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清真寺门口狭窄街道上汇集了众多穆斯林市民和记者,高音喇叭里不时传出演讲声和口号声。
我看见清寺门口有穆斯林在进进出出,不知深浅地也想跟进去。
刚到门边就被把守在门口的穆斯林青年拦住。
“走远点!”
他挥挥手中的木棒冲我毫不客气地喝斥道。
看他那满脸愤怒的样子,我只得退到一旁再择时机。
我转过身见门口旁边的书摊前,围着许多闷头看报的市民。
当天,巴基斯坦以及白沙瓦当地的报纸、如《TheNews》(《新闻报》)、《TheNation》(《国民报》)、《Dawn》(《黎明报》)、《TheFrontierPost》(《前线邮报》)、《Observer》(《观察78 / 185 家报》)等,无一例外地都在头版头条显要位置,报道了有关战争爆发的新闻。
其中许多报纸都对布什政府发动的军事打击进行谴责,同时对拉登、奥马尔及塔利班表示支持。
当发现我在拍照时,一些市民不约而同地拿起印有布什照片的报纸,用手做出向布什射击的姿势。
一位市民转过身,让我看挂在他后背的T 恤衫。
原来,T 恤衫上印有拉登的头像。
我拍照时,他还扭过头,竖起大拇指,生怕我不知道他是“拉登的支持者”
。
催泪弹袭来大约上午11 点,清真寺大门突然打开,示威者如潮水般地涌出。
他们有的打着标语,有的挥舞着旗帜,高声呼喊着口号,浩浩荡荡向街头挺进。
见此情景, 我们这些守候多时的记者立刻迎面拥上去抓拍镜头。
谁料,走在游行队伍前面的一群手持棍棒的青年,猛然间挥起棍棒狂呼大叫着向我们冲来。
一看大事不好, 各国记者们赶紧抱起各自的“家伙”
,调头四散奔逃。
眼见我旁边的两位电视记者因为动作慢了点儿,被示威者抓住后连推带搡,还挨了几脚踢,吓得他们赶紧往警察站着的地方跑去。
转眼间,记者们已纷纷退缩到附近的角落里。
“这帮家伙可能是疯了!”
和我一起躲到一家店铺里的土耳其记者气喘吁吁地说。
示威队伍继续向前推进,离防暴警察设置的警戒线越来越近,警察开始用喇叭向示威者喊话。
由于现场拥挤不堪,人声嘈杂,根本听不清他们喊话的内容。
我夹杂在示威者中间随着人流一边向前赶,一边抓紧时间抢拍示威者抗议的画面。
突然,“轰、轰”
两声炮弹爆炸般的巨响,震得整个街道顿时晃动起来,随后是一些零星的枪声,估计是防暴警察鸣枪示警。
“警察开火了!”
我心中一阵紧张,下意识地弯腰躲闪。
霎时间,我的周围一片混乱,催泪弹在附近爆炸后形成79 / 185 的浓浓烟雾,立刻笼罩了示威人群。
烟雾弥漫之处,现场的人们有的捂鼻挡脸, 有的抱头鼠窜,现场陷于极度混乱中。
猛然间,我感到眼睛和鼻子又酸又痒又痛, 一股说不出的痛苦已使我涕泪横流、晕头转向。
烟雾尚未散尽,部分勇敢的示威者冲上前,向警察投掷石块、瓦块,一时间, 街道上烟雾再次升腾,砖头瓦片四处横飞,有如战场一般。
我拥挤在人群中,眼睛几乎睁不开。
听着周围嘈杂混乱的脚步声,一股强烈的恐惧感涌上心头。
在前线地区第一次遭受这种局面,真不知道随时可能发生什么样的危险,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我有些后悔,应该穿上防弹衣。
短暂的眩晕之后,职业感提醒我,这是个难得的场面,我必须立即投入战斗。
我一手擦着鼻涕眼泪,一只手猛地举起相机,顾不上对焦,冲着正在乘胜追击的防暴警察,“啪啪”
按了两下快门。
我正摸索着摄影包准备更换镜头时,被旁边跑过的人猛地撞了一下,我的佳能相机连同17mm-35mm 的镜头“咣 ”
一声掉在地上。
当时的情况已不容我顾其他,我匆忙捡起相机继续拍摄。
只是发现取镜框里不时闪出一道白光。
等到撤回住处,经孙浩提醒,我才注意到镜头的保护镜被摔裂,镜头边缘也磕得凹陷变形。
后来我把此事向摄影部领导汇报,摄影部副主任徐步认真地说:“镜头摔坏了不要紧,自身安全千万别出问题!”
