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绝情之人
“真是精彩啊，”掌声响起，一抹妖冶的红色飘下，“本座还以为宫里的下人为何消失不见，原来是会旧主子去了。”孙易傲负手而立，目光在我和莫白凌之间逡巡了一下，嘴角泛起莫名的笑。“莫白凌，你居然也有失了冷静的一天，我还真是大开眼界了。”
莫白凌换上了平日笑面，神情自若：“本相也很大开眼界，相府原本安分守己的奴婢在宫上呆几个月却还会如此撒泼。”
“外头风大，还是请相爷大人去宫邸坐。”桃花眼客气地笑笑，然后冲我漠然地说道，“你也去你该工作的地方，白电一天不见你脾气暴躁得很，踩坏了很多花草，要是不想多几根骨头扫扫，就赶快回去。”
“是，是。”唯唯诺诺地迎了上去，嗄？奇怪，那个跩屁的狐狸那根筋又不对了。挠挠头，莫名其妙地被他们带到宫门外，这时一个女婢满身鲜血跌跌撞撞地跑出来，而她身后的洞里，则是一片喧嚣。
“宫，宫主，”那女的看见桃花眼就像看见救星般，颤抖地抓住他衣角，“不好了，您出去那会，有，有人乘机偷袭绝情宫，神，神兽暴躁起来失控了，没，没人能让它安静下来。”她的瞳孔因为极度的惊恐而紧缩。
“赫赫，什么时候这么没规没矩了。”桃花眼蹲下身，笑着看她，可语气比雪峰上的天气还要冷，冷漠地把衣服从她手里拉了出来，眼中有着明显的嫌恶，那婢女一颤。
“快点进去看看吧，”刚刚和风汐尘见面，实在不想一回来就见到血腥，有点不耐地催促道，“我不想一回去就一堆尸体处理，你还想要宫里有人给你做饭，洗衣服，养花，养草打点宫里的杂务吧？”我不明白，明知道雪狐一旦生气就会失去理智，为何桃花眼把它当猫似的放在宫里任它随意出入。
“也是。”桃花眼右手自然地置于那个婢女的头顶往下一按，那女的闷哼一声，栽倒在地，“记得待会儿处理掉。”他轻松一笑，站起身来往前走去。莫白凌亦是不为所动，望了呆滞的我一眼，拉过我的手将我拖了过去。
“你们……”我被动地被拖着，不禁喃喃道，“会遭报应的。”
“纵使真的有那么一天要去炼狱，”他突然转过头，诡异地朝我笑着，“那我亦会拉着你一起去。”他笑得我心惊胆颤，我很想甩开他的手，但是他却紧紧攥着不放。
宫里的那副景象真的是惨不忍睹，零零落落的残肢随地散落着，鲜血染红了绝情宫，到处是一片片血海，而白电，眼珠通红通红站在中，身上雪白的毛发早已浸透了鲜血，锐利的爪子闪着寒光，正逐个撕裂围攻它的黑衣人。
“莫白凌，这副景象我们好像很久没有一起看过了吧。”桃花眼漠不关心地观望着，语气没有丝毫的起伏。
“七年了吧。”莫白凌笑容不改，“白电动作还是这么敏捷，迅猛。”
“不，它已经有点老了。”桃花眼淡淡地看着，“以前我在宫门口是绝对遇不到任何一个人可以活着出来假扮婢女偷袭……”
“不过这个假扮的人也的确愚昧，明知道你除非主动，若然是绝对不会让人近身分毫，宫里的婢女们给千个胆子也不敢碰你衣角。”莫白凌抽出扇子慢慢摇着，也像看戏一般。
“你来是那个老太婆指使的。”桃花眼偏过头，眼神冷傲锐利。
“我不受任何人指使，而且，”莫白凌笑一声，“连王上都没这个本事，更何况是她？”
“是么。”桃花眼眼神一凛，似笑非笑道，“那你昨夜和汐尘师弟秉烛夜谈，莫不是在探讨风月雅诗？”我听得心一紧，他难道知道了汐尘在这里，看着眼前血腥的场景，他不会对汐尘……
“本相只是好奇她这次亲自出宫请来的人，够不够格和你拼上一回而已，没想到居然是你的同门师弟。”莫白凌眼角的余光向我这边移动了下，佯装无奈地摇头，叹息道：“看来她还真是老了。”
