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5·美好之地·
赛斯亚纳以龙的形态无奈地从隧道里走出。
“这里好……奇怪。”他轻声说。
“赛斯，你怎么这时候……”
“我也不想啊。”龙无奈地用眨眼表示自己的心烦意乱，“越接近出口我就越觉得不对劲，来到这里，我的魔法完全起不了作用。”
斯·莱犹如被当头重击，木木地愣在那里。
“我……”良久，赛斯亚纳担心地问，“我不会一直这样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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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弥砂，传说中的美好之地。来这里之后，赛斯亚纳确实发觉这儿很美。每当他在开满鲜花的草地上小憩时，他总忍不住在想：做梦都没有想过会能来到这里！
这儿一切都很美，包括居住在这里的人们。
初遇斯·莱口中的“族人”时，赛斯亚纳瞪大了眼：每个人都那么灵动，婀娜的体态轻盈近似无骨，行走时如同漂移，身上薄衫配合步子不停翩然舞动，一群人远远走来，宛若神使降临。
同样，当斯·莱的族人看到赛斯亚纳时，也吃惊不小。
这样说算是很委婉的了，事实上神经过于纤弱的他们当中，已经当场昏倒了两个。他们竭力克制自己的好奇、恐惧等一切不安情绪，在斯·莱的介绍下，极其“有礼貌”的接受了这条龙。
为了避免麻烦，赛斯亚纳坚持在郊外选了一处舒适的洞穴住了下来，也就是位于银色溪流旁边的天然石洞。说是石洞，里面可谓富丽堂皇：宝石映射出来的缤纷色彩给整个洞穴添上美丽而迷幻的光晕，洞内生长的植物形成天然的床榻，微风下不时徭役身姿。而且银色溪流的一支，也从洞内穿流而过，夜晚，听着湍湍溪水声入眠，煞是享受。
可赛斯亚纳几乎每天都睡不好，就算斯·莱陪着他，他还是忧心冲冲。
抬起头，他看着夜色发呆。这里的夜空没有闪烁的群星，也没有明亮的皓月，只有几片云，因为没有光亮而显得很灰暗，呆滞地停留在天空中。
这个世界和外界的不同之处就在于此！这里，不是普通物质构成的世界，这里的所谓“魔法”也和克斯塔伊尔的不一样！
赛斯亚纳在这里只能做龙，他连身上的魔法鞍头都无法制造出来。头一回，他厌恶自己满身的鳞片，和巨大的身体，每每看见自己尖利的双爪，他的心就会开始痛痛酸酸的。
他不要住在天堂般的世界里，不要身边这些闪动光彩的珠宝！他只要一副人类的躯体，能用柔软的臂膀去拥抱斯·莱，而不是每夜圈起身体，让斯·莱枕着他的肚子睡觉。
到底要怎么做，他才能变成半精灵模样的赛斯亚纳？
克斯塔伊尔的世界因为《契约之书》的毁灭，而不容许他们的存在。曾经两人在大陆上的一切都被抹杀……这，简直就是恶毒的诅咒！
“一定、一定有方法解除。”
“赛斯，”斯·莱坐起身，轻抚白色的鳞片，“不要唉声叹气了。”
来到尼弥砂有将近十天了，赛斯亚纳每天在忧郁中渡过。斯·莱知道他为什么心烦，他自己也很烦呐！不仅仅是赛斯亚纳的事情，还有那个通道——被开启的通向尼弥砂的门，已经被巫妖和泰夫林们占领了！尼亚拉的速度比他想像的还要快，他带着赛斯亚纳离开那儿不久，通道本身混沌的颜色就趋向了黑色，这说明了邪恶正在侵蚀。
“因为通道是你打开的，所以最初的颜色是混沌。”再次见到族人时，长老这么对他说，“如果是其他族人开启，通道会是白色，这样就算被侵蚀，速度也会慢很多。”
斯·莱羞耻地低下头：这是他的错！是他的恶把尼亚拉引了进来！
洞外响起清脆的声音：“我可以进来么？”
“啊，请进。”斯·莱连忙拉回思绪，洞外有客来访。
来者是一个中年阿斯莫女子，身着一袭浅蓝色长袍，朴素而没有多余修饰，银白色的长发两侧是两条细细的发辫，巧妙编结隐藏在脑后的长发里。
“您好，赛索希斯。”女士对斯·莱双手交叉抱胸行礼。
“你好，婕伦亚女士。”斯·莱对她只是点点头。
赛斯亚纳几乎没有动，他反正是条龙，在这里就像宠物一样，没人会在意宠物的失礼。
