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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纵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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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书籍名:《放纵深圳》    作者:赫连勃勃大王


                                    此话今天我从小翠的一席话中得到了验证。

            “……这哪行呢……”

            我吓得赶忙起身穿衣服。看见小翠一脸恼羞神色,我急忙又哄她,“……现在技术很发达,验血,亲子鉴定,还要查DNA,哪能那么容易就骗得过平西江……”

            在萌升起庄严而又崇高的道德感的同时,我又心下暗忖,果真自己的亲骨肉在这对狗男女手里养大,那可真是在孩子身上缺了一辈子的大德!

        (12)

            《御用足底指压大全》是脚丫子按摩大师周全的杰作,精装硬壳包装,50元一本,证券公司的员工开始时都十二万分愿意地自动购买。等到二百来号人全部受了一趟骗,脚丫子都被蹂躏一遍以后,按摩大师周全说话时更加中气十足。

            大师——姑且称他大师,现在凡是会点儿《易经》、算命、捏脚丫子、拨火罐、练几趟花拳绣腿的人们都被尊称为“大师”。大师周全是一家大公司介绍来的高人,带着两个姑娘到证券公司做全足底保健按摩,每次五十块钱,每位员工可享受五次免费按摩,钱由公司出,超过五次以上自掏腰包。开始时大家踊跃极了,凡是不要钱的东西和事情在任何地方都受欢迎。每个员工不分男女老少个个往二楼会议室挤,也不分长幼尊卑,个个亮出臭脚丫子让周大师及其女儿按摩。大师号称脚底按摩包治百病,据说某位香港豪富的内外痔都是他按好的。而且脚底穴位同全身五脏六腑相通,按下去哪个地方痛那么相关的脏器就有毛病。大师也是见人下菜碟。如果有来头的人来按脚丫子,他总是戴双医用手套埋头俯首满头大汗亲自用手去按,如果哪个一般员工轮到他按时他便用一只硬塑料做的黑棍子代替手指以省些力气,往往大师在查病时用力又猛,棍子按下去就听见嚎叫声——“嗯,你肾虚……”“嗯,你脊椎有病,”“嗯,你神经衰弱”——大师和他的亲戚徒弟们在此起彼伏的嚎叫声中指出同志们的病痛,开始时大家都很惊奇,心想这大师真神,我们这些病他怎么一不拿脉二不看舌头三不透视一摸脚丫子就查得出,逐渐地大伙也估摸出个门道,上述的病症大凡坐办公室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一点儿,大师和徒弟们不过是顺口瞎说罢了。怀疑归怀疑,员工们照按不误,五次免费按摩脚丫子,王八旦才不按!不过大师随着钞票的日益增多,嘴也象松弛了的肛门有些把不住,斜斜乎乎地不管在场男女同志混杂,一会说这女同志有滴虫,一会又说那位小姐宫颈糜烂——没结婚的处女是不会得这病的,恰好他按的是我一个研究部的老小姐刘玉,虽然她看去三十五、六象老娘们儿,实际还是大姑娘。经周大师这么一说那常年的青脸也不禁红得发黑。

            虽然大家心知肚明这是江湖骗子,但仍锲而不舍,络绎不绝。中国的伪气功师及无数的周易专家怎么发的财,就是这样发的财。从众心理和心理暗示接受法是中国人最爱犯的老毛病。包括敝人在内,也每天下午三点半准时去排队让大师两女儿之中的一个给自己按脚丫子,不图别的,图个别人给摸脚丫子的舒服。当然一些脚丫子白嫩肌肤细腻的女员工沾这点小便宜就有些得不偿失。周大师有力的大手通过塑料棍子把脚气挨个按进无辜者洁白的小脚丫。

            “哼,你瞧这书的序言,还是一个有名气的文人写出的……‘大师早年乃文学天才,其撰六十万泱泱巨著小说,已付刊刻时忽文革风起,毁于一旦,惜哉——文章巨匠沦没,而转而神医妙手矣……’真是瞎吹得没边。”

            刘玉坐在我旁边的办公桌后,两边嘴角下耷,拿着周全大师那本《御用足迹底指压大全》在那里轻蔑地奚落。想必她对大师当众说她“宫颈糜烂”耿耿于怀。

            女人只要三十岁还不结婚(无论是无人追还是追不到人)肯定会变态,更何况刘玉今年已三十五岁了,按常理她女儿都应该十岁才对。刘玉三十五岁,虽然很心理变态,但那保存至今的处女膜仍发挥一种微妙的作用,时不时做出十五岁小姑娘的调皮神情和嗲劲儿,只不过在那张岁月侵蚀的脸上显得很古怪。刘玉常在口中念叨的一句诗就是“有女颜如玉”,每念毕就揽镜自伤,好似一倾城倾国的美人在后宫幽怨的场面。刘玉的脸确实很白,但皮肤松弛,没什么光泽,总令人想起泡在凉水里时间很久再拿出来的一块发面饼。这张发面饼上的各个零件都是口红、眉笔、睫毛液染上去的,戏剧效果很浓,缺乏生活气息。老姑娘刘玉每天都迟到,仗恃着主任田昌玉是她表姐夫,她从来没有准时上过班。我是个生性好观察的人,总觉刘玉不坐每天公司带空调的班车感到奇怪。她每天不过迟到十——十五分钟,只要她早起几分钟就能赶上班车,刘玉每日都不辞辛苦地在南方燥热的早晨去挤那馊人肉味的中巴一路过来上班。为什么?有一天因宿醉起的晚,又赶上早晨下雨打不到的士,我也挤上了一辆中巴,恰遇上刘玉也在里面(她没看见我上车),我才大概能猜出她为何天天挤中巴上班的原因。

