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6·大地的颂歌·
这次根本就没有战斗一切似乎早就是定局，他们都中了尼亚拉的圈套。
黑暗里，赛斯亚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一次变得透明，然后失去身体。他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闻不到……连自己是否沉于睡眠、还是清醒，都不得而知。
『斯·莱……』唯一让他掂念的只有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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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密不透风的黑暗中，斯·莱紧紧捏着那个绿色的木牌，不停用指尖抚摸上面的文字。
“鲁，斯，卡，尼，寇，娜。”他根据手指传来的信息念出这个发音。
他好像在哪里听过？斯·莱催促自己用最快的速度把记忆的每个角落搜索——有了！在奈尔费霍平原上，一个蛮人士兵提到过。
思维的电流飞快闪过，斯·莱露出一个笑容。他把木牌塞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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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热的手捉住赛斯亚纳的臂膀，熟悉的体温靠近他，被触摸的部分知觉开始复苏，逐渐地，热流传遍全身。
“斯·莱？”
“是我。”
“这是哪？你没事吧？”赛斯亚纳摸索着，“啊，我的身体！”他又脱离龙的躯体了！赛斯亚纳捏了捏自己尖尖的耳朵。
“我很好。这里应该是那个通道的内部。”
来不及等他把话说完，赛斯亚纳就死死抱紧了他。
斯·莱没有挣扎，也没有退缩，他张开双臂用同样热烈的拥抱回应他。
两人都知道现在状况紧急，可，身体渴望着彼此的体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人仅仅拥抱就激动得全身颤抖。他们不奢求湿润甜蜜的吻，更不敢期望能占有对方的身体。现在，这一刻，能把心爱的人抱在怀里就心满意足了……
“告诉我，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赛斯亚纳属于人类的动听的嗓音，在斯·莱耳畔回响，同时芬芳热气侵入他的思绪。这么美的声音斯·莱怎么也听不够，他把脸埋进爱人怀里，没有回答。
“你不会是想一个人去吧？”赛斯亚纳敏锐地察觉到斯·莱的异样。他敢断言：他一定隐瞒了什么！
“快告诉我！”他捉住他的双肩猛地摇晃，“你心里藏着什么我能感觉到，别忘了我有你的‘努索林’。”
“傻瓜，”斯·莱的手掌贴在赛斯亚纳脸颊上，“‘努索林’不是这么用的。”
黑暗里，彼此看不见，但被发现说出诈唬人的话，赛斯亚纳有点脸红，低下头，愤愤地嘟囔着：“不管你要去哪里，我都会跟着你！”
“克斯塔伊尔你也会跟着去么？”
赛斯亚纳立刻抬起头，睁大眼睛想要看见说话人的表情：“你……骗人！”
“我在通道口发现了一个圣徽，尼亚拉留下的。”斯·莱的语调很平静，“我自信这次能成功。”
