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5·时间的两端·
“奥摩－库斯巴克－砂！”
“轰！！！”
一声巨响，赛斯亚纳·狄普塞德知道自己是没法成为一个奥雷克尔了，不但如此，他的小命也要完蛋了。
“奥摩－库斯巴克－砂……”
耳边反复有咒语在吟唱。
“奥摩－库斯……”
头剧烈痛着。
“奥……”
头痛……眩晕……
昏迷中他又看到了那双可怖的青色之眼对着自己吐露冰冷的火焰，他伸手想去抓挠她，却只拽到一截空空的法袍，栽倒下去，跌入一潭冰水之中。
冻结。
下沉。
……
但是却能呼吸，能大口大口的吸入刺骨寒气，呛着自己的喉管，剧烈咳嗽。
整个躯体由内向外慢慢冷却，直至沉到水底，这里没有水，只有白色的冰沙，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封上一层白霜，烙上扭曲异形的咒文。但他依旧活着，这是最让他恐惧的事情！
青色的眼睛又在靠近他，他动不了，不能去抓。其实他也知道，抓了还是会扑空，可潜意识里还是想要伸手。
就这样，又一次跌倒，沉入冰水，看着自己被冰冻的死亡封锁。
周而复始一次又一次上演死亡的一幕，既便是极端难以忍受的煎熬，他还是不想放弃，不停地尝试着，每天被青色之眼耍弄。
终于，百年后的某一刻，隐约间有一团暖暖的光在白色潭底出现，感觉并不远，就在正前方，他好想扑进光里温暖自己！
这次绝对要挣脱青色之眼控制，他了拼命地试图去接近那团光－－
“你不要命啦！”才扭头不过两秒钟，身边的人就滚向了火堆。斯·莱大喊一声把他抱住，还好没有燃着。
这一声好像彻底把对方吓醒了，他猛地睁开眼惊恐地瞪着战士。
一双漂亮的绿色眼睛吸引了斯·莱的注意，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是谁？”两人异口同声。
从噩梦中醒来第一眼就看见一张黑灰色的脸，虽然不及青色之眼恐怖但是被这样的人抱在怀里，真得一点感觉不到噩梦的结束。
“我是蓝瑟·赛索希斯，一个普通的旅行者。今天弥苏斯村的村民在山里救了你，但是村子怕被地精袭击不肯收留外人，所以我把你带来这里。”斯·莱简介明了礼貌地说完，脱下自己的斗篷披在神情恍惚的半精灵身上让他躺好，“明天日出就会暖和了。”
“谢谢。”绿眸开始细细打量面前这个风尘仆仆的男子，确实是旅行者的打扮，穿着普通的粗布外套和磨损的皮靴，个头和自己差不多，身体很有活力，而胳臂上露出的一些肌肉看到不是特别强壮的类型，所以整体看起来很匀称，和他腰间那柄长剑显得有些不配，至少他的肩膀要象自己这么宽才适合挥舞吧？对了，这把剑……半精灵浅浅一笑：看见这样一把剑，谁会相信他是个“普通的”旅行者？真是不会撒谎。
他一直没有细看他的脸，因为没什么可看的，很明显他脸上贴着假皮，一般这样的人都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才会这么做。所以这张难看的脸他也就没有什么兴趣，顶多也就看看假皮后面黑色的眸子那里藏着的秘密，挺有趣的。
“蓝瑟·赛索希斯？”半精灵用绿色的眸子毫不避讳地直视他，让斯·莱很不好意思。
“是的，那是我的全名。”战士侧脸避开他的目光，轻声说，“你可以叫我斯·莱。”
“好的，斯·莱！唔，赛索希斯是你的姓？”
“是的。”虽然爽快回答，但对绿眸不依不饶地继续刺探，战士的礼貌中浮出了一些烦躁。
“对不起，恕我冒昧！”半精灵连忙坐直身子，离开斯·莱远一些，“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赛斯亚纳·狄普塞德。”
斯·莱符合地笑笑：“很好听的名字。”后面“人如其名”他没有说，生怕这样太过亲近。
“啊，你知道我名字的含义么？”没想到半精灵又很开心的贴近了他。
“知道一些吧……”唉，言多必失，斯·莱拿起一截树枝故意把火堆拨弄的噼啪作响，他希望这个人能离他远些。
