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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剑飞龙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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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书籍名:《沉剑飞龙记》    作者:张梦还


                                    我老花子说不定给人家武当派无端惹下一场大乱子,那可是不妙。”他这里想着,一面游目四顾,才望见那换值守虚堂的道人,不知何时,在堂角中静静立着,凝望着自己,也不和吴戒恶说话,让他呆呆立在一个铜炉旁边;看光景这位道人已经察觉自己老站在这儿不动步,有些异样,不觉暗笑道:

            “真糟,他别想着我要偷他们武当的丹药。”这一转念,老丐便连忙赶回去搭讪一番。那道人也没问什么。

            当晚吴戒恶和老丐都被安置在山上客房里睡。可是这一老一小各有心事,都是在床上翻来复去闹了半夜,直到将近黎明,方沉沉睡去。

            戒恶心事比金叶丐更重。他这次离家远入武当,在路上只忧虑武当人物不肯出面解救碧云庄上的灾祸;等到白鹤奉命传书,他本该稍稍放下心,可是夜静独思,又觉得自己既不能回家,又不能入武当门下学艺,前途难知,因此比金叶丐入睡更晚,等他惊醒时,已是次日已末午初。戒恶在床上看了墙上日影,一面连忙披衣起床,一面暗暗怪自己粗心,又诧异金叶丐为什么不来唤醒自己。那知道他刚下床走了几步,忽然看见案头放了一张纸条。戒恶忙拿起来一看,原来是金叶丐留给他的,那上面写着:

            “我往黄山访一位至交好友,半月左右可回。贤侄千万安心在武当小住。

            金叶丐。”

            后面又加了几个字:“不要为老花子担心,此去只是访友。”戒恶看了,征了半天。他知道这个老丐性情古怪,想到就做,字条大半是天明后所留。此时说不定已走了一二百里,想追也来不及。虽然他十分不愿意老丐将他一个人丢下来,但也无法。他虽然是娇养的孩子,可是秉性外柔内刚,到了艰难危困之际,反而神智清明。这时尽管心里一阵难受,可是自己明白这一来是独处异乡,更慌乱不得。他紧闭着嘴唇,长吐了一口气,自己对自己苦笑了一笑,便出门去找值事道童,一面盟漱,一面说些闲话,倒像是行所无事。

            不提戒恶在武当山等信,且说金叶丐那一面。

            金叶丐下山正是辰初。他这次突然要赴黄山,是因为昨夜自己盘算碧云庄上的事时,想起日间听贝金鼎道人所说昆仑徐霜眉一节。老丐原担心白鹤此去未必顺遂;想到金鼎道人所说的话,愈加不能放心。他想来想去,觉得这个徐霜眉究竟是不是要帮方家姊弟上碧云庄寻仇,非得弄明白不行。黄山上恰巧有老丐一位好友隐居。那位隐侠也是和各剑派人物颇有往还的。金叶丐想徐霜眉不久以前既曾在黄山露面,说不定这位高人多少知道一点内情,因此决定天一亮就向卧云道长告辞,往黄山一行。他性子最急,匆匆动身,等不及戒恶醒来,留下纸条便下山而去。

            老丐飘荡江湖数十年,到那儿也是一样;黄山又是旧游之地,一路上毫无延搁,五日后又到了黄山附近。这时候正是申末酉初,骄阳如火,老丐觉得有些口渴,便走入道旁一个小镇,去喝杯茶。

            这个小镇不过百十户人家,一家茶铺正坐满了人。老丐虽是叫花子打扮,一向却不肯向人讨茶饭。自己伸手摸了一个钱,买了一碗茶,就在门外咕噜噜喝起来。

            这个小镇上似乎今天是赶“集”的日子,来来往往的人真不少。有些挑着担子提着竹筐的人,好像是做了一日生意,正要趁着黄昏暮风走回家去,和家人欢聚。老丐来时是往西拐弯进入这条街,现在站在茶铺门口,远远望去,只见街南转角处有一片树林,树荫之下围着一大群人,虽然隔得太远,看不清他们在做什么,可是老丐打量了几眼后,就猜着大半是艺人在卖艺或是变把戏。老丐好奇心重,这时又正是烈日当头,觉得十分炎热。到树荫下刚好纳凉憩息,于是他放下茶碗,就走过去。

            这一片树荫下,空地横直足有四五丈;围在这儿看热闹的人闹哄哄的;有些小孩子看见地面上人拥挤得厉害,就爬到旁边树枝上去往场里看。这本是乡下野孩子常有的事。但老丐走近,目光往树上一扫,却十分惊讶。

            原来这时爬到树上的孩子也有上十个,都是拣那树干斜曲的地方寄身,离地呈多也不过丈余,手脚都紧紧钧住树身。可是独独在空地左边的一棵老松树上有两个孩子,并坐在离地四五丈的一根横枝上,而且两手指东划西,毫不着力。身形像贴在树枝上一样,随枝荡动,神色十分自在。这两个小孩正远远面向场中,金叶丐只看到侧面,还未望见两个小孩的面孔,不知道面色眼神如何,但凭老丐的眼力,一看这身形就明白这两个小孩大有来历。他略一忖思,便挤到人丛中,一面打量场中情景,一面留意旁边松树上的动静,想伺机探探这两个孩子的来路。