“等等、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尼亚拉的最终目的是为了让克斯塔伊尔成为第二个尼弥砂，因此她利用我打开通道，好让这儿的能量流入克斯塔伊尔，连接这些力量的引导物质，就是这些圣徽，读出刻在上面的文字时我就明白了！那根本不是神的真名，而是深渊语写成的咒文诗，巫妖用诗句开头的读音捏造出‘神’的名字，她利用蛮人将这些圣徽在克斯塔伊尔四处散布，最后只要将任何一块放置在尼弥砂，就能借助魔法之力将尼弥砂的力量召唤到克斯塔伊尔。”
“媒介？”赛斯亚纳的身体抖动一下，“只要毁掉圣徽就可以了？”
“必须在那个空间才能毁掉。”斯·莱握紧赛斯亚纳的手，“不要忘了，尼弥砂和克斯塔伊尔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我们无法在那儿生存，同理，巫妖在克斯塔伊尔制造出来的东西，在尼弥砂是没办法彻底销毁的。所以，必须回到那里去。”
“不要犯傻了！”赛斯亚纳忍不住大声叱责，“书已经毁了，我们在那个世界是不存在的、任何时候回去都会消失！为什么不让其他人来干这件事？为什么你总要把责任揽在自己头上？你明知道不管到哪里我都会跟着你，我还不想死！”
“赛——”斯·莱的心凉了半截。
“我的命要留着保护你，不能随便这么浪费掉！”赛斯亚纳强势而冰冷的声音让包围他们的黑暗都开始退却。
“赛斯？”斯·莱简直不相信刚才听到的话。那个，好像是告白？“你刚刚说什么，能不能再说一遍？”
斯·莱感到自己被双臂环住，鼻尖触及柔软的发丝。贴在对方宽阔胸膛上的耳朵，听见心脏“砰砰”猛跳的声音。
“让我说一万遍我也还是那句话。”赛斯亚纳用认真到略带怒气状的态度飞快地说，“我的生命非常宝贵，因为我要它用来保护你，所以，绝对不作无谓的牺牲！懂了么！”
“赛斯。”斯·莱却失去了该有的镇定，他好想这样攀上赛斯亚纳的身体。这么危机的时候，自己居然想撒娇？
“嗯？有声音——”赛斯亚纳突然警觉起来，“是歌声？”
“你、你能听见？”
“隐约听见一些……哎？难道你也听到了？”
“嗯，我一直都能听到。”斯·莱高兴地轻吻赛斯亚纳的发，“我明白了，是我的‘努索林’，它在告诉你我的感受。这歌声是从尼弥砂传来的，是大地的颂歌。”
“啊……”赛斯亚纳竖起耳朵，声音是从自己体内发出的，这就是‘努索林’的作用？
悠扬的歌声由低至高，抑扬顿挫，好似一股无穷的力量从心底涌上，顺着耳膜溢出身体。赛斯亚纳觉得自己被强力而柔和的声音从内至外包裹起来。
“声音的颜色是白色的。”他说出令自己都觉得吃惊的话，“我好像真的能看见声音。”
“和我看到的一样！”斯·莱笑着，“以前我看到的都是金色，可能这次有你的缘故吧，是白色的。”
好奇和激动让赛斯亚纳的身体绷的很紧，他僵直地抬着手，看着如流水一样的白光缓缓从上臂流到手肘，然后围绕着五指打圈，最后完全包裹起来，发出和谐的调子。这时才觉得身体有些累了。
“放松些，让歌声随着你的身体运动，不要太在意，但也不能无视，这样就能获得真神的保护。”
有了光，黑暗消退地无影无踪。赛斯亚纳看见斯·莱在他跟前站起，周身散发着美妙的音乐之光，向他伸出一只手：“相信我，有颂歌的保护，我们一定不会消失！”
手和手相握，歌声之力彼此交揉在一起，很快，赛斯亚纳发现他们身后有一阵更强的声音正沉稳地传来。通道一头开始发亮了。
“是你的族人？”
“他们在向神祈祷，真神会庇佑我们的。”
牵着手他们向黑暗之中走去。
身体因为有歌声缠绕，而变得轻飘飘的。这就是为什么那些阿斯莫人看上去体态异常轻盈！赛斯亚纳露出很受用的表情，他本能的喜欢一切和魔力相关的体验，而且他同时感受到体内一种熟悉的元素力量开始聚集。他的身体突然在空气中隐没，只留下一圈光团勾勒出模糊的外在形态。
“赛斯！！”斯·莱紧张地去抓那团光。
“我的魔法好像回来了。”他高兴地说着，再度出现，“刚刚试了一下隐身。”
