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母亲一直在哭泣。
“没有。”
人们都在注视着我们。
“你需要什么东西吗?”
“我想要离开这儿,爸爸。让我他妈的离开这该死的地儿!”
他们把我的轮椅推到他们的汽车边,我爬到后座上,脱掉衬衣躺了下来。父亲启动了车子,母亲还在哭,我很快就睡着了。
大约四个小时之后,我醒来了。我脑子倒还清楚,可是眼里的所有东西似乎都在颤动。
我靠前坐着,望着窗外。我们好像是到了威斯康星州的某个加油站。地上没有雪,但我还是觉得很冷。我父亲打开驾驶室的门,进来后把门关上了。我在瑟瑟发抖。
“你醒了?”
“是啊。”
“你感觉如何?”
“很糟糕。”
“你妈妈在里面梳洗一下,顺便再买些东西。你需要什么吗?”
“一瓶水,几瓶酒和一包烟。”
“当真?”
“是的。”
“这可不好,詹姆斯。”
“我需要它。”
“你不能等等?”
“不能。”
“这会让你妈妈伤心的。”
“我不在乎,我需要。”
他打开车门进了加油站。我重新躺下,凝视着车顶。我感到心跳加快,我伸出手想让心跳平稳下来。我希望他们快点回来。
二十分钟后,难受劲儿过去了。我坐起来点了一支烟,喝了一点儿水。母亲回来了。
“好些了?”
“如果你要那样想的话。”
“我们要向北到凯宾去。”
“我猜是这样。”
“我们要想好到那儿以后做什么。”
“好啊。”
“你怎么想的?”
“我现在什么也不愿意想。”
“可你一会儿就得想了呀。”
“到那时候再说吧。”
我们向北往凯宾前进。一路上,我得知我住在东京的父母为了生意的事,两个星期前来到美国。凌晨四点时,他们接到我一个朋友的电话——就是这个朋友在医院陪着我,也是他设法找到了在密歇根一家旅馆下榻的我的父母。他告诉我父母,我在逃避火灾时摔倒了,脸先着地。他不知我是怎么搞的,可他知道事情不妙。他想,或许我需要父母的帮助。于是,我父母连夜赶到了芝加哥。
“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你干了什么?”
“我说不好。”
“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不记得了。”
“那你记得什么?”
“一鳞半爪。”
“比方说?”
“我不记得了。”
我们在难堪的沉默中又往前行驶了几分钟,到地方了。下车后,我们进了一间屋子。我太脏了,就去洗了个澡。当我洗完出来,看到几件干净的衣服放在我的床上。我穿好衣服,来到父母的房间。他们正在那儿喝咖啡,谈论着什么,
我一进去,他们就打住了。
“嗨!”
妈妈又哭了起来,她转过脸去。爸爸看着我。
“觉得好点了吗?”
“没有。”
“你该再睡会儿。”
“我会的。”
“很好。”
我望着妈妈,她没有转过身来,我叹了一口气。
“我就这样。”
我眼睛看着旁边。
“我就这样,你知道。”
我转过脸去。我无法面对他们。
我只想对他们说“谢谢”,是他们把我接了过来。
爸爸笑了。他拉着妈妈的手站起来,朝我走来。他们拥抱了我。我不喜欢这样,所以他们拥抱我时,我躲开了。
“晚安!”
“晚安!吉米。我们爱你。”
我转身离开他们的房间,随手关上门,来到了厨房。我在橱柜里找了一阵儿,找到了一瓶没开封的半加仑装的威士忌。喝了第一口,我胃里一紧,然后就好了。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我喝着酒,抽着烟,又想起了她。就这样喝着,抽着,想着,直到沉沉的黑暗浮上来,模糊了我的记忆。
第4节:戒瘾中心(1)
二戒瘾中心
伴随着头痛和呼吸不畅,我又回到车上。我们由北转西,朝明尼苏达州驶去。我父亲在电话联系之后,带我到了一家戒瘾中心,我别无选择,所以同意在这待一阵儿。现在我觉得好些了,天气渐渐冷起来。
我脸上的伤越来越糟,肿得吓人,说话、吃饭、喝水、抽烟都很困难。我到现在为止还没去照一下镜子。
我们在明尼阿波利斯停下,去看我哥哥。他是离婚以后搬到这儿的,他知道怎么去那家戒瘾中心。他陪我一起坐在后座上,握住我的手,这使我感觉好多了,因为当时我很害怕。我们在停车场停好车,我则喝光了瓶里的酒。我们下了车,一起朝戒瘾中心走去。我,我哥,我妈,我爸,我们全家人,都朝中心走去。我停下脚步,他们也随之停下来。我打量着这幢建筑。低矮,狭长,彼此相连,功能齐全,单调而令人讨厌。
我想逃走,想死,想毁掉一切。我希望自己又瞎又聋,没心没肺。我想爬进一个地洞里,再也不出来。我真想干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一下子他妈的消失。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们走吧。”
我们走进一个小候诊室。一个女人坐在桌子后面,读着一本时尚杂志。她抬起头来。
“我能为你做什么?”