“长老会邀请您参加会议，”婕伦亚恭敬地低着头，“而且长老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非常非常重要。”
“哦，”斯·莱叹了口气，回头用只有他们彼此能听见的心灵力量对赛斯亚纳说，“我先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你好好休息，说不定明天就要开战了。”
“斯·莱！”
“什么？”斯·莱出洞时被赛斯亚纳叫住。
“他们，”绿色的眼珠转向婕伦亚的方向，“我觉得他们是很尊敬你，而不像你说的那样是怕你。”
“是么。”斯·莱苦笑一下，离开了洞穴。
留在那儿的婕伦亚没有立刻就走，她目送斯·莱离开后，扭头久久看着这只白色的龙。
“啊，果然有玫瑰的香气。”婕伦亚很陶醉地深吸四周的空气，“听说你在那个大陆上被称为‘玫瑰之龙’？”
赛斯亚纳没有做声，只是用冷冷的绿色眸子看着她。
“我很遗憾，因为语言不通，无法和你交谈，”女士悦耳的声音打破洞内的尴尬，她好像对面前这个庞然大物很感兴趣，还向前靠近了几步，“第一天看见你，我真的非常吃惊，克斯塔伊尔居然有这样的生物，说明神还没有抛弃那些人。”
“我不信神。”赛斯亚纳有些恼怒。
但在婕伦亚耳中，那只是一声低鸣，没有任何意义。不过，无法会意对方的她，反倒对赛斯亚纳的发声分外激动，发出如孩子般欢快的笑声：“你能听懂我的话？”
果然把自己当成宠物！看着动人的婕伦亚快乐得要手舞足蹈，赛斯亚纳心里闷闷的。斯·莱教过他一些阿斯莫语，但不许他轻易使用。如果可以的话，赛斯亚纳想，我一定要用最刻薄的语句好好杀杀这些人的威风。
这个种族太过自傲！他们的体态容貌都很漂亮是没错，举止也高贵大方，可从其身上散发出来的是冰冷而疏远的感觉，这点让赛斯亚纳总觉得不快。他们和斯·莱截然不同。斯·莱常说他的族人多么多么美丽、比自己美上万倍，但现在，赛斯亚纳还是觉得斯·莱最美——那种让人想亲近的气质是任何漂亮的脸孔无法比拟的，就算对方再怎么光彩照人结论也是一样。每当赛斯亚纳把这些看法告诉斯·莱的时候，金色的眼睛总是立刻低垂下来，回答他“不要安慰我”这样的话。
“啊，你好像不是很喜欢我。”不被理会的婕伦亚多少感到了寂寥。
赛斯亚纳不知道，做为一个阿斯莫女性，她的表现已经是热情过头了。
定了定神，婕伦亚恢复先前的平静：“难怪，你是属于赛索希斯的。听说，他已经把自己的‘努索林’托付给了你……真令人吃惊不是么？为什么他会选择你呢？当然，他本来也不会选择我族的人或是……我是说……”婕伦亚双手交握，浅金色的眼睛不比斯·莱的难看，“赛索希斯，他是我们族的希望，他和我们都不同。至少，只有他会真正的微笑。所以他应该永久保留自己的‘努索林’才是。”说着说着，婕伦亚一个人黯淡起来，“为什么只有和泰夫林混血的阿斯莫人才能拥有最完美的神性呢？”语气里有很明显的恼怒。
赛斯亚纳睁大眼睛：他好像听到了斯·莱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而这时的婕伦亚因为说出了“泰夫林”这个词，厌恶地捂住自己的嘴，表情无比恐惧、羞愤。
“赛斯！”就在这时斯·莱闯了进来，急迫地喊道，“尼亚拉来了！”
十天的时间，阿斯莫人最终还是未能抵挡邪恶力量对通道之门的侵蚀，现在，大批的泰夫林从通道涌入尼弥砂，其中一部分是曾经被驱逐出去的，更多的则是在克斯塔伊尔大陆诞生的泰夫林后代。对尼弥砂这片土地的眷恋，让他们无法忘记自己和祖先被流放的屈辱。尼亚拉只是其中的一个。
赛斯亚纳跟随斯·莱赶到长老会的大厅前。那儿已经聚集了全部贵族家长和阿斯莫战士。
“孩子，”看上去年过中年的族长扶住斯·莱的肩，“我们需要你。”
