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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纵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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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书籍名:《放纵深圳》    作者:赫连勃勃大王


                                    

            我顿时吓得透心凉,赶忙把林学明往旁边的人行道上拽。林学明则更惨,一张俊脸变得煞白,双脚竟吓得挪不动了。我见到坏人便从心里生寒,更甭提坏人后面那便衣手上还有枝瞄瞄划划的手枪了。

            持刀的贼人见我俩在原地不动,认定是要截住他做英雄,舞着菜刀直朝我们冲来。情急之下,我脚底一软,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林学明也风吹般被我拽躺下了,贼人一个跨栏跑从我俩身上跃了过去,继续狂奔。未等我俩起身,后面追贼的保安和便衣也从我们头顶一跃而过……

            “叭!”

            便衣见无法瞄准贼人,便朝天放了一枪。由于周围建筑物密集,那枪声听着很响,又吓得我们一哆嗦,几乎令小便失禁。我和林学明双肘撑着地,支起前半身往后观看。

            那贼人也真是机灵。枪声一响,他急刹车式地停住脚步,同时高举双手,也不敢转身,扔掉手中的菜刀,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象是被谁施了定身术一样,情景非常非常滑稽。追贼的保安跑近前,一脚踹在贼人腰上把他踹趴下。

            此时,我不知哪来一股劲,一翻身腾地站了起来。身边的林学明也一骨碌爬起来,脸上也换上了他杀耗子时那种气势汹汹的表情。我俩人互相看了看,会意了一下,快步冲上前,用脚猛踢那赖在地上不起身的贼人。昆便衣和保安也正在气头之上,也不拦着我们,使我们淋漓尽致地发挥了一次。那贼人骨头还特硬,隔着厚厚的登山靴踢他,仍硌得我脚趾生痛。林学明一扫刚才的畏葸退缩,脸上红光迸现,脑门青筋暴起,他甚至卡着贼人的双腋逼他站起来,然后转身,接着一个三百六十度的飞脚旋踢在贼人脸上,令贼人鼻血直喷……

        (30)

            空气既沉滞又潮湿。南方永远的溽热与湿闷。在户外,哪怕你呆上一分钟,就会感到两腋和双腿之间为渗出的粘乎乎的汗液所浸润。玻璃把我同闷热隔绝开来,一匹半的冷气机如此强力,在室内我还得穿上睡衣裤。就这样,在星期三早上十点半,看见楼下面的人忙忙碌碌,而自己可以惬意地在有冷气的房间里喝着冰冻的柠檬茶,使得放松的感觉乘以二倍。坐在沙发上,微阖着眼,叹息了一会儿,又感觉自己十分孤独,一种无法排遣的孤独,这种孤独感一生都在追逐我,无论我在人流涌涌的街道或独自躺在异国旅馆遥望窗外风景的时候,只要我略一松弛,孤独便象墨汁溶入水中那样迅速地在我的脑子里扩散开来。此时此刻,世界如同玻璃以外正在太阳下融化的世界一样,是非现实的,是怪异的、是变形的,为内心清醒的我绝对不能接受的。我沉浸在“真我”的意象当中,完全同物质的世界隔绝——籍助“物质”的冷气令肉体舒适放松——仔细想想又是个二律变反的谬论。仔细思虑一下,就发现一个失落的自我正在随着惯性在岁月的河流上无方向地飘荡,,并浸沉于其间,每一次抬头,便都会惊讶地发现自己已飘浮了好远。回头已是不可能的,而死亡无比深奥莫测的海洋地沟正在远方命中注定地等待着我。为了消除恐惧,为了逃避战粟,我就会重新浮在人生的水面上专注于“现在”,虽然能被眼前的各种幻象所吸引,最深沉最骇人的恐惧却总像沾在裤子上的口香糖一样拂拭不去,使人心里发沉。

            KILL  THE  TIME,这三个词的直译是“杀死时间”,意即消遣,人类语言都有其黑色幽默的一面。一方面总怨人生苦短,白马过隙;另一方面又百无聊赖,恨不得“杀死时间”来消磨……想得多了会脑仁儿痛,会发疯。

            有时,  为了消磨南方不尽的潮湿夜晚以及压抑勃勃的性欲,我会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四处乱逛。酒巴和咖啡厅,舞厅与保龄球馆,所有的娱乐地方我都厌倦了,总是千篇一律的乏味,空气中充满假惺惺,我需要的是真正能刺激我的东西,我希望黑暗的街道里能有什么出乎意料的东西等着我,哪怕它是一把冰冷的匕首,一根硬梆梆的枪管或是一颗在地下滚动的还冒着热气的头颅……总之能让我“啊”的一声叫出来或大跳起来的东西……然而南方的夜晚如此乏法味,所有的纯洁黑暗都被霓虹灯所奸污,再长再细再暗的巷子也会为发廊粉红色的旋转灯所占据,窃笑、呻吟、哀怨、娇嗔、肉的撞击声、吐痰声、拳头击在头盖骨的咚咚声……无法逃避,无法探寻,只能踅返住处在黑暗中等待另一个黯淡的明天,一个世纪末的明天……

            晚上近十一点敲响徐文青的房门,我本以为迎接我的是一张愠怒的脸。出乎意料之外,徐文青满脸都是久别重逢般的热情。自上次一起出差以后,我们很少见面,即使同在一个单位上班也绝少碰头,总以为这个脾气古怪的人会记忆我。半夜瞎逛,看见“富苑阁”三字,忽然想起凭徐文青,我便心血来潮地造访他。进得门,徐文青忙指开门的妇女帮我换拖鞋,倒果汁,敬烟,使我有受宠若惊之感。性情古怪的人如果成为朋友,其好客即使如常人也会让你大吃一惊。

            “……你还没睡,……不打搅你吧?”