            场中原来是个三十岁左右的高大汉子,正在走一趟单刀。这分明是江湖卖艺人行径,但怪处是他只孤身一人,没有伙伴,也没有那一套行头。只他手里有那一柄刀,另外地面上连大枪石锁都没有,更别说软索之类的东西了。

            老丐暗暗称怪,心里揣测这汉子的来路,又细看他的刀法。那汉子的刀看来只有二尺八寸左右,但靠柄处却有两个大钢环,看来既不像普通军刀,又不是九耳八环刀,形状十分怪异。那汉子展开一趟六合刀,这时已将近收式;六合刀是寻常刀法,但那汉子进退腾挪,身,手,步,眼都颇见功夫,不像只会点俗把式的人。老丐再偏头看树上,才看清楚这两个孩子是一男一女;大约都只有十岁上下,男的似乎略大一点,都穿的轻罗衣裤,倒像是富贵人家儿女。男孩子手腕还套着一双金镯,在日光下闪映。这时两个小孩都目注场中汉子,看得十分起劲。

            那汉子刀法走完,收式向四围人众打个围拱;四围的人也有些喝采的;那汉子将刀插到背上,又对众人作揖道:“在下流落江湖,今天走过贵地,这点粗玩意儿不敢说是功夫,只求诸位周济周济。”

            金叶丐一听,这汉子明不是内行,说的话也不合江湖人的辙儿;口音又是北方人,估量他是异地穷困,偶尔卖艺,难怪什么行头也没有。老丐侠骨热肠,正要抢前两步和这汉子说话;忽然身后有人哼了一声。老丐转头一看,不觉心里一震。原来这来到老丐背后的人,身长不满四尺,却是头大如斗,乱发披肩,穿一件青布饱,上面油光闪闪。他见老丐回头看他,也翻翻眼看着老丐;他那一双眼睛布满血丝,但神光甚足,一望而知是身上有功夫的凶暴之徒。

            金叶丐近年虽未来过黄山一带,但江南三丐都是久历江湖,大半的武林名手,江湖豪客,都见过面。即使没见过的,也大致知道神态状貌。这人形貌与众不同,照说不难猜出来路;可是老丐和他对了一眼之后,一时还想不起此人是何路道。

            这时场中一片铜钱落地的响声,那汉子俯身拾着钱;金叶丐只看清楚他右肩后有一块血迹;日子已经很久,血色变黑,但瞒不过老丐的眼睛。那汉子将钱放在腰间布装里;面有喜色,又向众人致谢,说道:“承各位父老朋友们帮忙,在下感激不尽。让我再露一点小玩意儿,博诸位一笑。”说了就走到场右一棵树旁边,打量了几眼,含笑向众人道:“说起武功掌力,江湖上能手如云;在下是算不上。不过小时候也练过几天,我就拿这棵树献献丑好了。”众人轰然叫好,那汉子又打个围拱,才转身立定双足,微微下腰,双掌当胸,一先一后,略作吞吐;然后,右足一上步,身形摇转,左掌微向上一穿,右掌刷的一声向树身扫去。只听见澎然一声巨响,四下惊呼,那棵树也有碗口粗细,竟被这汉子一掌劈倒,地面上沙石乱飞,那站得近的人有被沙石溅到脸上的,便“哎呀”“哎呀”乱叫。

            金叶丐微微一笑,暗想,这个汉子年岁也不算小,怎么做出事就和小娃娃一样,要用掌刀劈树,对看热闹的人也不招呼招呼,让人退开点;要是像这样卖艺,只怕得饿死。老丐转念未了,突然背后有人冷冷说道:“老卖这一手,你算那一门儿的朋友?”语声中一阵劲风,一个人影从老丐身后蹿起,要越顶而过。

            老丐是什么人物?岂能就让背后这人顺顺当当从自己头上跃过,一觉到身后劲风,他手里那根打狗棒陡然往起一立,嘴里却叫道:“喂,别碰着人哪。”

            这矮子有意向场中人找事,加上心浮气粗,先前老丐虽然和他对了眼,可是一个有心,一个无意,他压根儿没想到老丐来这一手,身形想退,老丐打狗棒一立起来,眼看正戳上自己丹田要穴,骇怒之下,右臂用力一甩,左足斜踢,避过捧头,在棒侧一点,身形就借这一点之力向右拨出数尺,口里骂了声,“老杀才,作死!”接着两臂一振,身形已落往场中。

            老丐被他骂了一句,却并不恼,嘻嘻笑道:“这位爷是怎么着?您要下场子也练一趟,敢情好,可是别这么高跳高落的呀。”那矮子一落地,还没打定主意先对谁说话,老丐就来了这么几句,更加心头火起,凶眼一瞪,恰要发作,那边卖艺的汉子,却已经迎过去,向这人拱拱手,冷笑道:“又是你这位朋友。前天林家集上一见,我就自恨没弄明白你的来意,你老兄倒又赶到这儿来了。你一路缀上了兄弟,倒是有什么事见教?趁这儿凉爽,你就请爽爽快快把尊意说出来。”

            矮子望着那汉子冷笑一声,阴阴地说道:“朋友别怪我一路跟随,我生来就是这种性子,遇事非弄个水落石出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