斯·莱对族长深深低下头，那张光辉的脸庞让斯·莱不敢直视：“您放心，我会用我的生命去弥补我的过失。”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不远处的赛斯亚纳挪动了两步，发出巨大的声响。绿色的眼里稍带怒气，直视长老会成员，带着玫瑰花香的热气从鼻中喷出：“我想你们应该告诉他事实的真相！”轰鸣般的声音让在场每个人都大吃一惊，那些或金或银的瞳孔都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其中一人禁不住低声道：“他……他会说我们的语言？！”
“赛斯！”斯·莱立刻回头瞪着他，因为他一再警告过赛斯亚纳：不许在族人面前使用阿斯莫语。他们对这种高贵语言的使用者非常在意，认为只有自己才配的上！如果让其他们知道还有其他生物懂这种语言，无疑是对其尊贵血统的侮辱。私下教会赛斯亚纳这种语言，斯·莱只是希望他能听懂别人的话，好不在族人面前犯错而已。
“我很抱歉，无意中听到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情，”赛斯亚纳正视斯·莱，“我认为这些事情你有权利知道。而且我能肯定，你知道之后一样会为他们而战。你不用自责更不用自卑，”赛斯亚纳继续发出天堂般的声音，“该愧疚的是他们，他们隐瞒了你一些事情。我想——”转而，他对长老会的人说，“这些事还是你们亲自说出口比较合适吧？”
半晌，这些神经比精灵还纤弱的阿斯莫人都没能开口说出话来，他们个个瑟瑟发抖，好像赛斯亚纳真的触及到他们内心的某块伤疤……
斯·莱看着赛斯亚纳，金色的眼睛充满疑惑，然后他又看了看其他族人。那些复杂而惊慌的表情，已经昭示赛斯亚纳的话的真实性。
“好吧，我来说。”族长扶着权杖，无奈地摆手，阻止身边有异议的其他人，“这些事情迟早他会知道。今天这样的局面也是注定会出现的，因为，因为赛索希斯是我们当中唯一具有完美神性的人！”
说道这儿，周遭众人纷纷下跪，这样的场面，斯·莱虽不是第一次面对，但还是有些慌神。
“‘蓝瑟’在古老的神语里是‘天神的战士’，你生来就是为保护这片土地而战的战士。”长老半跪在地，表情无比郑重，“真神创造世界，第一个创造出的就是这片土地，做为被神眷顾者，我们一族无比自豪的居住在这里。然而，我们一直弄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真神允许黑暗和光明两种势力在此同时并存，让那些卑劣的种族享受和我们一样的待遇。后来，直到我们驱散、流放了大多数劣等人群之后，我们才发现，自己的丑陋和自私。或许神把那些人留在这里，是为了考验我们的宽容，是为了让我们去唤醒他们的良知……不过一切都晚了，本来不会衰老的我们开始出现老龄的迹象，容貌也慢慢变得丑陋。相反，那些凭堕落本性生活的人反倒依然如初。部分人开始更加怨恨，另一部分人对追求善良和光明产生疑惑。我们花了很长时间才明白，真神创造这里的目的是为保存世间最纯粹的东西。纯粹的善良，纯粹的邪恶。我们的私心让我们不再善良，因此做为惩罚，必须和黑暗联姻，让我们的罪恶转嫁到新的一族‘混沌’的身上。”
长老抬眼看着斯·莱：“你看那个通道，为什么你开启时它会是灰色而浑浊的？因为你是黑和白的后裔，同时具有两方最强的力量！然而，我们还是很恐惧，怕新的势力超越我们，同时那些恶魔的族人也和我们具有一样的顾虑。因此每一代我们只会让一个完美之人诞生，并且由我们来抚养。我们给‘混沌’族取名赛索希斯，竭力保持你们的善良、纯真。感谢天神，我们的衰老终于慢了下来，血脉也重新得以传承。蓝瑟·赛索希斯，你是赛索希斯第十九代之子，是无比荣尚的、最高贵的神之子！而我们这一族，都是靠你才能存活。”
周围一片安静，凝重的气氛让每个在场者感到窒息。长老的话语似乎余音未绝，敲打在斯·莱的心门上。这倒底是不是被欺骗的感觉？斯·莱一时无法判断。这段时间，他听到的谎言太多了！
“长老，”他低下眸子小心询问，“以前你对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
“请您用自己的智慧之眼去看待世事，我们能提供的只是基于自己有利一方的见解。”