            当时中巴里人挤人,加上外面下雨车窗紧闭,里面的气味令我本来宿醉刚醒的胃口阵阵泛呕,浑身上下粘乎乎象是蒸笼里的热油包子。我的下颌被一个剃平头的民工脑袋顶着,王八蛋刺猬似的头发扎得我下颌钻心的疼;后面一个近四十岁的胖娘们儿,一个大皮球的肚子紧顶着我的后腰,随着汽车的起伏一堆白花花的带皮脂肪有节奏地蹂躏我的后腰。左面一个长满扁平疣的女孩的脸,一脸油汗,嘴唇上起个上火的大泡。不得已,我扬起脖子往右转,正看见刘玉在离我二、三米远的车前方站着,由于人头晃动,我只是断断续续地看见她微阖着眼睛的陶醉侧面。她的表情确实是陶醉的表情,我打赌你在第三世界一亿个在这种人肉臭充溢的中巴车厢也找不出第二张这种欣然表情的脸。仔细观察,见刘玉侧后方有个一脸疙瘩的壮汉,黑乎乎脏不拉几,假装用手抓刘玉身旁的铁栏,粗壮有力的胳膊紧紧挨着她左乳;她右前方还有个秃顶的看不出确切岁数的猥琐男人紧紧挨着她,几乎脸对脸,我想必那口臭能不加任何阻拦地直喷入我们刘玉那秀挺的鼻孔里。我看不见刘玉和她前后左右男人们的下半身,想必也处于热烈而又隐秘的磨擦碰撞之中。难怪这个老姑娘天天宁可挤身臭汗坐中巴上班,原来其中大有乾坤……或许是我的想法太淫猥,但除此以外无法解释刘玉为什么不坐公司六十五座带有空调的奔驰大巴上班。

            作为一个变态的老女人,刘玉对我也是忽冷忽热。高兴起来凑在我身边拿个大相册给我讲解她二十岁的照片以及许多她“少女的秘密”(不过是哪个男生给她写了情书然后她交给老师在班上读或贴在墙上公之于众让男生羞得差点跳厕所自杀之类令人作呕的故事),冷起来几天会不同我说一句话(同她在一个办公室赶上她不理我我会愉快好几天)。或许她月经周期紊乱,或许她已经没月经,刘玉近来暴躁的性格变得尤为突出。由于她和研究部主任田昌玉的亲戚关系,使我不得不心怀忐忑地没事有事地巴结她一两下,以免她看我不顺眼向田昌玉讲我什么坏话。顶头上司给你穿小鞋是最方便的事事。前几日交给刘玉好几篇翻译的华尔街金融文章,假装让刘玉给我“大正”后署两个人的名字发表,小姑娘式地又蹦又跳还了两三个圈,然后马上打电话让证券报社的另一个亲戚来取稿。那报社的记者也是个大屁股男人,天知道为什么与田昌玉有关的亲戚为什么男人都长着个更年期女人式的大肥屁股(其实这两男人根本没有血缘关系)。几天后报纸陆续把我几万字的翻译稿登出来差点气歪了我的鼻子,译者栏只署刘玉个人的芳名,只是在译文最后用括号和极小的字稍带上那儿一行——(此译文原稿由魏延提供)。我撅着屁股翻译半天就落个“稿件提供”,转而一想本来的目的就是拍马屁,只要刘玉高兴田昌玉就高兴,我以后偷个懒耍个滑什么的也就会放我一马,精神胜利法了一会儿,自然也就心平气和了。然而更可气的还在后面,几天后刘玉拿到了几百块钱稿费,还很赏脸拿出几十元支使我去买麦当劳外卖以示“合作成功”,恨得我差点儿把钱扔在刘玉那张绝经的脸上……

        (13)

            每当我站在故乡城市的土地我的双眼就会被泪水所刺痛。这不是什么思乡症使然,我从未真正感觉过哪里是我真正的家,我是个飘泊惯了没有根的人。我之所以象个女人般鼻酸而任凭泪水侵袭我的双眼是因为我那疯人院的美丽的姐姐。几年来我一直狠心地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疯人院,除了出差路经此地,逢年过节我也从不来看望她。我能做到的只是每个月寄钱给她,我必须逃避她,只要我看见她那张美丽而又没有表情的脸我就要发疯,整个少年时代不幸的家庭和悲惨的往事就会在几秒间以一千丈飞落瀑布的冲力袭击我脆弱的大脑,没准在瞬间击发我隐藏在哪根神经末梢的疯狂遗传因子,令我也变成精神病人。如果你从童年起你父母是一对冤家,那么就注定了你一生的不幸。你一定是个乖僻的、沉默的、郁郁寡欢的、时刻想用手枪把自己脑袋轰开的人。也许你为人和蔼,胆小怕事,谦虚谨慎,待人热忱,但这一切都是你自小为了逃避父母之间的争吵冲突而在忍耐中逼迫自己所变成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