“你可知道身为丞相的你说出这些话，可是犯了大不敬之罪。”桃花眼嗤的一声地笑了，眼神忽然一变，右手掌挥起一阵掌风，我还来不及反应，就被这道掌风扇向了前面的血海，笔直地撞到了白电的前爪下。
“嗷——”雷鸣般的怒吼，震耳欲聋。待我看清楚之后，白电阴森尖锐的利齿向我冲来，这时我反射性用尽力气用手阻挡它的血盆大口，惊叫：“老大，是我，你清醒点！”手臂上倏然传来剧痛，它的前排尖利的长牙就这样贯穿了我的手臂，鲜血飞溅开来，我惊呆了，甚至忘记了叫疼，白电咬住我的手臂，使劲一甩头，我就整个人被抛了出去，撞上殿里那条擎天金柱，仿佛听见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
血柱从额头流淌下来，染红了我的视线，白电完全丧失了理性，它现在不是灵狐，而是吃人的野兽，我至今还没见过它如此凶残，就像条发狂的野犬。白电撕咬着那群黑衣人，等它撕开了最后一个之后，血瞳望向了我，然后张着爪子朝我扑过来。
闭上眼睛，一股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涌上来，我猛地睁开眼，周围已经一片殷红，我不知道我在干什么，身体不由自住地活动着，脑子里快速闪过一幅残缺不全画面，一个个模糊的红影，高举着利器纷纷向我攻击，然后像这群黑衣人一样被撕得七零八落，红色的血光凝聚成一双鲜红夺目的眼睛，血色染出一抹魔魅嗜血的笑容，仿佛地狱深处来的勾魂使者，挡在额前的长发被风吹散开来，一张脸完整地呈现在我眼前，我为之震惊，那个人居然是我！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声音浑厚，宏如金钟作响，忽然金光大作，划开了眼前的血帘，感觉灵魂都为之震动，好像自己被什么东西弹了开来。意识完全失去——
又是噩梦，阴暗的空洞，没有尽头，只有我一个人走着，喊不出声，什么都看不见，除了死一般的安静还是安静，想逃却无处可逃。猛然睁开眼，心脏仿佛停止跳动了一阵，又立刻飞快地跳动，喘着气，身体早已裹上一层汗，冷得让人战栗，映入眼帘的是阴暗潮湿的牢笼。
“施主醒了。”洪钟般沉稳的声音，又再度在耳畔响起。转头望去，一个光亮的头颅在这洞里特别的显眼，大和尚一身□□，浓眉大眼，神情严肃，嘴巴泯成一条笔直的线。他静盘膝禅坐，身后放着一个檀木佛杖，看我的眼神有些悲天悯人。切，遇见和尚真是晦气！
撇了撇嘴，不说话，看他那阵仗，左看右看就是副要说教的样子，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大师不在庙里念经，跑到这深山雪地，是要苦行修炼还是吃饱饭撑着没事干了？”
他蹙了下眉头，眼中仅有的一丝悯人散去，脸色显得严厉起来：“施主落到如斯地步，却仍然执迷不悟，敢问施主可知自己已经双手染血，罪孽深重，又或者施主亦非人，已人性沮丧，堕入魔道？”听完脑子打结，眼珠转了又转，我有些疑惑，摸了摸下巴：“我有这么坏么？我怎么不知道？”老和尚看了我一眼，冷冷地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还希望施主多行善因，否则日后必不得善果，正所谓……”
一个不认识的大师看见我被关在笼子里不救我，还啰里八嗦地向我说些不明不白的话，实在是——太扯了吧？！厌烦地摆摆手打断他的念经：“大师是莫白凌那边，还是孙易傲那边，”朝他伸出了两根手指，“又或者两边都不是？”收回两根指头握成一个拳头。
“……”大师脸僵硬，看来被我打断了他很不高兴。
