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1·黑手·
“不要以为我是狄普塞德的导师就会对你抱有好感，”杰里斯继续用很鄙夷的眼神看着斯·莱，“连自己周围布满了负能量都不知道，怎么配成为狄普塞德的龙骑将？这种能量，就算狄普塞德也无法逾越，因为你们都是所谓善良正义的使徒，哼哼。”
说着，杰里斯伸出黑色的手掌，在空气中随意一抓，一把舒适的藤椅出现在跟前，上面还铺着深蓝色丝绒垫子。他优雅的面对斯·莱坐下，欣赏战士脸上复杂变化的表情。
被背叛了。
斯·莱双手握拳站在狭小空间里。
他一直以为自己顶多只是一个不受欢迎的外来者，杰里斯对赛斯亚纳的高贵身份过于骄傲才会一直排斥他；但事实却不是这样，杰里斯对自己的仇视已经伤害到了赛斯亚纳。他知道赛斯亚纳被巫妖抓去么？或者他完完全全就是巫妖的帮凶？
斯·莱的目光又落到那本《契约之书》上——这只狡猾的银龙倒底想要什么？
“那时候，你是故意让我去找《契约之书》的？”斯·莱瞪着杰里斯，几乎大喊了起来。
“可以这么理解。”杰里斯得意地用黑色手指抚摸自己的胡须，“本想让你死在那儿，可没料到你竟然真的得到了，对此，我不得不表示一点点小小的赞赏。能从那个贪婪的红龙手里得到这本书还真是不容易……”
“其实你早就知道巫妖的底细？”
见斯·莱痛苦的揪着自己的头发，杰里斯非常满足，这就是一个凡人接近赛斯亚纳的下场！
“何止知道，我们是莫逆之交。”他的每句话无疑都是一个打击，他就是喜欢这样把自己的猎物逼入几近疯狂的状态，“让我来告诉你吧！”白色的眼珠泛出邪恶的光彩，杰里斯探出身子靠近斯·莱，轻启近似无色的薄唇，慢慢道：“当年，巫妖根本就没有完全死在雷的烈焰下，她一直活着，用我帮她制造出来的众多儿子的形态活在这个大陆上。无知的人类还真的当她死了，以为十年后她会再来。真可笑！巫妖的话是不能轻信的。”
对这样一个小鬼来说，打击够大了吧？斯·莱一直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杰里斯有些焦躁，他迫切想知道刚才那番话的成果，倘若还不能打击他，那么这里还有一句话没有说。
“另外，”杰里斯恶作剧地继续补充道，“你看到巫妖的儿子了吧？那个身体是我刻意模仿乔纳克斯做的。因为碰巧，他是死在我的手里，他的部分灵魂一直都被我收藏着。我知道总有一天狄普塞德会发现这个冒牌货，我也知道他一定会杀了他。亲手杀死自己喜爱的人以后，狄普塞德就会彻底忘了他。”
确信斯·莱的肩在微微颤动后，杰里斯又舒服的坐回椅子里，他感到无比满足，缓缓抬起黑色的双手，用病态地自赏表情看着它们，宣布道：
“你将成为下一个巫妖之子的身体，然后让狄普塞德把你撕碎。我以自己‘黑爪’的名义起誓。”
黑色的双手穿过负能量场，掐住斯·莱的脖子。
映入杰里斯眼帘的是黑发下金色的双眸，闪闪发亮——斯·莱脸上并无任何他料想中的悲伤和痛苦。这是怎么回事？
杰里斯愣了一下。
就这一下，他的手被斯·莱捉住，紧握的手掌中心传来灼热的体温。
“你说，巫妖的话不能信。”斯·莱平静但却魄力十足地说，“你反倒相信了尼亚拉。”
斯·莱对杰里斯微笑。
一个脖子被自己掐得死死的人，还冲自己微笑？杰里斯高傲的自尊被重重刺伤。他扬起眉毛，讥讽他：“没了武器，你什么都不是。”
斯·莱依旧保持微笑，没有理会他的挑衅，继续说着：“那本书，是从尼亚拉爪牙手里得到的。你觉得她为什么会把自己想要的东西让给你？没错，你可以认为或许她不知道书在我们手里，但我深信凭巫妖的法力不可能感觉不到书里散发出来的诱人能量。”
“你想说什么？”
“你－被－骗－了。”斯·莱放慢语速，他要让杰里斯清楚的听到每一个字。
“我要捏碎你！你——”欲将发作，杰里斯才察觉自己的双手不是普通的被“握紧”。双腕上的热量突然膨胀一般从皮下涌起，好像要撑破他的皮肉。
那是他引以为傲的黑色皮肤啊！
他使劲抽动手腕，一时竟然忘了可以使用反置咒语抑止对方的侵蚀。
“多谢你亲自为我打开这层负能量场。”斯·莱保持让杰里斯厌恶的礼貌，还在微笑。说这话时的他已经在瞬间之前和杰里斯对换了空间，现在正站在能量罩外面，“我本来就不需要依靠什么武器，你不是对阿斯莫人很了解么？”这句话是回敬他的。
