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第 59 章
方宁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流产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门诊手术而已，来做人流的人还真不少，一大早就赶来排队的她只排在第五个。
一个小生命就这样从她的身体里剥离出来，毁灭了，方宁并没有感到太多的痛苦，却有一种失重般的轻飘飘的感觉，她的身体在那一霎那是最疼痛的，到现在也还在疼着，她的心却如释重负，她终于勇敢的走出了第一步。
方宁走出手术室，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她高看了自己，她的肚子痛的越来越厉害，冷汗直流，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开车回家了。
方宁虚弱的靠在椅子上，有人从她身边走过，好奇的看着她。
拿出手机，给张志轩打电话，“我在医院，来接我好吗？”
方宁的有气无力让张志轩无法不紧张，“出什么事了，我马上就到。”
还好他没有去外地，还好他就在她身边，张志轩庆幸自己没有离开北京，如果不是今天早上有事走不开，此时此刻他一定在深圳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早上还好好的？
方宁素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血色，坐在医院的椅子上，神色淡然的看着他。
“怎么了？”张志轩不顾走廊上众多的围观者，把她抱在怀里。
“先回家吧，什么事也没有”方宁不想成为别人的笑料，盼望着快点离开。
坐在车里，张志轩把暖气开的十足，把车座放平，让她斜躺着。
方宁闭上眼睛，她想睡一会，张志轩没再问什么，双眉紧锁，车却开的很稳，在北京纵横的车流里穿梭着，她脸上的痛苦的表情让他预感到了什么，他从容的等待着她的答案。
回到家，方宁没让他抱着，她自己能走，张志轩不解的跟在她的身后，他更加的迷惑了。
家里温暖的就像是春天一样，方宁躺在被窝里，在张志轩的注视下，她觉得自己像个罪犯一样，正在等着他的逼供。
该来的终究要来的，方宁决定直言相告，她没有什么可见不得人的，她要说的话一样可以摆在桌面上。
“志轩，我把孩子给流掉了。”方宁说，房间里压抑极了，她在等着张志轩的爆发。
“为什么？”张志轩并不想方宁想象的那样，冷静而平和，却更让人胆寒。
“因为我要和你离婚，我要离开你。”方宁咬紧牙关，把要说的话尽情的说了出来。
“为什么？”张志轩又问了一句，走过来坐在她的身边，他的影子压在她的头上，像要把她压垮一样。
“不为什么，我不爱你了，我要离婚。”
张志轩笑了笑，“是吗？可以，谈谈你的条件吧？”
方宁没想到张志轩这么痛快的就答应了，早知道她也不必犹豫这么长的时间。
她的心里不该有的跳跃的火花，被无情的恶风扑灭了，是的，张志轩从来就没有爱过自己。
他或许早就盼着这一天呢？
方宁的心像她的脸一样的惨白，“我可以有条件吗？”
“当然，这是你的权利。”张志轩脸色异样的阴沉着。
“我想要宝宝，可以吗？”
“宝宝，哼，放弃了吧，说下一个吧？亲爱的？”张志轩看着她的眼神让她害怕极了。
“那就没有了。”方宁闭上眼睛，不想说话了。
“不想要我的钱吗？”张志轩慢腾腾的问。
方宁豁的一下坐了起来，他的话在她听来，是轻佻的，粗鄙不堪，“人我都不要了，要钱干什么？”
张志轩痛苦的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又睁开眼睛，“宝贝，该给的我一定会给你的。”
“把宝宝给我，好吗？”方宁几乎是哀求他，眼泪怯怯的滚出了眼眶。
“给你宝宝，你会留下吗，会不离开我吗？”张志轩粗暴的对她喊了起来。
方宁眼里噙着泪水，神情恍惚的摇了摇头。
“那你就拿着钱离开吧。”张志轩擦了擦她的眼泪，“宝贝，我尊重你的选择，不过，我希望你养好身体再离开，好吗？”
张志轩不再看她，凝视着窗外，微微的笑了一下，箭步如飞的出去了。
