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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我们好好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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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书籍名:《我要我们好好相爱》    作者:玉宇清澄


                                    我说陪什么陪,你这么跑出来弄得我也怪担心你,别搞得再增加我负担。

            这时邻床的那家伙一觉醒来,又开始哎哟哎哟地放起高音喇叭来,还不停地用手拍打着床沿,像二重唱似的,搞得惊天动地。我于是说:“你看看,你看看别人,多惨!”  谢小珊扭过头去看了看,一本正经地说:“朝南,我知道你比他坚强,你一直都很坚强。”

            我坚强吗?我是从来都不害怕肉体上的疼痛,再大再剧烈我都能忍受,可是心灵上的折磨我却好像越来越承受不起了。命运如同一条急转而下的河流,总在拐弯处发出咆哮,像是要用最强音把人羞辱或者击垮。

            在我后来呆在医院的日子里,谢小珊还是不顾我的百般劝阻,隔三岔五就会跑去看我,固执得跟个孩子似的。每次来她就坐在病床上,坐在我身边,陪我说说话。后来我能下床了,她会跟许大哥一起,小心翼翼地扶着我,让我学走路。

            我曾跟谢小珊开玩笑说,现在我跟她仔仔差不多是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等我能活脱脱地迈步子了,估计那仔仔也开始蹒跚学步了。谢小珊没好气地骂我,说我要等那么久才能活脱脱地走路,不是医生瞎了眼就是上帝起了黑心。我被她说得心揪得生痛。

            在这炼狱般的一个多月时间里,我说不出其中的滋味。谢小珊除了到医院看我,每天都会给我电话,给我讲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之类的道理。而我也会时时给爸爸点消息,假装很开心地汇报自己虚拟的近况。

            我甚至绘声绘色地给爸爸描述过刘柯寒挺着大肚皮的样子,告诉他:依我判断,十有八九是个男孩。爸爸就很开心,我都能想象他在电话那端乐不可支的模样。每次爸爸都还不忘嘱咐我,要我拣个晴天,把上次给带过来的那些旧棉衣好好洗一下,裁开当尿布。

            嘴巴上答应得很好,挂掉电话,却是眼泪。那些妈妈一留就是好些年的旧棉衣,那些爸爸用纤维袋从老家千里迢迢背到长沙来的旧棉衣,我收在家里那个柜子里,放在最底层,像收藏一件祖传的宝物,总在担心丢失,总在害怕虫咬。

            在我快出院的时候,爸爸主动给我打过一次电话。当时我坐在床上,手机放一边充电,够不着。我好像有预感似的,冲着门口大声地喊:“许大哥,快进来,帮个小忙。”许大哥也不知道上哪去了,叫了半天没人应,倒是把一个刚好路过的小护士给吵了进来。

            那小护士脸蛋还长得可以,不过妈的声音实在太难听,我都怀疑上帝造她的时候安的是牛声带。她走进来闷声闷气地问:“那么大声的叫,有事吗?”我说没什么事,麻烦你帮我拿一下手机好吗?她有点不情愿似的,但还是把手机递给了我。

            因为电话已经断了,我也没急,就目送小护士出了门。从背后看女人,除了屁股,好像就没有别的好看的了。我注意到,那是张小屁股,无论是体积还是形状,似乎都跟高洁的差不多,而且扭起来的摆幅和频率也似曾相识。

            电话确实是爸爸打过来的。我查了未通来电,再摁了拨号键,然后就听见那端传来爸爸的声音:“朝伢,还好吧?年后工作是不是很忙?”我胸有成竹地回答:“是的啊,是挺忙的,爸,忙得人都快趴下了。”

            “那忙得过来吗?小刘是不是要不了两个月就要生了?你姐要我问问你,要是顾不过来,就我到长沙去住些时候。”一听爸爸提来长沙,我的心瞬间吊在了嗓门眼。我赶忙说,爸,不用的,有柯寒她妈帮忙,还好!

            我知道爸爸为什么会抛开刘柯寒的父母这么来担心。在我们乡下,带孩子什么的都是男方的父母管,女方的父母正常情况下是不插手的。好像女方的家人管得太多,就把男方一家的便宜给占了似的。长辈的快乐,很简单,有事让他们操着,他们便觉开心。

            虽然在电话里对爸爸撒谎都撒成了习惯,但每次还是难免心惊,像用布裹着个火球,心里总没得个塌实。于是我开始想,什么时候让这些谎言见光,又一种什么样的方式见光才能使爸爸承受得起。

            终于可以被人搀扶着走出医院那天,竟然是个很好的天气,很新鲜的阳光,晃晃悠悠地照在大街上,照在向左走或者向右走的行人身上,照在医院门口那一排常青树的枝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医院呆久了,我觉得这是我在城里呆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看见跟乡下一样干净的阳光。

            我没告诉谢小珊我出院的时间。她问是问过好多次,但我守住了这个秘密。我知道,要是我告诉了她,她会坚持过来接我,这一来一去的,的士费都是小问题,关键是她刚生过孩子,太多的折腾怎么也不好。

            许大哥送我回住所,在街边等的士开过来。这是个老实的男人,在撞了我之后,我几乎每天都见他紧锁着眉头。他不是怕花钱,他是在内疚。一个高挑的女孩子急急地从眼前走过,我笑着对他说:“唉,以后追女孩子估计要慢半拍了!”