使用法术上，阿斯莫人和龙一样得心应手。杰里斯后悔自己被剑不离手的斯·莱迷惑，掉以轻心。
“你不要太嚣张。”白须因为愤怒而不停颤抖，他彻底发怒了！用利爪，杰里斯撕破自己周围的能量，不，应该说，是他骤然变大的身体压碎了那层薄弱的能量场。杰里斯在斯·莱面前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一只银白色巨龙，嘴边不断吐息着白色的烟雾，身后一对半透明的翅膀烦躁地来回扇动。
随着他身体的变大，四周墙壁骤然后退，紫色房间扩大了无数倍，大到足以容纳庞大的身体。
斯·莱轻轻越过一座书山，站在书柜顶端。金色的眼睛飞快观察了一下四周。虽然逃离负能量罩，但这里还是属于银龙制造出来的空间，对自己十分不利。
“咔”黑色的钢爪狠狠插入地下，深紫色的地毯被捅出几个洞，地砖被捏碎，发出巨大的“咔咔”声。
这条龙很喜欢炫耀自己的力量，斯·莱盯着纯黑色的龙爪。他知道，如果毁掉敌人最得意的东西，对方会陷入疯狂，那时候就是胜利到来之际。现在他需要的是一把利刃！
银龙突然猛一转身，巨大的尾巴横向劈毁斯·莱立足的书柜。战士跳落到邻近的柜子上，没怎么站稳，脚下的柜子也遭到同样的攻击，被龙尾劈成两截。
破坏沿着紫色墙壁从一只柜子蔓延到另一只，片刻之后，房间里已经没有完好的家具。书也散落一地。
杰里斯怕弄坏了藏书，是他没有喷吐自己的原因吧，斯·莱边躲避龙爪的左右攻击，边想。
“你很顽固！”银龙越发不耐烦了，“我讨厌这种抓耗子的游戏，像个战士那样堂堂正正跟我打吧！或许你的勇气能让我对你改观。”
墙角一堆书松动了一下，然后轰的坍塌，斯·莱从藏身之所岸然走出。
“不用你说，我也会出来。”他双手背在背后，抬头看着银龙，眼里没有半点畏惧。
“你这只该死的老鼠。”银龙想都没想就对准他一爪拍下，然后发出凄惨的“嗷嗷”声。他那只得意的右爪被白色的剑刃刺透，撕心裂肺的痛楚，让他狂乱地甩动身体，白刃从斯·莱手中脱手，像巨大的刺扎在银龙肉里。
接着，斯·莱手里又出现一柄白刃——银龙忍着痛，才发现白刃不是实体武器。
“这种东西你应该在雷的身上看到过吧？”斯·莱双手指尖延伸出左右两柄白色刀刃，在房间紫色的衬托下，反射出些许红紫色光晕，“尼亚拉就是用这样的东西杀死了雷。”
银龙在斯·莱快速接近自己的一刻看清他脸上无比愤怒的表情。也就在这时，魔法之刃在空间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血飞溅而起。银龙受伤的那只爪子被轻松切割下来。
“这是对背叛者的惩罚，以后你再也不能叫‘黑爪’了。”龙血顺着斯·莱双手上的刀刃滴落在地，和地表接触时，冒出一阵热气。
对银龙杰里斯而言，这是莫大的侮辱和轻蔑。可他却好像失去反抗力似的，匍匐在地上，一边痛苦□□，一边怨恨地看着眼前之人。
“你……你根本不是阿斯莫人？”
“我从没说过我是或者不是，”斯·莱眯起讥讽的双眸，“对阿斯莫人的了解，你们只限于书本，更本完全不了解我们这一族！”
“你和尼亚拉是……”
“不要猜了，我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用这个世界固有的概念是无法解释我的存在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使用的魔法能轻易破除龙身上的坚强护盾！”斯·莱抖动手腕，刚刚还坚利到能穿刺龙甲的白刃，立刻化作细小粉尘，在空气中飞散、隐退。
“我们之间唯一相同的，恐怕是制造我们的神。”金色的眸子再次打量起银龙。
“我不信奉神。”银龙抬抬自己的下巴，表示不屑，“要替雷报仇，现在就干脆点杀了我，我不像无聊的人类死前需要神的救赎！”
“杀你？”斯·莱笑了，“我不会杀你。你的命应该交给赛斯亚纳来处置。”
“你真卑鄙！”
“和你一样。”金色的眼睛突然变得犀利，“我会救出赛斯亚纳。在此之前，你要好好活着，等待他的处置。”
“你说什么？赛斯亚纳怎么了？”这次他没有再叫“狄普塞德”。
“他被尼亚拉抓走了，你……”斯·莱眯起眸子，全身顿时散发出危险的气息，“你果然被骗了。”