方宁再也承受不住了，她的戏终于完结了，该是谢幕的时候了，只是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悲伤，繁华落尽，一切转头成空，只有她的爱还在那里，她能够确定，它的光环还没有褪尽，她还爱着他，她的心并没有死去，只有她自己可以独自琢磨的痛苦，再也没有人来怜惜她了，她舍不得，舍不得他，她要他，要他。
只是她再也没有这样的资格了。
断了就是断了，了断也就了断了，没有落花满地，没有姹紫嫣红，古诗词里的离别是伤感的，她的离别呢？
她希望的结局终于来了，可这真的就是想要的吗？
张志轩同样惊骇于方宁的变化，一切都好好的，她这是为了什么？
耍小孩子脾气吗？
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张志轩简直透不过气来，他几乎让她给气疯了。
但他还是不能相信她会离开他，离开他，有那么容易吗？
他的心热辣辣的痛了起来，他不能让她走，但他一定要搞清楚她这么做的原因。
他的女人，谁也夺不走，她要离婚，就离婚，离了婚，她还是他的女人。
只要他不肯放弃，谁也别想逃走。
可他为什么不肯放弃呢？
他爱她，爱的快要发疯了。
谁又能听见他的心声呢？
他不信神，不相信任何不着边际的东西，他只相信自己。
但他不能去乞求她，为什么就不能呢？
去求她吧，去求她吧，别让她离开，一个声音在他的心底叫喊，可是他不能，她眼底的决绝让他恐惧，害怕他的每前进一步都会把她置于死地。
他不能这样做了，她竟然残忍的伤害自己来报复他，可这都是为什么呢？
张志轩仿佛从另一个世界苏醒过来，就让她恨自己好了，有恨才会有爱，好像有人曾这么说过？
恨也罢，爱也罢，她还是他的，就像从前一样，还是那个听话的，单纯的，稀奇古怪的精灵。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他不能得到的，他拭目以待，等着她的回归。
张志轩坐在书房里，一只接一只的抽着烟，烟雾里，他是从容而逍遥的，让人看不出他复杂的内心深处有多么的痛苦。
方宁的身体渐渐的好了起来，已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张志轩并没有给她任何的压力，他一直睡在隔壁的房间里，那里曾经是宝宝的房间。
林文打电话约她出去逛街，方宁也只能骗她说去深圳了。
张志轩除了不和她在同一个房间睡觉，和平时别无差异，就像所有的事情都从未发生过。
他依旧体贴着她，他的体贴让她受之有愧，又心安理得，她想的并不多，离婚了，他们也不用老死不相往来，如果他能够允许的话，他们还会见面的，毕竟还有宝宝，她还是宝宝的妈妈，而他，还是宝宝的爸爸。
只是她现在必须走了，她的心情还没有整理好，她不得不离开一段时间，北京，她还会回来的，如果能见到宝宝的话。
张志轩不在家，他只说去外地了，方宁希望他快点回来，又不希望他回来，这个家里，还有着他的气息，她的爱还想再多停留一会儿，就那么一小会儿。
等他回来，就把手续办了。
方宁轻叹了一声，她不知发出了多少的叹息声，声音多的能把她埋葬了。
张志轩亲自去了一趟方宁的老家，把方宁呆过的所有地方都跑遍了，就连青岛他也去了，不过他也只是徒劳一场，没有任何能够证明方宁想要离开他的原因。
他本想去问问那个林文，想想还是算了，林文和方宁是一伙的，在她那里，自己更是什么也得不到。
他们离婚了，方宁没有哭，当着张志轩的面，她再也不想落泪了，她为他哭的够多的了。
“满意了？”张志轩问。
方宁没有回答他，她没必要和他有任何的冲突了，从此，他们将各自天涯，谁也妨碍不了谁了。
“明天我就搬走了。”方宁说。
“没必要，房子是你的，该搬走的是我，叫阿姨把东西收拾好，过几天我叫李伟来拿。”张志轩坐在沙发上，说话的语气没有任何的起伏。
房子？方宁想起来了，张志轩说过，房子是他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我不要。”方宁不想要他给的任何东西，和他比起来，她是贫穷的，但是对大多数人来说，她一点也不穷，她有能力养活自己。
张志轩不管她说什么，拿出一张卡递给她，“里面有三百万，不多，但每个月我会付给你一万元的生活费的。”
方宁没有接，执拗的看着他，“我不要。”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你若不要，你对宝宝的探视权就会被剥夺，懂吗？宝贝，离婚协议就是这么签的，你没看明白吗？”张志轩的话说的不紧不慢。
谁会签这么个倒霉的协议？
