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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典火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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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书籍名:《瑞典火柴》    作者:小雨康


                                    他骨子里是软弱的,矛盾的,迷茫的,无助的,因此多年以来始终无法超越现有的生  活轨道。他还想起了冯筝昨天傍晚说过的那句"想让我签字,除非我死!"的话。这两句话  ,前一句是条温柔的绳索,后一句是把冰冷的钢刀,将他困在当中动弹不得。

            岳子行太累了,很快就睡着了,醒来时发现鞋子已被脱掉,身上盖着薄毯。他看看表,  已经十点多了,肚子饿得正猛,就起来找吃的。家里没有人,餐桌上放着冯筝给他准备的早  餐,面包、牛奶、切好的香肠,还有一个煎鸡蛋。旁边有一个字条:我领儿子去面试小演员  了,中午之前回来。他知道一家大连影视公司为濮存昕的电视连续剧《公安局长》招募小演  员,冯筝早就说要带特特去试试。

            岳子行吃完早餐,准备给赵茜打电话,掏出手机又看见一个倪婉的未接来电。他觉着倪  婉可能有急事,就赶紧给她回电话,一问才知道倪约已经失踪了好几天,据可靠分析是跑到  大连来了。

            岳子行大吃一惊,忙问倪约失踪时是不是穿着灰裙白衫。

            倪婉说,是啊,她妈说她就喜欢那套衣服,穿上就不脱下来。咦,你怎么知道?

            岳子行说,我瞎猜的,你放心,我尽最大努力帮着找人。

            倪婉道了谢,矜持地说,岳子行,那天我在香格里拉停车场伤你自尊了吧?

            岳子行苦笑道,过去就别再提了,再说被你倪婉伤着,也不算太亏。

            和倪婉通完电话,岳子行立即向赵茜通报了情况。赵茜吓哭了,说倪约疯疯癫癫跑出来  ,不出事才怪呢。

            岳子行说,别说不吉利的话,你发动保险公司的人帮着找,有消息立即通知我。

            打完这两个电话,岳子行照着自己的脑袋就是一拳。他现在可以确信那天在公汽上看见  的女孩就是倪约,如果他下车再早点儿,跑得再快点儿,也许就能找到她,就能避免诸多波  折和不测。她是个有自杀倾向的抑郁症患者,万一这回真的出事儿,他会抱憾终生。

            岳子行正为倪约着急上火,冯筝带着特特回来了。他刚想问问孩子面试得如何,猛地发  现冯筝穿着前阵子新买的白衬衣和灰裙子,就不高兴地说,冯筝,不是叫你别穿吗,咋又穿  上了呢?

            冯筝没好气地说,这衣服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不能穿?你别管我穿什么,先说说昨晚去  哪儿了吧,有本事今天别回来呀。

            岳子行无言以对,吞吞吐吐地说,这样搭配不好看,我不喜欢。

            不知怎么搞的,岳子行觉得自己的脾气好得出奇。也许正如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到了  下决心离婚的时候,才想对冯筝好一些。最起码,他希望冯筝能好好活着。哪怕是一件不吉  利的事情,他都不愿让她碰上。

            冯筝说,这么多年,你对我的穿着很少上心,你今天这么一说,我真的好高兴,只是衣  服已经买了,不穿怪可惜的。再说天凉了,也穿不了几次了。

            岳子行容忍了冯筝的固执。他想,用不着逼得太紧,找个机会偷偷将这套衣服扔掉就行  了,或者浇上油汁,穿不成的话,她自己都会剪了当抹布。

            冯筝洗了手,系上围裙,准备做午饭。岳子行说,冯筝,中午咱们出去吃吧。她闻听说  ,行呀,咱家很久都没有出去吃饭了,今天过节,就出去吃一顿,顺便再逛逛街。说完,麻  利地给特特换完衣服,自己也好好收拾了一下。

            一家三口打车去了上海酒家。那里有最正宗的扬州美食三头宴。冯筝总想吃家乡菜,却  从来都舍不得花钱到饭店吃。今天吃扬州菜,她一定会很开心。

            他们要了一个包间,点了包含三道扬州传统名菜的三头宴,还有冯筝最喜欢吃的蟹黄蒸  饺和鸡丝卷子。冯筝吃得开心极了,说在扬州长那么大,也没吃过这么好的扬州菜。特特虽  也吃得有滋有味,但说不如姥姥姥爷家的扬州菜好吃。岳子行和冯筝都笑了,说你小孩家的  ,知道啥叫好吃啥叫不好吃。特特两岁多的时候,他们带他回过一次扬州。他只记得姥姥姥  爷家的饭好吃,别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席间岳子行到走廊抽烟。他破天荒地没在饭店包房抽烟,怕污染空气,让娘儿俩闻烟味  儿受罪。他默默抽完一支烟,然后去了趟洗手间。洗脸的时候,他吃惊地盯着镜子,因为他  看见自己哭了。

            不是尾声的尾声

            不是尾声的尾声(1)