这句话对杰里斯的打击相当之大。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低声问斯·莱：“那本书真的是尼亚拉想要的？”
“我可是连红龙的面都没有见过。”
“你的剑我还给你，”杰里斯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改变，那只残存的左爪掌心出现一只紫色的半透明方匣子，里面安然躺着斯·莱的爱剑——蓝色吞噬，“请你用你的力量，保护赛斯亚纳。同时我要告诉你书里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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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让一个吟游诗人知道斯·莱刚才的遭遇，他大概会用“充满戏剧性的转折”来形容整个过程。其实斯·莱自己在开始时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制服一条银龙，他从没有过和龙搏斗的经验。但后来，他想起杀死雷的那把黑色匕首，那是他们那个世界才有的魔法武器。尼亚拉的黑匕首能杀掉雷，自己的白刃一定也能刺穿杰里斯的鳞甲！也没料到能从杰里斯那里得到这么一个惊天的秘密：赛斯亚纳曾经和自己签下过《契约之书》！
在他的记忆中，根本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杰里斯告诉他，只有奥雷克尔的成员才能有机会接触这本书，可赛斯亚纳并没有成为一个奥雷克尔，而自己更是对这个组织毫不知情。
当杰里斯示意他拿起厚厚的《契约之书》时，斯·莱觉得自己的目光难以落在书中的字里行间上。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挠他去阅读，如果硬着头皮去看，脑袋就会嗡嗡作响，炸开似的痛。
这本书被附着了强大的防护魔法。
“可惜我只有一只手了。”杰里斯让斯·莱捧着书，“你就受着些吧。”他那半讥笑的态度，证明他骨子里还是一样的狂妄。书“扑啦啦”翻到其中一页停下。
“就是这里，你看。”杰里斯黑色的指甲戳戳书页。
斯·莱深吸一口气，闭上眼，他要集中全部注意力和书中的法术力量抗衡才能看清上面的文字。
让他惊讶的是，目光毫不受阻地落在浅黄色羊皮纸上：“赛斯亚纳·狄普塞德”和“蓝瑟·赛索希斯”两个名字赫然呈现。
“这就是你们两人的契约。”杰里斯说，“我想因为和你本人有关的缘故，你才能顺利阅读。如果是其他页面，就会受到干扰了！”
果不其然，斯·莱试着翻看下一页，立刻就被迫放弃，头痛得他慌忙挪开视点，才好不容易摆脱法术带来的效应。
“这说明……那个名字所指的就是我本人？！”斯·莱的疑问得到杰里斯的肯定。
可是一连串疑问浮出思维的水面。不等他发问，杰里斯开口道：“如果尼亚拉真的把赛斯亚纳抓走了，一切就可以解释清楚。”
“如果？这已经是事实了！”多疑的银龙还是不太相信赛斯亚纳被抓，斯·莱对他这种态度相当厌烦。
“尼亚拉把你送给我时说，不久她就能让我的爱徒成为奥雷克尔一员，实现我长久以来对他的期望。你知道关于巫妖的预言么？”杰里斯突然转变话题，斯·莱摇摇头，“多和巫妖之子打交道还是很有好处的，她那个饶舌又无能的儿子告诉我，有一个预言，说巫妖会被龙骑将干掉。”
“啊？”斯·莱愕然。
杰里斯对他点头，不用语言，两人同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现在赛斯亚纳已经被巫妖困住，她不用走销毁《契约之书》这条路，也能随时置他于死地。
至于她为什么执着于光耀之龙，斯·莱还是不明白。
但那个恐怖冰冷白色世界的梦，却在此刻提醒了他：那就是命运！
自己和赛斯亚纳的生命之线本就是缠绕在一起的。
银龙默念咒语，紫色墙壁上绽开一个镜面。斯·莱看了看，里面混沌一片。
“从这里出去，那边是坎鲁贝尔城的地下。”