事后,我发现用这只广角镜头拍摄的每张图片,都在左下角留下了一道明晃晃的白光,似乎是在纪念我这段难忘的采访经历。
冲突间隙,烟雾散去,我拖着疲倦的身体来到街边店铺,发现几位市民和警察正蹲在地上用水大把大把地冲脸。
见我两眼通红、不停地擦着鼻涕眼泪的可怜相,一位好心的穆斯林老人,连忙转身从屋里面抱出一个破旧的罐子。
老人将一只又黑又粗的手伸进去,捏了一撮粗盐递到我的嘴前,并示意我张开嘴。
我傻乎80 / 185 乎地张开嘴,老人小心翼翼地把盐放到我的舌头根上,随后又递过一瓢水让我喝下。
开始面对老人的这一连串动作,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等到盐水下肚,我顿时感觉自己的头脑清醒了许多,先前的痛苦症状渐渐消失。
“这土法子真灵。”
我感激地望着老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老人笑了笑,又跑到一边用同样的方法去帮助其他的“伤员”
。
正当我在街边休息时,双方的冲突又开始了,警察施放的催泪弹再次炸响。
我一边抢拍,一边寻找藏身的位置。
突然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一抬头,看见是失散多时的孙浩,在不远处的楼上焦急地向我招手,让我赶快上楼。
我跑到楼门口,看门的老巴就是不让进。
匆忙间,我指了指摄影背心胸前写的“China”
,老巴半懂不懂地把门打开一条缝将我放了进去。
我爬上楼,没找到孙浩,一着急闯进了五层楼的一户人家。
征得主人的同意, 我穿着脏兮兮的大皮靴踏过人家的大红地毯,靠近窗前居高临下拍摄。
当时正值示威者向警察发动进攻,砖头、瓦块不断地从我眼前飞过。
紧张的我直担心示威者急了冲上来,把我拖下去暴打一顿,那可真的无处可逃。
其间,杨嘉理正好打来电话,我顾不上多问,只紧张地说了句“正在拍摄‘催泪弹’,一会儿发稿”
!
就挂掉了电话。
临走时,我硬要塞给主人100 卢比,以感谢人家在危难时“收留”
我。
可听说我是中国记者,他们就是不收。
最后我只好说:“就算是中国朋友给兄弟的孩子们买点糖果吧。”
看着我满脸流汗的认真样子,那位不知姓名的青年总算把钱收下。
我后悔自己当时太小气,只给人家100 卢比,只相当于10 块多钱人民币。
警察与示威者你进我退,你退我进,打起了“拉锯战”
,足足僵持了三四个小时。
最后,示威者情绪激动地焚烧了美国国旗和美国总统布什的假人像。
现场81 / 185 火光熊熊,浓烟滚滚,我从楼上下来顿感被烤得浑身灼热。
突然,有示威者从升腾的烈火中越过,冲向对面的警察设置的警戒线。
我条件反射般立即按动快门, 记录下这弥漫着战火硝烟的时刻。
我浑身早已湿透,正拎着相机往回走,猛抬头,几位表情十分严肃的青年挡在我面前。
我正不知怎么回事,中间一位青年猛地抬起手来,将一只带血的脚趾头伸到我的眼前,我顿时吓了一跳。
当我回过味儿来时,旁边的几位记者一拥而上对着脚趾头一通猛拍。
“这肯定是示威者表示抗议砍下的。”
一位阿拉伯记者边拍边向我解释。
我不忍心多拍这种血腥的镜头,也不愿直视青年们愤怒而清冷的目光,拍了两张赶紧转身挤出人群。
赶回旅馆,我迅速将这些现场感很强的新闻图片经香港转发回北京。
总社摄影部随即将图片发往国内外。
香港分社正在当班的港人阿穆看到我发去的照片, 似乎感受到了前方的紧张和危险,他用广味十足的普通话一遍又一遍在电话中提醒我:“千万别靠近,那些人好危险!”
次日,总社总编室再次发来传真,表扬我们在危险关头始终坚守在第一现场, 采访发回大量的生动稿件。
我兴奋之余,当即手书一封情况汇报,答复总社和总分社。
我在传真中写道:“面对众多外国记者,我是中国记者。我会用自己的实际工作,去维护和捍卫作为新华社记者的荣誉和尊严。”
第九章:差点被拉进喀布尔10 月9 日,战争爆发第三天。
估计还会爆发游行示威。
我们再次赶往老城的商业中心开伯尔·巴扎。
82 / 185 “千万别越过边界!”
路上,我发现街上的气氛较前日更加紧张。
一辆接一辆的军车和警车从眼前浩浩荡荡地驶过。
坐在车上的一排排士兵手中端着枪,表情严肃而紧张。
听旅馆服务员说,当地政府已下令,禁止举行大规模反战反美一类的抗议示威活动。
眼前的场面显然是对着这些活动来的。
市中心街头拥挤不堪。
我们穿过人流,快速奔向可能出事的地点。
可到现场一看,整个街道已被封锁,街道中间停着10 多辆军车,全副武装的士兵拿着枪在车上严密戒备,而每辆军车上都架起机关枪,枪口直对前面的示威者。
看到这场景,我的精神头儿立刻来了,三步并做两步地赶过去,举起相机就拍。
奇怪的是,我的举动竟然没有受到士兵的阻拦,一位胸前带着一串军衔的军官,走过来象征性地问了两句,就没再管我。
我一见没人管了,有点得寸进尺,干脆把相机贴近士兵和机关枪的枪口拍照。
“躲远点儿!”
开始还面无表情的小胡子士兵,突然说话了,我连忙躲开。
联想前日,政府只出动了治安警和防暴警察对付示威者,可现在却是真枪真弹的正规部队,那副架势颇有要打一场恶仗的劲头。
面对黑洞洞的“示威式”
枪口,示威者似乎感到眼前的局势可能对自己不利,还是有些顾忌和胆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