“用自己的眼睛？”一边反复喃着这句话，斯·莱一边扫视这些曾经让他觉得自己卑微的人们，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回过身：“赛斯，你愿意和我一起战斗么？”
赛斯亚纳歪着脑袋，不等他回答，斯·莱接着又说：“保护这片土地，是我自己做出的判断，而且，时间不多了！”
“能和你一起战斗，是我的荣幸。这点我早就说过。”
其他人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时，斯·莱召唤出一只魔法鞍，像克斯塔伊尔大陆上每个的龙骑将那样，轻松骑上龙背。
这时正是日出时分，光照射在龙鳞上，交错反射出无比的光彩，随着温度上升，赛斯亚纳周身散发出的玫瑰香气愈发浓郁，既便他无法施展自己的法术，此情此景也充分显示出光耀之龙的美和力。他展开双翅，听从斯·莱的指令，飞向已经变黑的通道。
“赞美真神。”族长欣喜出声，他身边的其他族人也无一不发出由衷的赞叹。
很快，阿斯莫人组成的战队追随斯·莱之后赶向战场。
“谢谢你，赛斯！”斯·莱俯身亲吻龙鳞，用自己的意识和他对话。
“我说过，你是最棒的！天知道那些家伙以前都给你灌输了什么观点，你居然会觉得自己……”
“算了，现在我会学会更加相信自己的。”
从天而降的龙骑将让地面上的黑色大军心惊肉跳，他们没有料到这里会有龙。
“不用担心。”尼亚拉站在离通道口不远处，她指挥更多的泰夫林、地低生物、以及雇佣来的兽人、地精从通道进入尼弥砂。
没想到尼亚拉会纠集这么多邪恶势力！除了通道口完全黑暗外，和通道衔接的绿地也在渐渐发黑。身着铁甲的骷髅兵混杂在兽人当中，他们冲入尼弥砂后立刻迫不及待地企图爬上前方一处高地。
在高地上，赶来的头批队伍已经到达，好几十个传送光门内不断走出长袍者，他们一字排开，每人手里释放出颜色不同的光球、光束，直接击打在下面的兽人、骷髅身上。
另外，这支队伍充分利用地形优势，对着通道口从四个方向不断输送正能量，期望能驱散通道的黑暗。
可是，但凡接近通道的正能量都一下子被吸了进去，不少施法者甚至感到身体及其不舒适，全身的力量在迅速流失。
“不太对劲！”斯·莱看见了尼亚拉，她正在喃喃念着什么，“走。”斯·莱从指尖拉伸出一柄细长的白色魔法长矛，他示意赛斯亚纳想着尼亚拉冲过去。
赛斯亚纳载着斯·莱从尼亚拉头顶呼啸而过，巫妖竟然踉跄跌倒。
“难道说——”空中的两人几乎同时得出这个结论：尼亚拉无法在尼弥砂施法了！她的法术只能在另一个世界奏效！这点，估计是尼亚拉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
赛斯亚纳立刻又一个俯冲，就要靠近地面时，他伸出利爪，就在这时，瘫倒在地的巫妖身体冒出一阵青烟，龙爪只抓住了一片紫色丝袍。
“她进去了！”斯·莱倒抽一口凉气，他想喊赛斯亚纳转向另一侧，但他们距离那个通道太近，通道口突然膨胀起来，连同周边黑色大军、部分阿斯莫战士一起吸入里面。
赛斯亚纳措手不急，一只钢爪刺入旁边的岩石里，勉强支撑住身体。强劲的风力大到无法让他集中精神使用心灵呼唤，他只感到脖子被牢牢抱着，稍微安了心。
高地上放的传送光门又走出一批施法者，这些面容光鲜的人们看到这一幕立刻变了脸色。
“天哪、难道那些恶魔是要彻底毁掉尼弥砂？”
又是更强力的一次吸入，把接近这片地域的人统统吸了进来。包括传送光门和门内的能量，无一遗漏。
黑暗的深处传来熟悉的笑声：“这回你们该知道了吧，我的目的是把克斯塔伊尔建造成尼弥砂！既然你们流放了我，那么我要自己给自己建造一处新的美好之地！”
吸入进通道的正能量打击在赛斯亚纳和斯·莱身上，斯·莱想施法保护好赛斯亚纳，可掌心的能量无法集中就流入通道内。
岩石最终还是松裂了。
斯·莱在被吸入通道的前一秒，伸手抓起巫妖站立处的一块绿色木牌；赛斯亚纳绝望地哀鸣，使不出任何力量，只看见尼弥砂的光亮越来越小，最终一片黑暗。
“我不要倒那个世界去、我不想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