只要遇到外貌漂亮气质高雅的人斯·莱就会自卑，甚至是害怕。偏偏此刻身边这位，俊美的外貌和高贵的气质无一不缺，即使在打探人家隐私的时候都让人无法对他发火。就是这种人，他最最怕打交道了！
“知道就说说看啊！”赛斯亚纳·狄普塞德不停的催促他，一点不像是才认识。对斯·莱来说这就是“过分亲热”了，他不喜欢。可是扭头看见映衬着火光的脸，闪闪发光的宝石般的双眸……他没有用一贯的冰冷语调说话：
“你的眼睛，就和美丽的透辉石一样，狄普塞德，就是这个意思，对吧？”
“嗯……”赛斯亚纳哑然。虽然是很动听的描述，并且语音很温和，但从这等外貌的人口中吐出来，还真不是滋味。没错，自己就是以貌取人的人，就是喜欢一切漂亮的事物。
斯·莱继续说：“如果我没有记错，有人曾经告诉过我有一种玫瑰叫做‘赛斯亚纳’。”
“是的，那是我故乡盛产的玫瑰。”半精灵笑了，那是想起故乡的人都会露出的会心一笑。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还是蛮会说话的呢！说话时的神态也很专注，黑色的眼睛后面好像总有什么东西在召唤他去一探究竟，虽然五官差了一些，但这个人还是有可看之处。
赛斯亚纳·狄普塞德觉得自己慢慢对这个蓝瑟·赛索希斯改观了。
燃起的火堆勉强照亮神庙一角，这里比想象中更为破败，连祭坛上圣徽的图案都无法分辨。不过可能真得是有培凯姆在佑护他们，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异常。已经过了半夜，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夜是平静的，但对斯·莱而言并不如此，正在守夜的他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黑夜，可越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思绪越是纷杂。
“你的个性太柔和，为了我们族未来的兴盛，你必须离开这里，到外面的世界去锻炼自己。”耳畔响起族里的长老对他的临别赠言，就是这样优柔寡断的性格让他不得已远离家乡，接受真神的“试炼”。从他离开家乡到现在这七年里，他无时无刻不是在挑战自己，包括接下这个难缠的任务－－寻找巫妖尼亚拉的命匣，一个谁都不愿意接的任务。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试炼。
今天的相遇也是一次试炼吧？神让他遇到了一个令他感到震撼的人：赛斯亚纳·狄普塞德。
不是因为相貌，真要比较起来，斯·莱的族人当中貌如神袛的大有人在，赛斯亚纳吸引他的是一份特有的气质。在一点都不了解对方的情况下，只是短短聊了几句自己就被他深深吸引了！怎么说呢，应该是他的“自信”让他变得特别迷人！相信只要有他在场，众人的眼光都会落在他身上，都会静静地倾听他的述说。
什么时候，全世界也能这样停下来听自己倾述呢？
这样的人格魅力是自己没有的。
试炼其实就是一种惩罚！
斯·莱得出这样的结论。
其实每次他都得出这个结论，但却依旧会在试练之路上坚定地走下去。这就是其性格使然，一切都不会改变。至少他个人无力改变。
深吸一口气，斯·莱想振作一下自己，却不期然嗅到一阵典雅的香味，他知道这是半精灵身上的，但这个味道却在不停骚动他记忆中的某一个角落，似乎在提醒他想起些什么。会是什么呢？他扭头看熟睡中的人，今天是他们头一次相遇，理应说不会有莫名的熟悉感才对。
“嗷－－”一声长啸划破沉重的夜，好几个黑影从灌木后窜出，是地精！
果然还是来了！
斯·莱的思绪还围绕着心头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上下翻腾，但手已经本能的拔剑挡住袭来的敌人。