            故事讲到这里,除了一个结局,已经没什么好讲的了。这个故事的结局看起来很灰暗很  无奈,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一个字都不想提。可现在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我必须原原本本  地讲到最后,方能对得起听故事的人。

            此刻,大家肯定已经把我淡忘,而牢牢记住了岳子行。其实,我就是岳子行,岳子行就  是我。我只不过是用第三人称讲述了我自己的故事。事实证明,不用第一人称是个失误,因

            为第三方叙述使故事失真,也使我被过分美化。刘大昆和朱旗都知道,故事里的岳子行比我  正直和善良得多。现在我很想取代那个万能的第三方,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讲完。

            大家都已经猜到,这个故事会在二二年的国庆节结束。

            十月一日那天,我们一家三口出去吃了顿扬州大餐。吃饭的时候,我的离婚企图发生了  一点动摇。那一刻我忽然奇怪地想,如果我现在死了,最难过的人无疑是我的爹娘和妻儿,  而不会是别的人。

            那天下午我跑了三家报社,想为倪约登个寻人启事,可他们都放假,一家都没办成。我  甚至给焦三喜打了两遍手机,可这个傻逼总是不在服务区。晚上,我在大连天健网和天空网  的BBS上发了求援帖,呼吁大连网友帮着寻找那个灰裙白衫的女孩。

            这阵子我被一堆烂事搞得萎靡不振,粉刺便秘口腔溃疡全来了,可我还是在接下来的两  天里,强打精神领着妻儿上奥丽安娜号游轮玩了一趟,又乘轻轨到金石滩疯了一圈。望着冯  筝和特特的笑脸,我深感欣慰。但我很清楚,我只是欣慰,却一点儿都不开心,因为我天天  都在思念谭璐。往年的国庆节,我都会抽时间和谭璐在一起,白天游山玩水,晚上尽情做爱  。可是现在她走了,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两天我想破了脑袋,最后终于暂时打消了离婚念头,想和冯筝再凑合着过几年,等孩  子大一点儿时再说。可是,事情很快又有了变化。我的生活像一条逐渐平静下来的小溪,在  下降的斜坡上突然加速,然后从悬崖边跌落下去。

            十月四日下午,刘大昆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他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问我想先听哪  个。我说当然先听好的。他说他一不小心和苏舞柳练上了,前两天结伴去了趟安波温泉。我  先恭喜他,再追问那个坏消息。他绕了一大圈才半遮半掩地告诉我谭璐离婚了。

            我很想为谭璐哭两声,可那个叫"哭"的东西堆在胸口,卡在咽喉,根本释放不出来。  我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死了。我悄悄离开家,像一架被掏空了内脏的躯壳在街上游荡,妄图找  回自己的亡魂。

            我以为我和谭璐一分手,她就可以和何铁犁相安无事甚至幸福美满地白头偕老,并不下  一千次地这样祝福她。可是我错了,谭璐没有得到她之所想,却把已经得到的东西毁掉。我  给了她一刀,她又给自己补了一刀。连续两刀,一定很痛,她是怎么挺过去的啊。我曾向她  发誓我要离婚,然后和她长相厮守。可我背叛了我的诺言,也背叛了她的爱情。她的家破了  ,而我的家依然完好。我是个可怜的骗子,骗走了她的爱情和青春,留给她满心伤痕。

            谭璐离婚的消息像一颗砸到湖面上的陨石,在我心中掀起狂澜,使我刚刚安静下来的心  灵又开始动荡不安。我觉得自己必须离婚,才能对谭璐有个交代,对自己有个交代,即便不  能和她再续前缘也要离,即便冯筝不签字也要离。假如我做不到的话,我会被良心打到地狱  的第十八层,万劫不复。然而在冷酷而强大的现实面前,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我不能违背  对冯筝的承诺,去兑现另一个承诺。

            我再次陷入巨大的矛盾旋涡无法脱身。

            我坐在车水马龙的街旁,拼命给谭璐打电话,打她手机打她办公室打她娘家,但都无人  接听。我一口气给她手机发了十余条短信,可每一条都如石沉大海。万般无奈,我壮着胆子  往她家打电话。我很少打她家的电话,只在有急事但找不到她时才打。每次我都很小心,不  用手机,也不用办公室和家里的电话,只用公用电话。电话一通,如果不是谭璐接的,我就  装作打错了惶然挂断。而这次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就是暴露身份也无所畏惧。可是她家的电  话依然无人接听,当一个男人的电子录音让我留言时,我像是被火烫了一下,赶紧挂掉。

            我心里憋得难受,好想干掉一个人,随便谁都行,哪怕是我自己。

            我在街旁一直坐到天黑。寒意和饥饿袭来的时候,我接到了斯文森的电话。他刚从瑞典  回到大连,要我立刻到希尔顿酒店见他。

            我诚惶诚恐地赶到酒店房间见斯文森。他一脸劳顿,但很兴奋地说,路尔公司CEO一周

            后将随瑞典工商大臣访华,根据日程安排,CEO大人和瑞典驻华大使及商务参赞将短暂访问  大连,为大连路尔公司取得营业资格斡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