才的重任,也交给了他。

            从此,不是房玄龄走到了李世民面前,而是整个山东士族和江南华族,走到了关陇强权的身边。马上得来的天下,马下要有人来治理,李唐王朝终于一统中原。

            怕同僚、怕老婆、怕皇帝

            初唐的天空,星光灿烂。

            在后人看来,这些光芒属于魏征、王、尉迟敬德、李世勣……一个个激情张扬的人。他们思考、磋商、争辩,挺直了脊梁建功立业,做人成事。

            然而一个被很多人忽视的问题是:这么多个性鲜明的人,最容易骄傲不服气,碰撞成灾难性的内斗和党争。

            他们太需要一个没有个性、没有激情的人,来做稳压器。

            这个人,就是房玄龄。

            思考的时候,他谋略细密;争辩的时候,他和蔼可亲;吵架的时候,他豁达大度。他总是笑眯眯地洞明世事,又总是不吭声地隐忍委屈。皇亲李神通攻击过他,重臣萧瑀攻击过他,第一宠将尉迟敬德也攻击过他,眼看都要变成朝里的“出气筒”了,可他还是和没事人一样。他简直天生是给李世民做宰相的。

            有一次房玄龄得了重病,一个口齿轻佻的小官吏开玩笑道:“宰相小病去探访有好处,如果病得快要死了,去探访也就没什么用了。”有人将这话挑唆到房玄龄那里,房玄龄对此的反应是——见到那个随众来探访自己的小官吏时,笑着调侃一句:“你都肯来看我,那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啊……”

            房玄龄对同僚温和谦让,回家也没机会当“霸王”。贞观朝的高官八卦新闻里,房宰相就是以“怕老婆”而著称的,连纳妾都不敢。皇帝李世民为宠臣抱不平,将一杯“毒酒”和几个美人送到房夫人那里,说你要么收下美人要么喝下毒酒。房夫人一仰脖子就把“毒酒”喝个底朝天,把皇帝吓退了八百里远。当然,那不是毒酒,而是李世民准备的一杯醋。从此“吃醋”就成了房夫人的品牌,老房也一跃成为唐朝的模范丈夫了。

            房玄龄还是出名的“怕皇帝”者。急躁任性的李世民,也和大臣们一样,经常拿房玄龄当“出气筒”,越用越顺手。房玄龄照例不争辩、不顶撞,逆来顺受,道歉了事。有人因此讥讽老房“没骨气”,尤其是他身边还有傲骨铮铮的魏征作对比。其实房玄龄心里很明白,李世民是个多么骄傲的人,成天被魏征骂来骂去又不能还嘴,难免心理不平衡。那我老房做做自我牺牲吧,皇帝把气撒在我身上,总比他攒多了委屈以致决策失常要好。

            于是我们就看到了一次又一次心照不宣的表演:皇帝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发雷霆痛骂宰相,剥官落爵叫他回家待罪。房玄龄也就乖乖回家,平静地告诉家人“把房子打扫打扫,待会儿皇帝要过来接我回去”。而李世民果真就来接了,两人携手上车回宫,谁都不多说什么,好象发脾气那一幕从来就没发生过。

            死在皇帝的泪光里

            那些君臣的脾气,终于在性情温和、通达睿智的房玄龄手里,揉捏成方向一致、和衷共济的“合力”了。

            但“老好人”房玄龄的本事绝不止于此,他有着令人惊叹的办事效率和实干能力。李世民和魏征等人通过争辩讨论定下了大政方针,房玄龄就和他选拔的一批实用性人才一起埋头苦干,去实现贞观的宏图大业。

            贞观时代,朝廷全部官员只有643人,房玄龄做了22年的宰相——除了贞观的最后一年他已过世之外——他总是日复一日处理着繁杂的日常行政事务,让一个高度精简的行政机构,发挥出强大的作用,支撑起贞观之治的日常大局。以致于李世民有时会抱怨他太过细致,警告说,身为宰相应该只管大事,把那些小事丢给下属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