地精身上的恶臭搅得本已经胡思乱想情绪低落的他情绪更加不好，所以面对他们时，斯·莱挥剑如同切瓜毫不留情。他一心只想快些解决掉这些烦人的东西好坐下来继续安静地思考，于是开始默念本族特有咒文，左右手同时开工，将剑和魔法的攻击以及自己的无名火一起刺近地精发臭的身体里。
“唰”的一阵华彩如碎星般散去，战斗结束。
被嚎叫惊醒的赛斯亚纳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见战士漂亮地甩出一道七彩寒光削掉地精的脑袋。
吃惊？不，应该用“惊诧”来形容这时的他。这是生平第一次亲眼见到如此精彩和华丽的招式！实在是太炫目了！眼前这个救了他的其貌不扬的战士，居然和自己一样会使用法术！想到这一点，他开始有些不安：他开始怀疑，战士是不是因为私下早就知道他的身份才救了他？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
“对不起，吵醒你了。”斯·莱抖抖剑尖，甩掉上面的污血，剑发出一声叹息。
“你的剑是？”
“喔，不用管它，它不喜欢地精的血所以有些遗憾。”战士很不在意地把剑插入剑鞘，鞘抖动两下安静下来。
“这是一把附魂之剑？！”听他那么大声嚷嚷，好像很不常见一样，斯·莱笑笑。克斯塔伊尔大陆上的人没见过的魔法武器多的去了，自己这把只是很普通的一柄而已。
看着战士平淡的反应，不安感被自己推翻：如果他也是那伙人中的一个，断然不会对这么贵重的武器如此轻视，也不会在外人提及的时候这么坦然！
“你快休息吧，说不定过会儿还会有其他人来打扰，到时候有的忙了。”
“不，有件事情我一定要先确认！”赛斯亚纳腾的站起，伸手就要拽斯·莱的衣领。
“干什么？”斯·莱想要护住身体却被赛斯亚纳·狄普塞德牢牢钳住，他的力气还真出乎意料的大！
“让我看一眼！”
“不行！”
斯·莱像是被突然侵犯的少女，弄懵了。他能做的只是向后半躺退让着，同时死死推着赛斯亚纳的胸不让他贴近；赛斯亚纳知道自己做的太唐突，但是他一定要确认他的身上是否有那个烙印，这对他事关重大！绿色的眸子露出凶光，他紧紧捏着斯·莱的手腕，一手扯开他的衣襟。
“赛斯亚纳·狄普塞德！”百般无奈之下斯·莱大声喊出他的全名，“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
“什么？”赛斯亚纳目光不由转向一对黑眸。
他看见黑色的眼眸中有些光彩在流动，阵阵温热的呼吸轻拂自己的脸，赛斯亚纳觉得自己心跳在加速，两颊发烫，脑子失去了思考，只有耳畔反复响着斯·莱极具磁性的嗓音：
“看着我……看着……对，就这样，看着我……”
斯·莱的语调慢慢变得低沉，迷幻之光妖娆地扭动着、诱惑着他跟随耳畔的低喃走入黑暗。不觉间手脚变得沉重，绿色的眸子失去光彩。“扑通”他倒了下去，跌入斯·莱怀中。
“呼！”斯·莱长长的舒了口气。
刚才不得已用自己最本能的诱敌之术迷惑了他，这招可以魅惑人形生物，但只是解一时燃眉，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好处，因为受术者苏醒后会对这种经历记忆犹新，很可能会继续纠缠施术人。以往他都是在暗杀的时候才使用这种方法。
看着赛斯亚纳漂亮的睡脸贴在自己肩上，他深信自己不会杀他；柔软光滑的头发和扑鼻的香气让他沉醉，所以他也不太会离开他－－不，应该是在这样的荒郊野外不能留他一人，这个理由够充分了吧！
抬手轻轻掠开他的发丝，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他长而微翘的睫毛，手抚着他的脸的手指细细感受着他细腻的皮肤、柔软的嘴唇、圆滑的下巴……他到底是谁？他想知道我身上有些什么？
想着这些，斯·莱忍不住张开五指慢慢插入赛斯亚纳浓密的亚麻色卷发里，快乐的摸索着。头骨形状非常完美，是他摸过最棒的一个。
等等！一个声音在脑中回荡：这么做会不会太卑鄙了？！要是被他发现……