方宁怀疑的瞪视着他，有钱烧的吧？离婚了还要给前妻生活费？
这种事好像只能发生再国外，怎么可能会发生再自己身上？
签协议的时候，方宁匆匆的扫了一眼，就把自己的名字签上了，当着他的律师的面，方宁根本不想细看，离婚不外乎财产和孩子的分割，孩子他不给她，财产她不稀要，早知道有这些七零八碎的纠葛，她才不要签呢。
不过，他好像答应让她看孩子，“我可以看宝宝吗？”
“当然，倒时候我会打电话给你的，条件是你必须拿走这些钱。”
方宁真想骂他有病，谁又跟钱有仇呢？
接过他手中的卡，“行了吧？现在你可以走了。”
“还真绝情，今天晚上我想住在这里，不行吗？”
“不行。”
“那你只能叫警察赶我走了。”张志轩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像个无赖一样的笑容灿烂。
离婚以后的这段时间，张志轩几乎天天都过来，晚上也不走，阿姨已经被方宁辞退了，她马上要离开了，阿姨当然得离开了。
只是方宁不知道，阿姨只是换了另一个地方，张志轩的公寓还需要她。
方宁只做自己的饭，张志轩也不问，打开冰箱找东西吃，没有就不吃。
夜晚，他们两人睡在不同的房间里，让方宁觉得特别的怪异，她有时候想哭，却哭不出来，张志轩的做法让她哭笑不得。
他们两个像是合租一个房子的陌生人，话不多，却让方宁痛苦不堪。
他要折磨她到什么时候？他是要和她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吗？
方宁真想臭骂他一顿，可她不能，她害怕自己的激动会被他抓住，她会抑制不住的扑向他的怀里，她所做的一切都将成为儿戏，对，这可能就是他想看到的，他一定认为自己不可能离开他，方宁冷冷的笑着，见鬼去吧，无耻的男人。
方宁只好做饭的时候多做一些，张志轩来的时候也并不感激她，仿佛这样做是她应尽的义务。
方宁想起有个电影还是电视剧什么的，具体的内容她没看过，但她模糊的记住了片名，好像叫《离婚了，就别来找我》，是的，他们已经离婚了，一刀两断，两不相欠了，他还要纠缠到什么时候？
方宁觉得被他欺负了，混蛋，她也不是好惹的！
走也要光明正大的走给他看，凭什么她就要灰溜溜的离开？
她要让他知道，她根本不在乎他的纠缠，她就要彻底的摆脱他。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行李，晚上的时候，张志轩准时过来蹭饭。
方宁瞪了他一眼，只管自己吃喝，吃饱了，把碗筷放进水池里，想了好半天，转身对着正在吃饭的张志轩，“哎，麻烦你给买张去云南的机票吧？”
张志轩继续吃他的饭，“干什么？”
“我想去云南转转，不行吗？”
“好啊，要不要我陪你，咱们前几年好像开车去过，对吧？”张志轩问。
“不用了，我们好像已经不是夫妻了。”
张志轩抬起头，想了想，“我们去云南的时候好像也不是夫妻吧？”
方宁脸上挂不住了，他永远能够压倒她，她的弱点被他掌握的一清二楚。
方宁离开了饭桌，他的话没错，活该自己找没趣。
张志轩见她要走，追了过来，搂住她，“真生气了，算了算了，我给你买还不行。”
“放手。”方宁冲他大喊。
张志轩夸张的举起手，“别嚷，别嚷，宝贝，我老了，你会把我吓出心脏病来的。”
听了他的话，方宁的脚再也拔不动了，他老了，她也将会老去，只是他们再也不能相携走完一生了。
她不再喊叫，痴痴傻傻的看着他。
张志轩抱起了她，方宁拍打着他，“混蛋，你要干什么，快放开我。”
张志轩把她放在床上，压住她胡乱拍打的两手，嘴对嘴的吻了吻她，松开了她的双手，把她紧紧的搂住，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宝贝，宝贝，让我再爱你一次吧。”
方宁放弃了挣扎，她也有这样的需要，她的身体还想要他，远比她的心灵要迫切许多，迫切的失去了她的道德，违背了常规，她醉倒在他的怀里，从今以后，他再也不能给她这样的温暖了，那么，就让他们有一次最后的疯狂吧，老天爷呀，这是怎样的疯狂呀，方宁如痴如醉，攀附着他的身体，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失去了影像，只有他的脸清晰可辨，没有所谓的爱恨，只有他的脸，刻在她记忆里最松软的土地上，让她疼着，让她忘记了什么是永远。
方宁走了，是张志轩送的，“记得回来，我和宝宝等着你，”
方宁无法回答，她只是出去到处走走，她只想到处走走，前面的路是什么，她还不想知道。