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他们举行了简单的集会,穆斯林领袖发表演讲,示威者振臂高呼几阵口号之后,便渐渐地和平散去。
临走时,他们声言,几天后,他们会举行更大的抗议活动。
虽然已到深秋,白沙瓦的天气仍然很炎热。
或许是背着的摄影器材太重,或许是东奔西跑太紧张,不一会儿,我身上的衣服包括外面穿的摄影背心都湿透了。
我一边擦着脸上的汗水、一边东奔西跑的样子,成了周围老巴们欣赏的“焦点”
。
也可能他们觉得我一边擦汗一边忙碌的样子好笑,也可能他们平日很少见到我这83 / 185 种形象的“老外”
。
傍晚,父亲打来电话,急切问了些情况后,告诫我:“千万别越过边界,咱们和塔利班没有外交关系。如果真被抓住,可就麻烦了!”
美英对阿富汗实施军事打击后没几天,我们在白沙瓦街上采访,突然发现一批打着“WFP(世界粮食计划署的英文简称)”
旗帜的车队,浩浩荡荡地向城外驶去。
我追着大卡车一路拍摄,一打听,原来那是向阿富汗运送救灾物资的车队。
顺着车队过来的方向,我摸到了位于纳扎尔·巴难民营的世界粮食计划署驻白沙瓦办事机构的仓库。
听说是来自中国的记者,仓库的巴基斯坦小姐热情地帮我办理采访事宜,并专门派人开车带我来到仓库物资储备处。
仓库里一片热火朝天的劳动景象,近百名民工顶着炎炎的烈日,头顶肩扛,紧急地搬运着大袋大袋的粮食物资,那情景犹如我国当年“大干快上”
的情形。
我也像民工一样立刻投入紧张的战斗,一会儿追着民工们拍,一会儿冲上小山似的粮食堆拍。
忽然,我发现一辆即将装满的卡车顶部是个拍摄的好位置,便跑过去让民工把我拉上了车。
站在三四米高的卡车顶部,脚踩着越垒越高的粮食, 我选取镜头抓紧拍摄。
这时我才发现,镜头里所有粮食的袋子上都印着大大的“USA”
字样。
我边拍边心里琢磨着美国人的动机,眼前浮现出一幅当地报纸刊登的漫画: 美国的飞机向阿富汗土地倾泻大量重磅炸弹的同时,也投下许许多多的粮食,俯身在土地上的阿富汗人一手捡着粮食,一手拾着炸弹。
世界粮食计划署驻白沙瓦办事处新闻发言人米切尔·哈金斯曾告诉我们,这里的救援物资绝大部分是来自美国,少部分来自欧洲或日本等国。
问及为什么只84 / 185 看到有美国的救援物资时,哈金斯犹豫了一下说:“或许美国人希望用这样的方式来证明,他们进行的反恐战争是针对恐怖分子,而不是针对阿富汗人民的。”
据哈金斯介绍,由于近日位于巴基斯坦俾路支省首府奎塔的联合国救援机构,遭到了当地反美示威者的袭击而关闭,白沙瓦形势虽然也很危急并且也暂时关闭了部分机构,但依然是对阿富汗实施援助的主要地点和通道。
此前,我们在距离白沙瓦五六十公里的联合国难民署仓库采访时,也看到了不少中国援助的救灾物资,如粮食、帐篷等。
哈金斯还说,救援工作面对重重阻力,特别是阿富汗境内的空袭给运送救援物资带来极大的危险,但救援工作仍在进行。
据了解,在战争爆发的第一个星期, 世界粮食计划署共向阿富汗运送了6000 吨食品,加上阿富汗当地储存的粮食物资,估计可以满足170 万阿富汗人的需要。
“救援工作的前提是阿境内运粮道路安全畅通,真希望美国的炸弹别投向我们。”
哈金斯半开玩笑地说。
来自澳大利亚的哈金斯,已成为办事处为数极少的外国人之一,问他是否感到安全时,他诙谐地说:“你们记者安全,我也安全。”
他告诉我,白沙瓦最紧张的日子里,他曾躲在一个秘密地方好几天没露面。
我能理解他,战争刚爆发那段时间,当地人恨透了美国人、英国人,因此黄头发、蓝眼睛的哈金斯比我们东方人更危险。
别开车我站在车顶上跳来跳去,寻找各种角度拍摄。
猛然间感觉车子一晃,我下意识地立刻趴在了粮袋上。
起初我以为是司机准备调整一下车的位置,可趴着看了一会儿感觉不对,因为整个车队正在缓缓地向门外开去。
情急之下,我连忙向干活的民工们挥手,并使劲拍打驾驶室的顶部。
开车的85 / 185 司机总算发现了我,把头伸出车窗,嘿嘿一笑停下了车,还用十分生硬的英语说: “一起去喀布尔?”