斯·莱咬着下唇，挣扎着想按下心中强烈的念头，但是手指却停怎么不下来。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迷蒙的双眼看着赛斯亚纳，难以抑制的感觉又一次涌了上来。
斯·莱眯起双眼，将手指插入得更深，深深抠入他的发根。一串优雅轻快的奇异发音从他口中吐出。他反复念诵起一段隐讳的咒文，这种鲜为人知的密语能让他内心萦绕不去的问题的到解答，满足他可能会被认为是“邪恶”的一切念头。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五指继续深入着，伴随抑扬顿挫的咒文，五个指尖发出蓝黑色的光，最终插入赛斯亚纳的头颅之中。
睁开眼，斯·莱身处一片白色世界。
这里是赛斯亚纳的梦境。
通过五指为媒介，斯·莱进入了半精灵的脑中。在这里他是一片透明的意识碎片，随意来去不会梦境的主人发现。
远远的，他看见一个颀长的人身披深紫色的丝绸法袍半埋在白沙中，袍子上银色丝线的滚边在白砂中闪闪发亮特别刺眼。
慢慢靠近那人，是赛斯亚纳！可是此刻的他却让斯·莱看了心痛－－曾经充满生命力的躯体被无情的白霜封闭着；曾经动人的绿眸此刻木木然地看着空茫的白色世界，呈现出死灰色。
这就是他的内心世界？！斯·莱感到从未有过的冷，冷的连意识都快冻僵了。
凑近他，想抱住他，却突然在他的眼中看到两团青色的火焰在跳动，斯·莱连忙扭过头，发现背后一片白色世界的上空有一对空洞的眼窝遮蔽了大半个天际，眼窝中各有一团青色的火焰。就在与青色火焰相对视的一瞬间，斯·莱被人拉了一把，吓得他一缩！本以为僵冻不能动弹的赛斯亚纳居然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胳膊。
“不要看。”嘴唇没有动，声音是直接传达到斯·莱脑中的。
他应该看不到自己的啊！！！
“不要看她！快走！”又是一声，很吃力却非常清晰。
斯·莱惊的合不拢嘴。这是从未发生过得事情！自己竟然会被发现！
突然脑后寒风四起，呼啸着吹撒赛斯亚纳身上附着的白霜，随着白霜被吹走赛斯亚纳薄薄的皮肤也块块剥落，露出里面的白骨。
一阵恼怒冲了上来，斯·莱拔剑想顶风冲过去刺瞎那双青色的眼睛保护赛斯亚纳，猛然回头却发觉那双眼睛就在自己跟前！恐惧立刻占据了他全部思维－－
一身冷汗，斯·莱的手从赛斯亚纳头颅中拔出，指尖觉得冰凉冰凉的，抖动不止，白色世界中的寒冻好像被带到了现实中！喘着气，艰难的吞咽口中的液体，斯·莱不停地咳嗽试图平静自己。
也就在他的意识从赛斯亚纳脑中断开的同时，赛斯亚纳也醒了。
他额头满是汗水，绿眸惊魂未定地转动着，最后停在斯·莱失色的脸上。
两人互相对视片刻，赛斯亚纳伸手楸住他的衣领，盛怒：“你对我干了什么？你怎么敢－－”
斯·莱无语。他知道，对这个大陆上的人来说，利用法术窥视他人内心世界是最最卑劣的举动，是施法者的耻辱。
“卑鄙小人！”自己内心最隐秘的部分被人知道，这比扒光了游街还要可耻，尤其对于赛斯亚纳来说，尊严是比生命还要至上的。此刻他脑中在飞快搜寻一切恶毒的词汇，要用来辱骂他、羞辱他！光这样还不够！就算立刻杀了他都不能消除心头之气。
“可恨！你怎么不说话了！”见斯·莱又不反驳、又是副面无畏惧的样子，“啊哈，我知道了，贴着假皮的脸是看不出你的表情的。”说罢他扬起另一只手－－手中蕴涵一片白色的能量光－－冲着斯·莱的脸扇了过去。
只听“嘶啦”一声，斯·莱脸皮生痛生痛的，这一把掌扇得自己……等等！虽然一样很痛，但是是整张脸都很痛而不是一侧得脸蛋痛，现在得感觉确切地说应该像是－－像是被撕了层皮一样！
“你！！”斯·莱捂住自己的脸，他没有料到，半精灵居然一下扯开自己巧妙伪装的面具假皮！看他手里现在捏着的那块黑灰的软皮……现在要杀人的是斯·莱了！
他反扑倒赛斯亚纳，蓝色吞噬架在他脖子上。剑因为健康的血液而兴奋地以极高的频率颤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