我父亲走过去跟那女人说话,我和哥哥、母亲找到椅子坐了下来。
我仍在发抖。我的手、脚、嘴唇和胸膛都在抖。它说来就来,没有任何理由。妈妈和哥哥坐在我旁边,握住我的手,他们肯定能感觉到我身体的变化。我们望着地板,都没有说话。我们等待着,我们牵着手,我们呼吸,我们思考。
我父亲和那女人说完后回到我们面前。他显得挺高兴,那女人则在打电话。他俯下身子。
“他们现在就给你登记。”
“好的。”
“你会好起来的。这是个好地方,最好的地方。”
“我也听说了。”
“你准备好了吗?”
“我想是的。”
我们起身来到一个小屋,有个男人正坐在桌子后面,桌上放着一台电脑。他在门口迎上我们。
“很抱歉,你们不能都进来。”
我父亲点点头。
“我们会为他登记,过一会儿你们可以打电话,确认他的情况。”
我妈妈支持不住了。
“他来对了地方。别担心。”
我哥哥转过脸去。
“他来对地方了。”
我转过身去,他们挨个拥抱了我。每个人都紧紧地抱住我不放。我向他们示意,我能行,然后转过身,没说一句话,进到那间屋里,那男子关上门。我的家人们都走了。
那男人示意我坐到椅子上,他自己则回到桌子旁。他笑了。
“嗨!”
“你好。”
“你好。”
“我瞧着怎么样?”
“不太好。”
“我感觉很糟。”
“你叫詹姆斯,二十二岁,住在北卡罗莱纳?”
“没错。”
“你将和我们一起待一段时间,行吗?”
“先这样吧。”
“你了解这家戒瘾中心吗?”
“一无所知。”
“你想知道吗?”
“无所谓。”
他笑了。盯住我看了一会儿,说:
“我们是世界上最早的收治毒品和酒精成瘾患者的家庭式医疗中心。一九四九年在这儿的一座老房子里起家,如今我们共有三十二座内部相连的建筑,已经收治了大约二十万病人。我们的治愈率在世界上是最高的。现在,每天都有二百到二百五十个病人住在我们的六个分部里,其中三个接收男病人,三个接收女病人。我们认为,病人应该在这儿住上足够的时间以接受治疗,而不是有人说的所谓二十八天疗程。尽管这儿的治疗费很高,但许多病人都能得到由我们建立和资助的津贴。我们有几亿美元的捐助款。我们不仅是一家医院,在戒除毒品及酒精成瘾的教学和科研领域也是领军机构。为你的幸福着想,你应该到这儿来治疗,你会为你生命里的新篇章而兴奋的。”
第5节:戒瘾中心(2)
我凝视着这个人,没有说话。他也盯着我,等我说点儿什么。一阵尴尬的沉默后,他笑了。
“你准备好了吗?”
我没有笑。
“是的。”
我俩站起身,走到一座大厅里。他一直在说话,我一句话都没有。
“这儿的门总是敞开的。所以,如果你想离开,没问题。”
“违禁品在这儿是禁止的。如果你偷偷使用或私藏违禁品,就会被送回家。另外,除了医生、护士和这里的工作人员,你不能跟其他女人说话,只能打打招呼。违反这个规定,也会被送回家去。还有其他一些规定,而这几条是你要马上遵守的。”
我们穿过一扇门来到药理部。这儿有几个小房间,几个医生、护士和一间药房。橱柜上挂着大铁锁。他带我到一间房里,里面有一张床,一把椅子,一个壁橱和一个窗户。所有的东西都是白色的。
他站在门口,我坐在床上。
“过几分钟护士会来找你。”
“好的。”
“你感觉怎么样?”
“很糟,我觉得自己像臭大粪。”
“都会好起来的。”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