我无心跟他开玩笑,连忙挎紧相机爬下车。
正当我扭头想走时,又被司机叫住,他硬让我给他拍张照片,作为让我下车的交换条件。
说实话,如果不是“组织纪律”
这根弦绷着,我还真想借此机会,悄悄潜入战争中的喀布尔、坎大哈或贾拉拉巴德去抓拍些镜头。
但是,其结果可能会有两个,要么被塔利班活捉后就地正法,要么被释放后一举成名。
然而无论怎样的结果,都会给新华社和我们的国家增加麻烦。
受新华社培养这么多年,我不想就此葬送生命,更不想就此一举成名,只想老老实实给新华社干好活儿。
离开仓库,我叫出租司机转头向市中心进发,准备沿途撞些有价值的新闻。
经过环岛附近的美国驻白沙瓦领事馆时,突然发现领事馆门前停放着装甲车,旁边还有许多军警巡视。
战争爆发前,我曾试图“偷袭”
过这里。
当时想利用老招数——和老巴警察“套磁”
聊天的方法偷拍领事馆前的戒严情况,竟被一位经验丰富的老警察识别出来,客气地请我上车走人。
这次我只得策略一点,一边让司机慢慢行驶,一边隔着后车窗抓拍。
“啪、啪”
,我刚拍了两张,就被贼溜溜的警察发现,跑过来大声喝止。
我赶紧摆手致歉,让司机加大油门迅速离开。
市中心的街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一派繁忙热闹的景象。
突然,十多辆满载着武装士兵的军车,耀武扬威地开过来,车顶上架起的机关枪,让人不寒而栗, 路人纷纷躲闪。
恰在此时,两位全身紧紧包裹着天蓝色布袍的妇女从街边巡逻的装甲车前匆匆走过。
我立即举起相机,记录下这一瞬间。
当时我眼中的白沙瓦, 就是战争与和平交织在一起的“前线边城”
。
后来得知,我从白沙瓦发回的《戒严中的白沙瓦》、《战火中的边城》、《从装甲车前走过的妇女》等许多纪实图片被国内众多媒体,如《人民日报》、《光明日86 / 185 报》、《新华每日电讯》等中央大报及地方报纸广泛采用。
国内发行量最大的新华社《参考消息》报破例第一次以图片专版的形式,刊登了我拍摄的“将镜头贴近战争”
组照。
我拍摄的反映白沙瓦进入高度军事戒备状态的图片被《北京青年报》和北京《晨报》等刊登在第一版或显著位置。
许多朋友和亲属在报上看到我的照片后,不断地给我家中打电话,表示慰问, 弄得家人大为紧张。
老婆打来电话,情绪激动地叫我:“立刻撤出白沙瓦,否则我要找你们领导要求把你调回!”
第十章:在开伯尔·巴扎挨打战争打响后,白沙瓦就再也没有平静过。
一天到晚,天上飞机呼啸,地上装甲车轰鸣。
白沙瓦变成了火药桶,使得我们整天都像在战场上一样。
再战白沙瓦10 月12 日,星期五,是当地市民集体做礼拜的日子。
白沙瓦再次爆发了数万人参加的大规模反战抗议活动。
我们一大早,又驱车赶到开伯尔·巴扎。
我们的出租车距离市中心还有一两公里远,老巴司机便摆手示意我们下车。
“继续前进,到市中心。”
我俩埋怨着向前挥挥手。
“NoWay(无路可走)!”
司机顺势向前一指,我俩一看不得不下车。
前面的街道已被荷枪实弹的警察和士兵封锁,机关枪就架在路中央,黑洞洞的枪口直对着我们。
“要出大事!”
我心里一紧,脚下加快了步子。
沿途,防暴警察正在路中间设置铁丝网,前方的十字路口上赫然停放着一辆装甲车,车顶上正襟危坐的士兵架起了重型机关枪,装甲车附近布满了身穿黄军87 / 185 装的士兵和穿黑军装的警察。
我慢慢地接近装甲车,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和士兵搭起话。
站岗的士兵一听我是中国记者,又不像“坏人”
,便不再注意我,我连忙抓紧拍照。
我拍了几张,感觉角度太低,一扭头,看见旁边有一只士兵休息坐的凳子。
我征得了当兵的同意,正要踩上去,他示意我必须垫上东西,大概是怕我踩脏了凳子。
我随手从摄影包中拽出一份当地的报纸,铺在凳子上。
就在我抬腿往上踩的一霎那,一个士兵突然扑过来,一把把我推开,我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
正当我犯晕时,那位士兵瞪大眼睛气愤地往报纸上一指说:“Look(看)!”
我仔细一看,报纸的正面印着拉登的大幅照片,下面还有“拉登是穆斯林英雄”
之类的赞扬词。
“Goout(滚开)!”
我还想做些解释,旁边围过来的持枪士兵大声命令着我。
见势不妙,我只得赶快逃掉。
中心街市的人越聚越多,一批又一批的穆斯林示威者,打着各种旗帜,高呼着口号,从各个方向往市中心汇集。
我惊奇地发现,许多示威者手里都提着几尺长的棍棒,那种气冲冲的架势,仿佛是要随时投入战斗。
我心里一阵兴奋,一阵紧张。
我正忙着往前赶,一位白胡子老巴乐呵呵地跑过来,问我要不要向导,我随口说“不要”
,继续往前赶。
可这位先生就认定了我,一直紧跟不放。
听说我是中国人,他凑过来神神秘秘地在我耳边小声说:“朋友,我认识塔利班的一位官员,就在我家附近,我可以带你去见见。”
正当我满腹狐疑想继续问个究竟时, 身边一位脸熟的南非记者,从后面捅捅我提醒道:“千万别上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