“别扳着个脸么，大师，回个话这么难？我是不知道莫白凌和孙易傲那两个变态又打什么鬼主意了，不过大老远请个大师来给我讲经，也请个英俊潇洒点的，美型点的，您老这样子光是对着你我就……更别说听你讲道理了。我想闭着眼对着您也好的，但是您那嗓音太粗狂豪迈，吓得小女子我小心肝一抖一抖的，真是……让人苦恼的啊。”按了按太阳穴，我嗲嗲说道。
“……妖孽，老衲我……”老和尚的眼里燃起了传说中的佛火，一把络腮胡往上直直地翘起，“我要大开杀……”他抄起了身后的家伙。额，不是吧，和尚不都是好脾气好欺负的？这个怎么暴躁滴跟个火星一样？！
“师弟，你又激动了，不要这么大声，小心被那两个小鬼发现。”一声长叹，一个披着白色斗篷，鹤发童颜的老头进来，举手投足之间，都闻得出一股仙气，这个老头又啥来头？注意到我的视线，那白老头含笑望了我一眼，点了下头。
“唉，师兄，咱们养的一百多年的雪狐居然被她杀死，师弟我感到心痛而已。”
“一切都是命，”白老头叹了口气，“白电它虽为灵兽，却未能放下杀戮，也是它自己种的因。”
“等等，你们说什么？！”我听出了端倪，不自觉地有点颤抖，“白，白电死了？谁杀的？”虽然和它相处时日不多，虽然它伤我，但毕竟它死了，难免有些伤感。
两位老人相视一眼，神色有异。
“小姑娘，你一点都记不起来了？”白老头问我。
“我？！”眨了眨眼睛，“我记得什么？”
“你再想想。”老人的神色很是凝重。低头苦思了大半天，头昏昏沉沉的，忍不住抬头就问：“到底什么事情？”可是两个老人都已经不见了。
“你醒了。”轻佻的语气。回过头，桃花眼一身艳丽红色的长衫，手指微曲掩嘴轻笑道，“还真是想不到，白电居然都敌不过你，还是让我开眼界了，向来都是白电撕人，没想它最后也落得个这样的下场，不知道我那个火爆的师公会不会气得翻白眼？”说完他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它看着你长大的，”我的心都在抖，“你难道不伤心？”
“看着我长大，伤心？”他眉毛一挑，冷笑，“我从小就呆这个地方，那个畜生在我看来只不过是条狗而已，要不是那两个老不死吩咐下来，我早放它出去了。你可知雪狐是世上难得一见，喝了雪狐的血，便可以长十年的内力，是江湖人人觊觎的奇兽。除了呆在这里，它根本没别的庇护所。”他撇撇嘴角，露出不屑的神情，“也许这也是白电咎由自取，好日子消磨了它的利刃，也罢，绝情宫不需要没用的东西。”他语气透着阴寒，刺进我的骨髓。
“你真冷血。”我恍然道。
“那你呢？”孙易傲淡然地说道，“杀它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现在道貌岸然地教训起我来了？”笼门打开，他用力拽着我的胳膊，把我拖了出去。
“你要干什么？”挣扎着，却逃不开他的钳制，动得不知是否太过于剧烈，身上几处筋骨骤然一抽，剧痛席卷而来，我不禁痛喊出声。
“别怪我没告诉你，最好别乱动气，你身上几处经脉已经被真气锁住，要是乱来就经脉尽断，毒气攻心而死，要不是老和尚看出你身上护住心脉的内力是风汐尘传给你的，你早见阎王去！”桃花眼咬牙恨恨道，“那两老头还真是疼汐尘师弟啊。”
“你要拉我去哪里？”不安的感觉袭上心头。
“汐尘师弟很关心你么？还传真气给你……”他突然停下来，头靠近我邪笑一声，带着诱惑的口吻，慢慢道：“我要看看他有多关心你！难道你不想试试他的真心？”
“……你要做什么？”
“我想看在他一直以来淡定从容，在陷入两难的时候，会不会土崩瓦解。”眼里尽是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