“混蛋！”斯·莱破口大骂，“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你能使用魔法说明我们就要到达克斯塔伊尔了，你这样做让我很担心！”
“斯·莱！”
“嗯？”
“真的没问题么？我是说……以前有没有先例？”
沉默了一阵，斯·莱坦然：“尼弥砂从没有被人入侵过，所以……”沉默再次袭来，只有圣洁的颂歌在他们耳内回荡。
『为什么非要你来做这件事呢？』
赛斯亚纳跟随在斯·莱身后，看着他有些纤瘦的背。明明是个法术使用者，却非要用长剑来武装自己。从认识他以来，赛斯亚纳一直觉得他是个很勉强自己的人。包括他们即将要做的事——他又在勉强自己！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想做英雄的人，为什么走在危险边缘的却是你？就因为你是神的儿子么？
赛斯亚纳越想越不是滋味，伸手抓住他一只胳膊。
“我们到了。”转头回应他的是斯·莱苍白的脸。他也在怕？！
不知不觉，黑色通道已经被照亮，他们两就像带来光明的使者，所到之处黑暗自然退却。在他们前方，黑风呼啸，一个漆黑的圆形出口，张着贪婪的嘴吸取来自尼弥砂的纯净力量。被从通道吸入克斯塔伊尔的力量，一离开通道就变成了黑色的飓风。
“还是让我一个人去吧。”斯·莱金色的眼睛在努力隐藏内心的不安。
“少废话。”赛斯亚纳用从没有过的粗鲁用词否绝了他的提议，“你不是说那些歌声能保护我们么？”
“可是，我能比你感受得更强烈，如果你不能感受够多的话，”确实，斯·莱身上的光比赛斯亚纳的亮很多，“我怕——”
“如果你能接受更多歌声，我也会跟着受益，我的命现在就交给你了，不想让我死的话你就要更自信一些！”赛斯亚纳绿色的眼睛是斯·莱最后看到的颜色，因为在他说完那番话以后就率先一头扎入洞口，随即，斯·莱从头凉到了脚，周围一切事物都变成了黑白色。
他几乎喊不出“赛斯”这个名字，刮在脸上、身上的不是普通的风，纯净的神圣力量几乎要把他的身体扯碎。斯·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个风口跃出的，他只记得自己跟在赛斯亚纳之后大步向前冲，想抓住前面的人，哪怕揪住他的衣角也好——可是手抓空了。
脚下是被黑暗笼罩的克斯塔伊尔大陆，隐约还能看见某处火光冲天，一场战事还在继续。
斯·莱的身体向下坠落。
“呜——”一声啸叫传来，白光照亮大半个天际，闪着白昼之光的光耀之龙从一侧而上接住了斯·莱。
“快，我可撑不了很久。”龙在空中盘旋，斯·莱发现他的脚爪部分已经开始消失。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镇定！亲爱的』
熟悉的声音，温和的语调在斯·莱心里响起。赛斯亚纳在安慰他。
『做你该做的事情，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他的温柔话语不停敲击斯·莱灵魂深处紧绷的部分，让他混乱一团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他颤抖着手从怀里拿出那块绿色的圣徽。
只要一个简单法术就能破坏它，然后立刻和赛斯亚纳返回通道就好——斯·莱反复这么叮咛自己。
『不要胡思乱想，我听不到歌声了』
啊，歌声！
斯·莱这才发觉四周好静，颂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耳畔消失。
“我都干了什么？”斯·莱咒骂自己，“是我的自负害死了你和我！我以为我可以——”
『你可以的！！不要浪费时间！』斯·莱被赛斯亚纳呵斥住，『不达成目的就死岂不是更亏？如果我有手，一定狠狠抽你一耳光！快给我毁掉那该死的东西！』
“明白了！”斯·莱立刻握紧圣徽，双掌释放出金色的光球，将圣徽封在里面，“以神的名义，让纯净之力彻底毁灭你——”
