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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剑飞龙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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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书籍名:《沉剑飞龙记》    作者:张梦还


                                    

            那人影微微一停,却遥遥唤道:“是裴大侠吗?”

            裴敬亭松了一口气,停步站在山坡上,那人影一起一落,已到面前,原来是泰山八龙中的冯卧龙。

            先前吴璞与李扬同到庄上,冯卧龙早将陈云龙送回来,在庄中客室歇息。柳复也由铁木僧先送回来。吴璞到柳陈榻前,连声致歉。陈云龙和柳复都受伤甚重,不愿开口出声,听吴璞说些自责的套语,只含笑摇头。

            李扬陪着在柳复榻前停留了一舍儿,出来时忽悄悄向吴璞道:“吴二哥,我看青萍剑客伤势甚重,服了伤药,只怕难定吉凶。是不是要设法给点苍送个信去?或者他们本门另有治伤丹药,也未可定。”

            吴璞微叹了一声答道:“我也看出来柳二哥伤重;但要送信到点苍,却不知该请谁去。”

            李扬未及答言,铁木僧却走过来接口道:“李二哥想得也对,但是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阿弥陀佛,我看柳大侠内脏怕是受了伤;治得稍晚一点,于他的功夫可是大有防害。”铁木僧所说本不错。柳复受伤之后,自己就力聚真气,不敢说话,原因便是知道腰背间被灵洁掌力震伤,只一吐出血来,性命能否保住固不可知,多年武功定要付之流水。

            众人正在商议,冯卧龙却又急步走来,满面忧愤,向众人道:“我们老七的伤可是很重。我给他吞了药下去,还是汗出不止。我想只有找神手华陀,或许他有办法;再不然就得回泰山向家师求救。泰山离这儿太远;看光景老七仗着服了护元散,十天半月,伤势或许不至于转重,太拖久了就怕要成残废。”

            原来陈云龙的伤在右肩上;肩骨已碎。虽然不像柳复那样危险,可是若不能有续骨灵药,使肩骨重新长好,则一定终身残废。

            李扬听了冯卧龙的话,屈指算算,说道:“神手华陀的庄子从这儿去,约莫有一千里出头。冯四爷去,不知要走多久?”

            冯卧龙道:“好在这一带是荒山居多,白天也可以赶路,我想来回走不过四天,到那儿耽搁上一半天,总共也不过五天。”武林名手擅轻功的常能日行数百里;只是若在城镇或者通衢大道上,白天就不便施展功夫赶路。只能夜行;那就差得多了。冯卧龙在泰山侠隐门下,也得过上乘传授,论轻功则他日行千里也非难事,只是他担心道路不熟,所以算得宽些。

            铁木僧插口道:“冯四爷如果能亲自去找神手华陀,我想那老头儿虽懒也总得出点儿力。柳大侠的伤药,岂不也可以一齐找来了?”

            李杨举手在自己额上连击几下,笑道:“我真是糊涂了。刚才谈柳大侠的伤,我就没想起侯老来。铁木大师的话有理。就请冯四爷辛苦一趟,向侯老讨点药来好了。”又皱眉道:

            “只是他那庄上不知道冯四爷熟不熟?”

            冯卧龙道:“我在二十年前曾跟我大师兄一路去过一趟,路虽然记不得了,大致方向还摸得着。红叶山庄名气甚大,到附近总能打听着。”

            吴璞半晌默默不语,这时苦笑着说道:“如今也只有这样一条路能走了。我们弟兄们的冤债,累了各位成名人物,受伤的受伤,讨药的讨药,真让我惭愧死了。冯四爷要是路不熟,我陪你去一趟怎样。”

            众人同声道:“那不好,吴二哥,你是碧云庄的主人。吴大哥现在又不愿意出面,你再走开,谁来作主?”冯卧龙又向吴璞恳恳切切说道:“吴二庄主别多提谁为谁受伤的事,我们弟兄在江湖上好歹有个名字,决不会连这点儿江湖道义都不知道。我们老七受了伤,说句江湖上的例语,那是怪他功夫不到;我等到他的伤治好了,我们怕然会回泰山禀明家师,看这事怎样了断。撇开碧云庄不说,泰山和昆仑也得讲讲算算。现在大家救人要紧,你就别再客套。只要我去后各位照应我们老七,我们弟兄就感激不尽了。”

            铁木大僧一伸拇指道:“啊,泰山八龙真不含糊。我看事不宜迟,你就收拾先动身;陈七爷这儿我和尚给他坐夜就是了。”

            吴璞李扬也连说道:“陈七爷的事尽管放心,我们一定小心照料,寻常伤药我门庄上也有的是,一定不让他伤势加重。冯四爷不必担心。”

            冯卧龙供拱手道:“我先道谢。现在我去和老七说一声就走。”他说罢转身向房里去。

            吴璞忽又想起一事,忙跟过来叫道:“冯四爷,慢着。”冯卧龙回头望望,吴璞道:“刚才你不是说许多年没上红叶庄去过吗?而且现在从这边走去,路道比从外边来更难找。我想你不如找裴大侠画张草图给你。他向来长于图诀,又博通山川形势;而且红叶山庄他来往过许多次,苗疆地形也知道得多。现在他在庄后那个山坡背面,和火雷王一起防着昆仑门下从洞里冲出来。你出去就先烦他画张草图给你带去好了。”

            冯卧龙想了想,点头道:“那样当然更好,只是不知道裴大侠是不是要嫌我们罗嗦。”

            铁木僧笑道:“阿弥陀佛!这是救人大事,他那能推辞,只要他不是正在和人动手,包他提笔就画。”

            他一说到“笔”,冯卧龙也想去起画图还要笔墨,便道:“吴二哥还得借一份笔墨给我,要不怎么请他画法?”