            我并没在责怪的意思,但他还是很难为情地说:“小弟,对不起!”我笑了笑,似乎还在安慰他。一场车祸,一场噩梦般的转折,竟也让我好像突然就变得豁达。真不知道是绝望触底还是真做到了坦然。

            或许是前者吧,因为经历过这些事之后,就呼吸着乡下那些清新的空气,我也没再真正开心地笑过。要笑,也是虚伪的笑,或者傻笑。反正就是,我的笑变成了一种纯粹的肌肉运动,支配这种肌肉运动的,不再是内心的快乐,而是为了不让家人担心。

            我的右腿恢复得不是很如意,医生说了,肯定会有点跛。这场灾难,直接促使我离开长沙回到了乡下。那是我梦寐以求的归宿。那里有我的爸爸,那里有我的妈妈,那里有我儿时的欢声和笑语。在那里,就算哭好像都能哭得塌实些。

            坐在的士上,有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柔柔地铺在我的双腿上。快到了,许大哥掏出钱包准付钱。我不经意地瞧了一眼,里面只一些零零碎碎的小钱了。在此之前,他已经为了支付了一笔不大不小的药疗费,并在我尚未有要求之前,把3万元赔偿金打入了我的户头。我知道,他也许尽最大力了。一个多月的操持,他已经憔悴得跟个强奸犯似的。

            直到现在,这笔钱还很完整地存在银行。就算最缺钱的时候,我也没敢去取,好比一个沉醒过去的噩梦,总不敢把它吵醒。我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在让自己努力忘记有这么一笔钱。想起曾经奋斗那么多年,最终还是没成为万元户,直到用一条腿的代价来换取。不客气地讲,这属于某种意义上的卖身。我从来没想到自己会卖身的。

            回到住所,站在久违的门口,我有些激动,迟迟没有敲门。物是人非,好像就在弹指之间,我想起了还跟刘柯寒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我也有很多次就这样站在门外犹豫,犹豫着对让我备受折磨的她放弃还是该坚持。如今,早已没了这份左右为难,心却多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疼痛。

            我在想,要是跟刘柯寒之间没发生那么多破事,我们一直都平平静静地过着寻常人的日子,在这场车祸之后,在我的腿再也不能像正常人那样行走的时候,她还会选择留在我身边吗?我从小就相信世间有伟大的爱情,有不计所有不顾一切的爱情。只是现在这个社会太纷纭繁杂,我们在追求这种爱情的时候,总是晚到一步,或者,压根儿就走错了路。

            见我傻愣着不敲门也不开门,撞我的人问:“怎么了?走错了?”我说没有,你先回去好了。他不肯,坚持要送我进去,我劝仔似的劝了老半天他才犹豫着下楼。还回头对我千叮嘱万嘱咐的:“电话和手机号码都留给你了,家住哪你也知道,再有什么事,一定通知我。”

            谢小珊可能是听见外面有人说话了,在我正准备敲门的时候,帮我把门打开。她傻傻地站定,我笑着说:“小珊,是我,不认识了吗?”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手里的拐杖,神里神经地笑了,然后又神里神经地哭了。

            我说小珊,笑了又哭,转折太快,我这个伤愈归来的观众会接受不了的。谢小珊小心翼翼地扶我进门,我跟正在哄孩子睡觉的保姆打了声招呼。谢小珊介绍说:“姨,这是我哥!”那保姆抬头看了我一眼,朴实地笑笑,没说话。我想对于我的故事、谢小珊的故事,她都应该知道了。因为后来我给她开工资的时候,她怎么都不肯要,最后在我的坚持下,才勉强收下一百块作为回去的路费。

            谢小珊搀扶着我,我弯下腰,轻轻摸了摸保姆怀里的孩子的脸。真是很漂亮的一个孩子,变异,绝对的变异啊。打死我也不敢相信黄强那小子竟然有这功力。我转头对谢小珊说:“长大了会跟我一样帅。”谢小珊浅浅的笑了,似乎还有些羞涩。

            吃过晚饭,保姆抱着孩子玩,谢小珊则扶着我在房子里走圈圈。妈的,这么大的人了还要人帮忙学走路,想想怪丢人的。走了一会,觉得老别扭,我就说,小珊,先不走了,我给姐姐打个电话。姐姐也还不知道我出了事,我必须先对姐姐拆谎。

            我很清楚,像现在这种情况,我似乎只有放弃城里的一切打道回府,到乡下去生活了。虽然我尽量不把事情说得那么严重,但姐姐还是吓傻了。具体是怎么跟姐姐把事情说明白的,我已经记不起来。当时我每说一句话似乎都像在放炸弹,姐姐晕,我也晕。

            谢小珊站在旁边,看着我流泪,她也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