按杰里斯的指点，斯·莱离开紫色房间，迎接他的，是被称为“紫色细长的单人影子”的盗贼工会。
这个工会暗藏在坎鲁贝尔城复杂的下水系统中，由奥雷克尔的部分成员秘密组成。换而言之，“紫影”实质上是奥雷克尔内部的一个小组织，杰里斯说出这些后，还补充了一句：“当你看到里面的成员时，你会发狂的。”
“会让我发狂的东西……”金色的眸子中心，深邃的瞳孔迅速缩小。
斯·莱站在一扇嵌入橡木的石门跟前。门的背后到底有什么？杰里斯的话刺激了他去一窥究竟。
不过，是像个盗贼那样偷偷潜入，还是一脚踢开门这样闯进去呢？就在他犹豫不定时，门的另一边发出开锁的响声。有人要出来了－－斯·莱反射性转身躲入墙角阴影里。黑色的丝绒披肩和黑色的丝制长袍把他完美包裹在黑暗中，只露出金色的双眼，机敏地看着门缓缓洞开。
一个穿着黑斗篷的男人站在门口左右张望了一下，确信没人，才小心走出来。当他从漆黑的门后步入隧道昏暗光线下的一刻，立刻拉上帽兜遮住自己的脸。尽管动作很快，但斯·莱还是看到了！那张让他反胃的脸孔——邪恶的泰夫林的脸！包括头顶两个代表恶魔的角，都看得一清二楚！
紧跟那人身后，又相继出来四五个。同样的打扮，重复前者的动作：小心观察四周，然后遮住自己的脸，默默跟在前面人的身后，向隧道另一端走去。
幸好他们的方向不是路经斯·莱身边，否则，他一定会暴跳如雷地从暗处冲出来挥剑把他们杀个精光！
“果然是让我发狂的东西。”斯·莱一手捂住嘴，抑制几乎要吐出来的恶心感，一手扶住剑，尽量压低剑在剑鞘中抖动发出的撞击声——这柄附魂系法器现在正前所未有的兴奋着，因为在那颗被挖空的宝石里封印的是一个泰夫林的灵魂！
制造它的工匠曾说过：“用嗜血者的灵魂去寻找嗜血者。”
刚刚那几个泰夫林散发出来的邪气，不仅自己、剑也感受到了！本来他使用这把剑的目的也正在于此——寻找宿敌。可他不清楚，这柄剑在和泰夫林作战的时候，还能否为自己效力？！
斯·莱提着剑，在昏暗的下水道里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四周完全安静，空气中不在充斥泰夫林邪恶气味之后，他才用力握紧剑柄端在面前，从阴影里走出。
入口处的门，现在只是虚掩，斯·莱用剑尖轻轻拨出一条门缝，里面的光线不比外面来得亮，而且非常静。在见到泰夫林之后，斯·莱已经迫不及待要去见识一下“紫影”的真面貌了。他闪身进入门内。
狭长的石头过道弯弯曲曲，每隔近百尺才插着一只小火把，幽暗的火光被通道内穿梭的气流来回扑打摇曳，气氛显得特别诡秘。踩在通道湿滑的石板上，斯·莱不停小心观察四周。不过，通道很普通，全部由石块垒成，墙壁、天花板和地面没有他预料中的暗格或是其他机关，就只是一条单纯的通道而已，简单的连岔道都没有。
沿着通道上上下下一路走了大约七八分钟，通道变成笔直的一条，斯·莱用金色的眼睛很轻松就能看见顶头又是一扇门。斯·莱无声走到门边。门上雕刻着百合花的图案，门不高，但看上去很厚实。斯·莱想贴上耳朵听听动静时，扶住墙壁的手突然被冰了一下。这才发觉，靠近门周围的墙体和其他地方略有不同：上面附着了一层半透明的坚硬物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出亮亮的表面。
『这是什么东西？』金色的眸子微妙变化瞳孔大小。斯·莱没有从墙壁上看出任何与魔法有关的迹象。
假如这是被施过魔法的墙壁，那么他应该能看见属于魔法特有的光芒，就算这是最高超的施法者的杰作，也不能瞒过他——这是金眸天生就有的识别能力，不用如一般法师那样念咒，就能看出魔法物品和一般物品的区别。
抛开墙表光滑冰冷的触感不管，斯·莱放心地站在门前，贴上耳朵，没有任何动静。
『简直安静得奇怪』他这么想道，可还是伸手轻推了门。看上去似乎很厚重的木门居然在指尖触及的一刻“呀”的开启，门内涌出一阵寒气，刺眼的白光让斯·莱双眼发痛。他慌忙用手遮住眼睛，背紧紧贴在冰冷墙壁上。没过几秒，他就迫使眼睛适应了突如其来的光亮，透过指缝，斯·莱看到了一片白色的冰雪世界。
没有什么能用来形容斯·莱此刻的惊讶了，因为这里几乎和赛斯亚纳的梦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