            甫一坐定,我忽感唐突起来,刚才在楼下按铃的果决烟消云散。一旁侍候的妇女三十岁左右,黑胖短小,低眉顺眼,一副仆妇佣人的模样。

            “……哪里哪里,平时请你也请不到……上次咱们一起出差,真是太好了,相见恨晚!相见恨晚!”徐文青咂着牙花子,摇头感慨。

            客厅里巨大的三十三寸PANASONIC彩电正放着黄色光碟,屏幕上满是巨大的生殖器特写镜头,立体音响效果十分逼真,耳边尽是呻吟与喘息,果然徐文青有专门爱好。我四下张望,猛地想起现在是该睡觉的时候,没准徐文青和老婆正看黄带酝酿情绪准备翻云覆雨(现在许多夫妻都以此调剂两性生活),我这么一个不速之客或许在最不该来的时候闯入人家讨人嫌。

            徐文青看出了我的踌躇,他很爽朗地仰头笑了两声,“哈哈,无所谓,无所谓,我每天都是一点以后才上床的,夜猫子,惯了,你不要拘束,好朋友就应该这时候敲门……来来来,见过我的好朋友魏延……”他招手向那忙前忙后仆妇样子的人。“这是我老婆,新老婆,旧的老婆被我休掉了……”

            我忙不迭地起身表示敬意,刚才一直以为这黑胖妇人是保姆,故而一直连点头打招呼都没有,谁想这么一个相貌丑陋的妇人竟是大色鬼徐文青的新老婆。

            黑胖妇人把削好的水果放在茶几上,笑了笑,转身回卧室去了。

            “……别看我这老婆长得丑,可心眼好,心灵美的典型……”徐文青用牙签叉了快削好的芒果递给我,脸上表情很真诚。“不象我第一个老婆,教授的闺女,又丑又假又性冷淡,不准我搞这不准我搞那,急了还自己跑到我的单位找领导臭我,千杀万剐的老  娘们儿,离婚还要了我一大笔赡养费,还到处散布我搞鸡浑身染上了梅毒淋病尖锐湿疣……我这老婆从前是干按摩的,心眼好的不得了,我们谈得来,她百依百顺,又会按摩,双不干涉男人的事情……”

            看到我一脸疑惑,徐文青探过头,推心置腹地继续向我解释,“……你老弟肯定觉得我有病,娶这么个干过按摩的长相又不好的女人当老婆,老弟,前世宿缘呀,跟她在一起过日子没有压力,咱能要干什么就干什么,自己觉得自己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感觉好比什么都强……再说人家在我没钱时一点也不势利眼,经常白给我按摩泄火不要钱。我现在有了钱,也不能不报答报答……”

            “那是那是……”

            我连忙点头,觉得世上好多事让人匪夷所思。这个徐文青在旁人眼里又臭又硬又猥琐,是乍一看上去就想踹他一脚的那种人。但熟悉以后,经过接触,你就会发现他身上可爱之处来。尤其是他素朴的道德观,超出一般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我一直对声名狼籍的人有一种仔细研究的嗜好,每每发现他们并非象人们传说的那样坏,他们的“恶行”往往是“群众”抒发自己的恶意而在芝麻大一点儿的事实上渲染而成。往往人人说好的正人君子才是不折不扣的王八蛋。

            徐文青对黄色书籍有一种病态的偏爱。他为了欢迎我的造访,搬出了他全部珍藏的古代秘籍,什么《风月机关》、《鸳鸯秘谱》、《花营锦陈》、《肉蒲团》、《素女妙记》、《风流绝唱》,有些版本是缮本书籍,极所罕见,不知徐文青从哪里搜罗而至。“……我在大学教书时就搜集了不少古代的东西,咱们中国的老祖宗在这方面很有研究,趣味高雅,你瞧这些版画图,细腻入微……”不仅如此,徐文青还从一个古雅的嵌有罗钿的楠木箱子里取出许多我在国外性商店里也没见过的淫具给我看,其中有青铜双头阳物、勉铃、束带、悬玉玲有及许多我根本叫不出名字的东西,令人大长见识……

            徐文青趁我欣赏他藏书的空档,开始搬出一个女式化妆箱一样的小匣子,然后拿出一堆瓶瓶罐罐,依次往早秃的头顶上搽抹摩擦。他那贤惠的老婆大概闻见了气味,从屋里走出来,站在他身后帮他往头皮上搽抹药水药膏。

            “老弟你别见笑,四十多岁的男人最怕掉头发……我不拿你当外人,你别见笑……”

            徐文青礼数很周到,唯恐怠慢了我,这与相熟之前那个牛B哄哄的印象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