            吴璞听铁木僧说到“动手”,心里本又猛触起一念,闻言征了一下忙即笑道:“这有的是,我送你一套。”

            冯卧龙笑道:“送我我也用不着,你别给我好砚台,好墨锭,我拿去给裴大侠用过了,八成儿是一丢。”

            冯卧龙说了便先进房去看陈云龙;陈云龙睡了多时,自己调气数周,渐渐知道内脏无伤,虽然肩上奇痛,倒心定了许多。冯卧龙近前看看他面色,觉得眼神如常,汗也收了些,稍感宽慰,便伏身床头道:“老七,你的伤不要紧。我现在给你讨药去。你千万安心养着。”陈云龙受伤后一直未说过话,这时忽然开口道:“四哥,你是找谁讨药?是不是去见师父?”

            冯卧龙道:“我去找神手华陀,几天就回来,泰山太远,我那能让你一个人在这儿老等着。”

            陈云龙略带愁意的大脸上忽然显出一点泱然的神色,抬抬眼对冯卧龙道:“四哥,我还有句话说。”

            冯卧龙望着他道:“你说。”

            陈云龙抬起左手指指右肩惨笑了一下,慢慢说道:“我自己不争气,在这儿栽了以后回山会向师父请罪,我折了泰山八龙的威名。”

            冯卧龙一摇手打断他的话,皱着眉头道:“你现在说这些干什么?伤没好别胡想。”

            陈云龙脸上惨惨的笑容益发加深,在枕上微微摆头道:“不!四哥,你要听我说完。我现在还不知道我的伤能不能好,我要给你说的是:万一你没赶回来,对头又找来了,我当然想逃也逃不成。可是,你放心,我到那时候一定用我们的翻舌箭,决不受人凌辱,再给师父他老人家丢脸。”

            冯卧龙听着心里一酸。原来泰山侠隐门规甚为特别:他生平志高气傲,决不愿意门人受辱,所以门人艺成以后,不论在山或下山,都另给每人一个小小钢筒,这钢筒像袖箭筒,只是小得多,可以含在口中。如果人要想自裁,就可以将钢筒倒放在口里,箭眼向内,舌尖一反拨筒尾机括,筒中闭血箭就由喉端倒射下去。泰山门人平日如果犯了门规,奉命自裁,便用这个“翻舌箭”。因为不论你金钟罩,铁布衫,或者混元气练到如何境地,内脏决不能刀箭不入,用翻舌箭自裁没个不死的。现在冯卧龙听陈云龙说起这个,分明是有自裁之意,不觉气哽喉头,说不出话。

            陈云龙义道:“四哥,你记好了。要是我们真不能见了,你得求师父给我报仇,给本门雪耻。”

            冯卧龙勉强忍俊悲情,和声道:“老七,我准记得你的话。可是,事情决不能到那一步。你等我回来给你治伤,别再乱想。”

            陈云龙微微一笑,便合上了眼。冯卧龙看着这个师弟,心中万感交集。他知道这个师弟生性憨厚直爽,只是十分好胜,又因为一向师父不大喜欢他,所以益发怕有给师门丢脸的事;这次随自己来碧云庄,本是奉了师命顺道贺寿,那知道撞上昆仑弟子寻仇的事。他和自己为了救柳复,匆匆忙忙和人动手,弄得身受重伤,又觉得人前丢脸,那能不心灰意冷?而且他想得也不是没理。现在昆仑那一男一女就在庄后石洞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冲出来,就一定要找到碧云庄上;那时候除非自己在这儿,还能将他背走;不然,可真是难免落个悲惨结局。可是,自己又不能不去求药……

            冯卧龙呆呆想着,竟忘了出去,还是吴璞拿了盛笔墨纸砚的木盒放在外面不见他出来,进门低唤了几声,他才如梦初觉,望着榻上的陈云龙叹了口气,转身出来。

            冯卧龙接过木盒,便迳奔庄后山坡而来,这是他平生第一回带着笔砚走路,也是第一回找人画图。一上了山坡,他也听见脚下隆隆怪响,但他没心思去多想它,直往前走,不多远,便遇见裴敬亭喝问。

            当下冯卧龙说了来意。裴敬亭当然满口应允,但却要邀冯卧龙同到那正对洞口的树上去等他画图。他遇事十分认真,不愿在山坡上多停留,怕敌人出洞,截阻不及。

            两人在树上并肩而坐,冯卧龙取出千里火,照着装敬享画草图。裴敬亭一面画,一面仍在忖度洞中情形,忽然又听见石洞那边一阵怪声,洪烈异常。三人一同凝视岩上,但过了半晌却又毫无声息。

            其实,先前那一阵隆隆巨响,倒真是在洞顶发出,原因倒不是方氏姊弟想冲破洞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