圣徽被金色光球带入空中，上升至黑暗半空时，金光骤缩，强力压制在圣徽上，“嘭”的碎成粉末，夹杂金光的点缀形成金色粉尘，从天空散开。
“铃铃——铃铃——”
『我好像听到了金铃的声音，好美』赛斯亚纳昂首看着那些华丽的闪光。
“我也听到了，不过那个好像是……”斯·莱回头看洞开的通道，“尼弥砂！”
背后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里，涌出白色的光，黑色正在逐渐消失。
“赛斯，我们还来得及回去！”
他们立刻调转方向，直冲洞口。眼看就要进入了，一道无形的墙壁突然封住他们的去路，他们被这股力量弹开，龙的身体在空中打了几个圈，勉强扶正身体，斯·莱好不容易在龙背上找回平衡坐好，迎面却看到紫袍飘飘的尼亚拉站立在通道口。
“真见鬼，”巫妖已经气疯了，“当年我故意散布我的死敌是条龙的谎言，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人以为我的目标是你。”她伸出发黑的十指指向赛斯亚纳，“我故意去侵占坦帕斯、十年后又杀死白金龙，都是为了来自尼弥砂的追踪者不会怀疑我的动机，可恶，兜了一个圈子，最后还是被你们破坏了计划！”
“你不觉得自己这么做很蠢么？你所散布的谎言，结果成了对自己的诅咒，可笑！”
赛斯亚纳毫不留情的回敬，让尼亚拉发出恐怖的嚎叫：“你们两个一起消失吧！”
不管用什么样的魔法都无法挽回的诅咒终于实现了。
从龙的形态蜕变为半精灵的身体，因为一下子失去双翼，赛斯亚纳和斯·莱一起坠下。
伸出的手永远也无法触及上空的希望之门。
“至少我还能在最后一刻抓住你。”
赛斯亚纳紧紧交握斯·莱的手，绿眸已经成了全身上下唯一没有变透明的部分。
“赛斯，听！是歌声！有歌声！”斯·莱的手里还能感到些许属于赛斯亚纳的热度，“听见没有，我心里传出了颂歌啊！”
他不甘心似的，一遍又一遍在心里大喊。
“我，蓝瑟·赛索希斯，在此以卑微的神的后裔之名请求您的宽容，伟大的克斯塔伊尔，我大声念颂您的真名，不管以后面临何等惩罚，请让我赞颂您！”
“什么？”尼亚拉讶异地念道，“克斯塔伊尔？这就是真神的名号？！”巫妖好像听到了什么，回头看自己的背后。一片强光从通道内侧打出，巫妖的身体被光撕破。灵魂仿佛被压榨着，就要四分五裂。
『当神圣之名被“邪恶”、“混沌”以及“善良”同时念颂时，属于神的力量必然连结在一起』
来自尼亚拉、斯·莱和阿斯莫人三方的力量纠集在一起，壮嘹亮的歌声产生难以置信的共鸣，颤动着整个世界，也包括天空。从通道内涌出的象征纯净的白光，融入克斯塔伊尔上空象征黑暗的部分。
尼亚拉清楚看见赛斯亚纳和斯·莱本来已经透明消失的躯体再度在空中出现，那是他们两人灵魂的具象化，白色的灵魂被无数五彩光线牢牢绑缚着，那就是存在于他们之间的羁绊。而自己，也失去了干尸般枯槁的身体，周身被黑雾笼罩。尼亚拉这时候才发觉自己的灵魂竟然有那么重，她比那两个绑在一起的灵魂下落得还要快！过不了多久她就要栽入坦帕斯城的废墟里，然后透过肮脏的土地继续下陷，直至地狱的地层。这些她曾经经历过，所以她自嘲地想：费尽心机最后换来的结果还是一样。然而快要抵达地面时，尼亚拉在坦帕斯城墙外瞥见一团火红色。她立刻笑了，如果一个灵魂会笑的话，那么她就是在笑。那片很熟悉的火红色，只要伸手，就能轻易抓住……
颂歌继续传唱着，天空的黑暗已经被调和似的开始发灰，然后趋向于蓝。
赛斯亚纳的意识重新清晰，他仿佛听到斯·莱在歌唱，一阵阵柔和的白光包在他们身体周围，但身体却没有料想中的变轻，反倒加速了下坠的速度，天空离自己变得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